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日出
在那阿房大宮當(dāng)中勾心斗角的時候,李星淵三人還在回咸陽的巡天座上數(shù)星星。
和這大秦的所有地方一樣,巡天座上也沒有什么讓人眼前一亮的娛樂方式,三人消解乏味等待時間的方式還是打牌,打累了便在巡天座的地板上躺下睡去,原本李星淵望著那透明艙蓋外那盡在咫尺,占滿了整個視野的天空,怎么都沒有睡意,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還是慢慢的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是漆黑一片。
就像是一片倒懸于天空之上的大海,里面沉落了無數(shù)顆的星星。
這個世界沒有他那個世界那么嚴(yán)重的光污染,因此星星格外的多。
在那漫天的星光之下,就連月亮都不顯得那么顯眼了。
李星淵躺在巡天座上,幾乎被那炫目的星光迷住了眼睛。
“醒了?”
康絲坦斯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醒了?!?p> 李星淵盤腿坐到了蒲團(tuán)上,看向康絲坦斯。
康絲坦斯正在蒲團(tuán)上打坐,雙眼微闔,半睜半閉。
“你這是……”
“修煉?!笨到z坦斯睜開眼睛:“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寧可一思進(jìn),莫在一思停。修行之道,長生之法。從來如此,不外如是。”
看著康絲坦斯這么個金發(fā)藍(lán)眼的外國人用字正腔圓的古漢語說出這樣的話來,那種違和感還是蠻強(qiáng)烈的。
李星淵有點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打擾你了嗎?”
“當(dāng)然打擾了?!笨到z坦斯嘆了口氣:“我行錯了氣脈,傷了肺腑——”
李星淵虛著眼睛看她。
“雖然我沒有你那么神,但也能看出你絕對在說謊。”
康絲坦斯臉色泛起一陣潮紅,竟然哇的一聲真的吐出了一口血來。
緊接著她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倒真的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
李星淵慌了。
要是真是他打擾了康絲坦斯練功的原因?qū)е驴到z坦斯暴斃的話,那他可真的就是罪人了。
而且,他們正在離不知道地面多少米的高空,坐在一個完全用李星淵不明白的玄學(xué)操縱的飛船里面,唯一一個會驅(qū)使這件東西的人要是沒了,不管泡泡如何,李星淵就真的可以等死了。
“你沒事吧?振作一點——”
他趕忙上去扶住康絲坦斯,怕她就這么倒在地上,一命嗚呼了。
“哈哈哈。”可靠的近了,李星淵卻聽到了康絲坦斯的竊笑。
“哈哈哈哈哈哈?!笨到z坦斯笑出了聲,卻也不敢笑的太大,怕吵醒了一邊還在睡覺的泡泡。
“只是雜血而已?!笨到z坦斯向著李星淵解釋道:“即便是我們這樣的方士,也是需要這臭皮囊的,只有打磨成了大羅金身琉璃為骨,才能達(dá)到真人的地步,因此常要排出雜血,伐經(jīng)洗髓,所以只是吐血而已,沒什么大礙?!?p> 也就是說,沒事吐兩口血唄。
李星淵坐回到了自己的蒲團(tuán)上,嘆了口氣。
沒事就好。
“生氣了?”
康絲坦斯挪動著蒲團(tuán),坐到了他身邊問。
“稍微有那么一點吧。”李星淵誠實的回答。
不誠實也沒意義,這女人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能看出他說的話的真假來。
康絲坦斯稍微沉默了一會。
“李星淵,你稍微有點窩囊誒?!?p> 嘖。
這女人是不是想打一架?
“那請問我是罵你幾句不窩囊呢,還是出手打你一頓不窩囊?”
李星淵問道。
“不管怎么說,生氣也得有點反應(yīng)吧?!笨到z坦斯雙手撐著地板,看向了依舊是滿是星星的天空:“你在這方面,倒是真的貫徹了無所執(zhí)的理念啊?!?p> 李星淵其實小的時候沒那么慫來著。
畢竟他當(dāng)年也是帶蟲子嚇過老師,拿鞭炮炸過廁所,招貓逗狗,偷雞攆鵝的猛人。
但后來走出了那個誕生的小城市之后,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的時候,身邊就有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不如小事,小事不如無事。
李星淵就逐漸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其實李星淵也知道自己這樣挺慫挺窩囊的,他也想過在前女友和自己分手,自己又被上司踹了的時候,自己再沖到公司,當(dāng)面揭穿那兩個狗男女,彼此間拼個你死我活——
結(jié)果,最后還只是想想而已。
即便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社畜,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里面,他也暫時改變不過來自己長此以往形成的慫包性格。
不過,在泡泡降臨之后,自己現(xiàn)在可能也算是個主角了吧?
這么說來,似乎也到了——
李星淵扭過頭去,看向康絲坦斯,一臉正色。
“康絲坦斯,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認(rèn)真回答我?!?p> 康絲坦斯一愣,也難得恢復(fù)了初見時的正經(jīng)神色。
“你問吧?!?p> “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有病吧?”康絲坦斯一臉莫名其妙:“著涼了?發(fā)燒了?糊涂了?我不小心把巡天座上的冷風(fēng)開太大了?”
李星淵嘆了口氣,繼續(xù)支著手看天。
看來自己果然不是什么主角。
按理來說,像是康絲坦斯這樣頗具姿色的美女,難道不應(yīng)該等到自己虎軀一震,納頭便拜?
至少應(yīng)該面露嬌羞,訥訥不言吧?
然后從此之后情定三生,九死不悔——
“雖然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但我還是勸你死了這條心吧。”康絲坦斯看著星空:“只要是入了五樓十二城的方士,便都需要斷絕塵緣,終生不得婚嫁。一方面是為了修行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證我們手中的權(quán)利不會傳承給下一代——普通方士尚有機(jī)會離開回天監(jiān),三十六天的天主卻無這樣的機(jī)會?!?p> 她將手掌伸向了星空。
“若不想淪為庸碌的星星,便要如那日與月一般的孤獨。我的老師大羅天,便是如此教誨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弟子的?!?p> 看著康絲坦斯這么認(rèn)真,李星淵倒是有點不自在。
他只不過半開玩笑的隨口一提,被這么嚴(yán)肅的拒絕反倒讓他挺尷尬的。
不過,康絲坦斯這家伙不是能看出他說的是真話假話嗎?難道是天太黑了,導(dǎo)致她的這門本事發(fā)揮不出來了?
現(xiàn)在確實比之前他剛醒來那會還要黑一點了。
這大概就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吧?
“一般意義上,都會把太陽和月亮認(rèn)為是一對吧?”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李星淵開口吐槽了:“你看,雖然沒有同類,但是它們至少還有作為對位的彼此吧?”
“一個掌管白天,一個掌管夜晚,永遠(yuǎn)無法相見,這樣的關(guān)系與其說是一對,不如說是彼此避免相見的仇敵吧?”康絲坦斯回?fù)舻馈?p> 在李星淵組織語言的時候,在地面線盡頭的東方,突然升起了一輪太陽。
那緩緩升起的太陽將云朵熏成了玫紅,鋪展在整個天際,一路鋪到了還未落下的月亮的跟前。
月亮繾綣的落下,落入那太陽為它鋪就的玫紅色的床鋪之中,它最后向著那輪升起的大日投以了溫柔的,睡眼朦朧的回眸,然后便沉浸在那日光尚且沒有轉(zhuǎn)為熾烈的溫暖光芒當(dāng)中,瞬息間消失在了遠(yuǎn)方的天際。
這短暫的,日月交輝的景象,興許是因為他們在巡天座之上,可以俯瞰云海的原因,所以顯得格外震撼。
“說那句話的人,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幕?!?p> 李星淵說道。
沉默半晌之后,康絲坦斯說道,聲音低的像是喃喃自語。
“是啊,他一定沒有見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