徐榮不是涼州人出身。
這決定了他與西涼將領(lǐng)有許多不同。
首先，徐榮手下的士卒，大多數(shù)是從遼東跟隨他離開家鄉(xiāng)的部曲。對自己手下的這支軍隊，徐榮擁有極大的權(quán)力。除了任命都尉需要征求董卓意見之外，大部分時間里，徐榮都可以自行其是。
其次，徐榮的這支部曲，在多年征戰(zhàn)后，成分早已斑駁不堪。黃巾賊，遼東人，西涼人，羌人，以及并州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這直接導(dǎo)致了這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越發(fā)低下。
若是不做出大的變革，戰(zhàn)力衰弱的情況只會越發(fā)嚴(yán)重。
“周方，杜成！出列！”
徐榮高聲喊出兩個名字。
人群中的周方身子一顫。
來了，還是來了。周方以為躲在人群中就能逃過，沒想到對方不肯這么輕易放過他。
若是徐榮直接了當(dāng)告訴周方懲罰，無論是鞭打，杖刑，亦或其他，周方都能坦然接受。但什么也不知道，對未知的恐懼反而令周方難以呼吸。
另一邊，杜成推開同伴走出來。
杜成正是與周方發(fā)生矛盾之人。他走到徐榮面前，抱拳行禮道：“將軍！”
徐榮微微點頭，算是回禮。他側(cè)頭看向周方的方向。人群之中，周方只覺呼吸一滯。周方這才意識到，以為躲在人群中，徐榮就找不到他有多天真。周方自知難逃此劫，握了握拳，同樣推開同伴走出來。
周方?jīng)]有向徐榮行禮。
徐榮決定暫時忽略這個小細(xì)節(jié)。他轉(zhuǎn)向杜成，問：“杜成，你現(xiàn)在任何職？”
“回稟將軍，小人現(xiàn)在是伍長?！?p> “伍長嗎？很好。”徐榮指向另一邊的周方，繼續(xù)道，“這個人叫周方。打敗他，從今日起，你就是什長了！”
杜成眼前一亮。
他回過頭看了周方一眼，目光如餓虎看到食物。
周方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知道，徐榮是想借機(jī)打壓報復(fù)他。但他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服氣。周方抬頭，硬著脖子，朝徐榮喊：“那我呢？如果是我贏了，又如何？”
這么一問，周方心中暗叫不好。明明情況就很糟了，偏偏自己還多嘴這么一句?；蛟S一開始對方只是想奚落羞辱他，現(xiàn)在恐怕要又要多點什么項目了。
一念至此。周方心中反倒多了幾分決然。
讓他們來吧！
成王敗寇，歷來如此！
反正現(xiàn)在寄身于敵營，會被欺負(fù)本來就是正常的。不論后事如何，反正就今天，我一定要狠狠揍這家伙一頓。周方想著，又看了身旁的杜成一眼，眼神兇狠。
上方的徐榮冷冷看著周方。
徐榮當(dāng)然不知道周方在想什么，他平靜地回答：“一樣的。只要你擊敗了杜成，你就是平鮮營新的什長！”
“什么？”
周方只覺驚雷在耳邊炸響，失聲喊道。
剛才，站在上面的那家伙，是說如果我打贏了，也可以出任什長？這是真的？可是我聽錯了？周方皺起眉頭。不對，不對，這里面一定有什么陰謀。難道，那家伙這么確定，我打不贏杜成？
周方又偷瞄了杜成幾眼。
杜成是個壯漢，膀大腰圓，雙目如牛。但周方比杜成也不差。周方自認(rèn)這么多年沙場血戰(zhàn)，他不可能輕易地輸給對手。周方抬頭，再次看向徐榮，遲疑地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徐榮皺眉。
徐榮活動著背在身后的手指，說：“念在你初犯，我就饒了你這次。你給我記好了，周方！在軍營之中，我的話就是軍令！就是必須服從的鐵律！你自己去問問。自從軍以來，大小征戰(zhàn)三十九場。我何曾有一句話不肯兌現(xiàn)過？”
聽了徐榮的回答，周方的臉色漸漸鄭重起來。
徐榮說的是真是假，周方想親自驗證下。
周方脫下外袍，褪了內(nèi)襯，全部丟在地上。他活動活動身子，露出鼓脹的肌肉，看向?qū)γ娴亩懦伞?p> “可以開始了嗎？”周方問。
杜成看向上方。徐榮點了點頭。杜成笑了笑，面向周方。他擼起袖子，大搖大擺，一步步靠近周方。
周方十分老練，見對方步履夸張卻沉穩(wěn)，便知道對手不易對付。
周方大吼一聲，撲向杜成。杜成臉色一凜，反手一把抓住周方肩膀和腰肢。一聲虎嘯。杜成用力一甩，反倒將沖來的周方摔倒在地。隨后，杜成合身撲上，將周方壓在身下。
一拳。
兩拳。
砸向周方的面門。
周方只能雙手護(hù)住腦袋，左右格擋。到了第三拳，周方瞄準(zhǔn)杜成的空檔。他反手一下掐住杜成脖子，外加腿上用力，將身上的杜成甩開。杜成突然被摔在地上，暈暈乎乎。
周方乘勝追上去，壓住對手。一連數(shù)拳砸在杜成身上。直到徐榮大喊了一聲好，周圍幾個親兵上前，周方才被拉開。
周方站在一旁。
他嘗試著碰了下自己的額頭，擦破的地方疼痛異常。但周方畢竟是贏了。周方咧嘴笑著，看向徐榮的方向，大聲說：“我贏了！”
“恭喜?！毙鞓s回應(yīng)，“你現(xiàn)在是平鮮營什長了！”
聽了徐榮的話，周方?jīng)]有覺得喜悅，反倒疑慮更深。他不自信地開口問：“你說的是真的？”
周方害怕徐榮因為在大庭廣眾，假意答應(yīng)。事后又隨便找個理由就把他撤職，甚至是報復(fù)他。
徐榮皺眉。
這個動作很微小，但在周方眼中看來，卻如此突兀令人畏懼。周方想起了他第一次質(zhì)疑徐榮時，徐榮說的話。
周方連忙單膝跪地，口稱死罪，大聲道：“小人冒犯了將軍，還請將軍責(zé)罰！”
周方的聲音顫抖著。
但他看向地面的臉上，卻浮現(xiàn)起笑意。周方是在試探徐榮。如果徐榮懲罰他，反倒說明徐榮是真的在意被人說沒信用。進(jìn)而說明徐榮許諾給他的什長之職是真的。
徐榮一眼便看穿了周方的小心思。
徐榮不太喜歡別人和他玩心機(jī)，但目前來說，周方還有用。
“你的確應(yīng)該被懲罰，但不是因為冒犯我……”徐榮冷冷看著周方。
這時。
韓浩快步從下方走上來，貼耳告訴徐榮，董卓派人來請。
大概是為了并州軍的事情吧。徐榮想著。他點頭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后，徐榮看向下方，大聲說：“今天，什長周方與伍長杜成斗毆鬧事。依照軍規(guī)該是什么懲罰，令明。下去后，你負(fù)責(zé)處罰！”
“諾?！饼嫷骂I(lǐng)命。
“你們倆對此有問題嗎？”徐榮看向杜成和周方。
“小人甘受懲處?！?p> 杜成與周方齊聲回應(yīng)。周方的嘴角甚至有幾分笑意。鬧事本就該被懲罰，周方?jīng)]想到自己還乘此機(jī)會，入了徐榮的眼，白撿了一個什長的職務(wù)。周方?jīng)]意識到的是，他作為并州軍降卒，對來自徐榮的懲罰應(yīng)該是抵觸和憎恨的。
得到兩人肯定回答，徐榮又看向下方眾人，高聲宣布：“平鮮營余下的職務(wù)，從在場的人中進(jìn)行挑選。只要對自己的武藝有信心，都可以參加選拔。弓馬，步戰(zhàn)，射藝各項技巧排名靠前的，選出三十人，再由我從中擇人任命！”
徐榮望向龐德，說：“我還有別的事兒要去處理。選拔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令明。切莫徇私，切莫違規(guī)。明白嗎？”
“謹(jǐn)受諾?！?p> 龐德高聲回答。
徐榮離開軍營。很快，新的選拔便在龐德的組織下展開。無論是西涼兵還是并州軍，都將這當(dāng)做進(jìn)身之機(jī)。尤其是并州軍，他們能夠隱約感受到徐榮設(shè)立平鮮營的目的。
徐榮是在自己的軍隊中，保留了并州人存在的空地。
哪怕這個地方很小，很狹窄，也足以令并州士卒動容。他們對自己的家鄉(xiāng)有良好的認(rèn)同感。他們希望身為并州人，并州鐵騎而戰(zhàn)。因此，他們比西涼人更渴望出任平鮮營的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