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擲地有聲的話響徹大殿，也震懾住了殿中一眾人。

　　四處城門在宵禁前兩個時辰就已經(jīng)緊閉，京外的勝安軍無從知曉京中境況只還在等著調(diào)令，這一夜是無人能好眠的。

　　戚容珩當著眾人的面將華明淵帶離了皇宮，一眾臣子除了沈家遲家這些真真正正是他之一方的人其余人都被看守在勤政殿不得出，都說帝王御殿臣子不得久留，一眾人心下是惶惶不安，但戚容珩都帶著人殺入了勤政殿又何以還會在乎這些。

　　離了宮的戚容珩一路疾馬到得國公府，羅明帶著人迎出府來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戚容珩往祠堂去，這后頭的云炎云朗手中還架著當朝帝王，他未有半分驚訝，在華明淵經(jīng)過時甚至都沒有同之前一般跪而行禮，只那么平靜的看著一行人遠去隨后親自關(guān)緊了府門……

　　祠堂中戚容珩如往日一樣一盞盞的點著燭燈，云炎云朗將華明淵帶入祠堂又給搬了一張椅子壓其坐下后便退了出去，華明淵就那么看著自己身處之地越來越亮，看著自己前方那幾尊牌位上的字越來越清晰，牌位前方的神壇開始燃起了三炷香，直到這時華明淵才覺得涼意襲人，明明這兒亮如白晝。

　　“想來父親是不愿見陛下在我手里跪著受屈的模樣，所以陛下還是坐著懺悔就好?！逼萑葭癫⑽崔D(zhuǎn)過身只定定的看著燭火搖曳下的三尊牌位，這一日，終于是到了。

　　“鴻煊夫妻那么個正直的性子竟有了你這么一個機關(guān)算盡的兒子，也是他們積了德。”華明淵看著戚鴻煊的牌位感嘆。

　　戚容珩聽著他如此喚自己父親時目中劃過冷凌，隨后拿過一方巾帕一邊仔細擦拭著戚鴻煊的牌位一邊道，“父親中的箭我已經(jīng)還了給陛下，母親中的毒也有人替我還了陛下，現(xiàn)下就只剩兄長的當心一劍了?！?p>　　這番話若說是戚容珩泄憤之言華明淵本不會太在乎，但聽到其還了那一箭時便是心中一震，隨即便有些氣息不穩(wěn)的攥了椅旁的扶手，“沅峻是你陷害的！”

　　“呵，”戚容珩輕笑一聲將手中牌位放回原處后擱下巾帕轉(zhuǎn)了身，“陛下難道不該說是臣讓陛下知曉了太子屯私兵欲謀位的野心嗎？”

　　不等華明淵說話戚容珩走近了些又道，“那夜陛下可是要置臣于死地啊，說來好似還是沒討清。”

　　“你……”華明淵帶著氣抬手指著戚容珩，“狼子野心！你可知陷害當朝太子是何罪名?！”

　　這儼然今夜是已經(jīng)被氣糊涂了，都這會兒了還擔心是何罪名?戚容珩又是忍俊不禁一笑，抬手將華明淵的手壓在了扶手上輕道，“如今臣都要奪這江山了陛下還有心在這替太子討公道，倒不如想想三殿下當初為何要反?”

　　“竟是你從中作梗?！”華明淵再而震驚，他就一直沒想明白過為何華沅然會不顧一切行逼宮之事，但若是說這后頭有人在推波助瀾呢?

　　戚容珩松了手后直起身拿方才的巾帕又擦了擦手，“我可沒讓三殿下囤數(shù)萬私兵，也沒讓他娶他國公主，更沒讓他身邊全是不可信之人，也沒讓他給陛下下藥，一切可都是陛下逼他的?！?p>　　這話又將華明淵帶回了他親自去天牢看望的華沅然的那一日，華沅然當初那副面如死灰歇斯底里的模樣仍舊讓他記憶猶新，他在那一直覺得這個兒子行事莽撞不顧大局才讓盛朝失去了一個有力的繼承人，今日戚容珩說是他將自己的兒子逼成了那副模樣，是嗎?或許吧。

　　戚容珩扔了手中巾帕走到一旁的燭臺邊剪火芯，“你們?nèi)A家人大都生性貪婪且疑心深重，不管是太子還是華沅然都是被你逼到了那般境地，還有一心爭奪皇位的獻王懷王，他們難不成都是我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他們造反的?與其將過錯都怪罪在旁人身上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父親若是知曉他所效忠的帝王是這副模樣不知該得多失望，幸好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瞧不見了?！?p>　　這一句一句都同刀子一般扎在了華明淵的心上，這時他的腦子里不知為何如此清晰的記起了那些過往歲月。

　　初登大寶時的意氣風發(fā)，從老臣手中奪回政權(quán)時的得意盎然，依托戚鴻煊和定永軍將北堯抗衡在外時的底氣十足，聽得功高震主的讒言時心中的糾結(jié)不眠，得知戚鴻煊死訊時的暢快和心虛，失了戚鴻煊后不得已屈服北堯的不甘和羞辱……

　　自那之后身邊除了明衛(wèi)再無一人可信，甚至連枕邊人都得千防萬防，身為帝王如此他有錯嗎?他是沒錯，但他也錯了，錯在不該剛愎自負疑心忌憚，錯在不明是非不顧大局。

　　戚容珩的話音落下后便聽得祠堂內(nèi)只有燭火的噼啪聲，許是累了戚容珩便放下了剪子轉(zhuǎn)身看著坐在那的人，卻見其似笑非笑混濁的目中盈著些淚未落，不是在勤政殿被他在眾臣面前揭穿時的泰然，也不算是剛到祠堂時的不無所謂，戚容珩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便邁步往外去，走時只吩咐一句“看好祠堂”，守著的人知道是要他們看好祠堂莫被里頭的人給毀了……

　　戚容珩走后不知過了多久華明淵突然顫巍著起了身一步步往那幾尊牌位去，外頭守著的云炎當即便閃身入里拔刀攔在了中間，華明淵并未有所驚訝只繼續(xù)往前走，“放心吧，我只是想給他們上炷香?！?p>　　聽了這話云炎蹙眉糾結(jié)了一瞬，隨后便放下刀立在一旁卻是未曾挪步顯然是怕華明淵耍些什么花招毀了祠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華明淵果真是緩而敬的給三尊牌位上了香，隨后便又轉(zhuǎn)身走到了那方椅子上坐下，就這么短短一個來回便是有些氣不順，云炎見其回去便又準備出去守著卻哪知又被華明淵給叫住。

　　“取一方紙筆來，朕知道他帶朕來此是要什么。”

　　云炎回頭凝看了那老人的背影許久，隨后便轉(zhuǎn)身邁出了門檻，終還是吩咐人去取紙筆來了，紙用的是皇室九龍箋，筆用的是勤政殿的御筆朱墨，一早就已經(jīng)備下，卻沒猜到會取出得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