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沒有呂布的接引。李肅費了一點功夫和酒錢，才帶徐榮和韓浩進入并州軍大營。
幾人匆匆來到呂布營帳外，便被親兵攔下。
“我是你們都尉的朋友?！崩蠲C臉色微慍。
兩個親兵一副我知道的表情，目視前方說：“都尉不在這里。”
不在這里？
聽到這句話，李肅側(cè)頭瞥了身后徐榮一眼。徐榮臉色平靜，看不出悲喜。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李肅想著，再次看向兩個親兵，問：“那呂都尉，他去哪兒了？”
“將軍派人來，把他叫了去?！庇H兵回答。
親兵說的平淡無奇，卻在李肅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李肅才離開不久，呂布便被丁原叫走。這難免讓人浮想聯(lián)翩。再加上徐榮所說，丁原會‘懲罰’呂布一二，李肅更是對自己的假想信了幾分。
這是丁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呂布收了董卓送來的禮物？
說不定，這時的呂布已經(jīng)是危在旦夕，隨時可能命喪當場。
李肅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了。按照徐榮的吩咐，李肅以掉了東西，需要進入?yún)尾紶I帳為由，引著兩個親兵進了營帳。帳門方落，原本安靜地跟在李肅身后的徐榮和韓浩兩人，突然出手將兩個親兵打暈。
徐榮一邊脫下親兵外袍，給自己穿上。一邊對李肅道：“公儀，你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接下來，我和阿浩會去接應(yīng)呂布。你待在這兒別動。等會兒的大營內(nèi)，可算不上安全！”
“是。”李肅順從地低頭，已經(jīng)是對徐榮言聽計從。
換上外袍，徐榮和韓浩離開營帳。兩人很快分開。徐榮步履匆匆，朝中軍大營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扯亂自己的頭發(fā)，又抓起地上的泥土，抹在臉上。
遠遠地，已經(jīng)能看到守在中軍大帳外的兩個丁原親兵。
徐榮暗自吸了一口涼氣。他并不像李肅想象的那么平靜。一個人孤身行走在敵軍大營中，若是被發(fā)現(xiàn)，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徐榮不得不把握住珍貴的時間和每一個細節(jié)。
按照自己設(shè)定的計劃，徐榮小跑到兩個親兵面前，作出一副焦急的模樣，道：“不好了！不好了！……西涼人……西涼人襲營了！”
“襲營？”
兩人俱是一怔。
這兩個親兵一人名為王則，一人名為趙元，都是跟隨丁原多年的老兵，見過不少大場面。突然聽到襲營的消息，也沒有失了方寸。兩人上下打量了徐榮。徐榮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面容又臟亂不堪，兩人心下信了幾分。
王則抓住徐榮肩膀，搖晃，問：“敵人有多少人，從哪個方向來的？”
“人……人……到處都是人，”徐榮嚇傻了一般，嘟囔般模糊不清地叫嚷，“他們從北邊來了！”
王則和趙元同時朝北邊望去。
一片平靜。
王則微微皺眉。洛陽在并州軍南邊，敵人怎么可能從北邊來襲？他正思索著，心下疑慮是不是面前之人說謊。突然，一陣濃煙沖天而起，隨后火光盈滿白日。遠遠的并州軍北角，陷入混亂之中。
不好！
對徐榮的話，王則已經(jīng)不疑有他。王則隨即掀開簾幕，轉(zhuǎn)身進了營帳。徐榮想要跟進去，被趙元攔住。徐榮也沒硬闖，只是匆匆朝內(nèi)瞥了一眼，一人背對徐榮而坐。
幸好，呂布還活著。徐榮放下心來。他回頭看向火光四射的北邊，知道是韓浩已經(jīng)得手。但僅憑韓浩一人制造的混亂，不會持續(xù)太久。徐榮暗自舔了舔舌頭，等待著動手的機會。
幾乎與之同時。
中軍大帳內(nèi)。
丁原與呂布相對而坐。兩人中間的幾案上，放著的正是李肅送給呂布的那個木箱。
丁原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人，須發(fā)皆白。一張臉平坦開闊，膚色泛灰。他的眼角皺紋疊起，密密麻麻。一雙眼珠透著死人般的灰寂，令對視著不寒而栗。一向驕矜恣睢的呂布，此刻低著頭，溫順得就像只小綿羊。
“奉先，這些年來，我對你不好嗎？”丁原開口問。
“沒有?！?p> 呂布回答。
“那是我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沒有！”
“那你這是欺負老實人嗎！”丁原的聲音陡然拔高，他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皡尾?，這些年來，我待你可算不薄！跟著我，你的職位一路節(jié)節(jié)攀升！每每分戰(zhàn)利品，你都是得的最多的！你還有什么不滿！”
丁原指著桌上的木盒，須發(fā)皆張。
“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
呂布的頭低得更低，不敢去看丁原。說起來，收下財物，呂布心里也是有幾分心虛的。只是得財與會被發(fā)現(xiàn)兩相較量，利欲熏心的呂布幾乎沒有猶豫便選擇了前者。
“將軍……”呂布試著狡辯。
丁原隨即打斷他。丁原繼續(xù)大聲地喋喋不休，道：“呂布，你好好想想，我這些年來是怎么對你的。有一杯酒，我就分你半杯！每次有好吃的菜，我都會先夾給你。不論去哪兒，我都會把你帶在身邊……”
丁原越說越憤怒，越說越情緒激昂。不知不覺的，呂布卻已神游天外。
呂布承認，這些年來，丁原對他很好。沒有丁原的青睞和栽培，呂布不可能這么快成為一千石的騎都尉。
但我自己就沒有半點用處了嗎？呂布憤懣地想著。為什么丁老頭只想著他對我有多好，卻不記得，我救了幾次他的命。沒有我呂奉先，就征討黃巾，他丁原不是就已經(jīng)死了三次！
呂布在心中無聲地質(zhì)問。
什么夾菜，遞酒，帶在身邊？呂布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心中更是憤懣難平。丁原從飯桌上扔下一塊肉骨頭，便想著要他回報。這與對獵狗有什么區(qū)別？
想我堂堂呂奉先，八尺男兒，竟與狗同列！
“將軍，我已知錯，還請饒了我這次?！眳尾贾逼鹕?，頭低得幾乎貼到胸膛，哀求道。
丁原還沒回答，王則掀開簾幕闖進來，打斷了兩人。
丁原倏忽看向王則，眼珠突出，怒道：“我不是說了，不允許任何人進來嗎？！”
王則低頭，回答：“將軍，有緊急情況！西涼軍襲營！”
“襲營？”
丁原皺眉。
一旁，呂布松開了摸在腿上的手。其下，暗藏了一把短刀。
……
再出營帳，王則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徐榮，卻沒看到同伴趙元。
與方才的驚慌失措不同，此刻的徐榮雙手垂立，目光平靜悠遠。一身粗劣的內(nèi)襯加上外套的鎧甲，配上徐榮高大的身姿與俊朗的外貌，竟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之感。
王則不禁暗暗皺眉，問：“趙元呢？”
徐榮咧起嘴角，指向營帳后方。
王則朝后看去。
下一刻，徐榮已合身撲上。沒有聲響反應(yīng)，短刀已經(jīng)割破了王則的喉嚨。王則臨死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這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