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瞧林斐十五歲之前他其實并無什么異常之處,念書習文躲自己的父親是慣常的日子,可在十五歲生辰一過,隔三差五便會做同一個夢。
夢只有一幕,他捂著淌血的心口跪在地上,面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看不清那人的臉,卻能知曉自己是因他而傷,每當要看清那人的臉時都會立刻醒來。
起初林斐并未在意,只當是自己念書壓力太大才做這樣血淋淋的夢,過段時間就好,可是這夢卻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每每驚醒后要很長時間才能睡去,但這樣的狀況他卻從未跟自己的母親講過,為的就是不想讓她再多擔一份心,卻沒想到這從無人知曉的秘事,竟然被一個粗略算來才第二回見的女子戳破……
“你……”
良久林斐才吐出一個字,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知從何問起又從何說起,但面前的女子眼中感情實在太過真切,真切到他都要以為自己對其做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可他們也確實才見第二回。
這一聲打破了二人之間的詭秘氛圍,遲紜眼中恨意明眼可見的弱了下去隨后歸為平靜,看著自己面前還算青澀的林斐,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好笑,原來權(quán)勢利益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你為何讀書?”遲紜問著話又轉(zhuǎn)回了身去繼續(xù)向前走著,仿若剛才那一幕并沒有過。
沒料到她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林斐心中是覺得莫名其妙又無所適從,但也只能跟上,“讓母親下半輩子無虞?!边@是他一直以來的前行的目的,毫不作假。
聽了這話遲紜神情未變,“倒是孝心,但你可知在大考之前攀上遲家外頭那些人會如何說你?”她可沒那么好心告訴林斐這其中利害,只是為了探清他現(xiàn)在的心境而已。
“我知道,”林斐眼中閃過一瞬落寞,“哪怕我得中他們也會說我并非真本事,但不重要,只要母親開心就行了,我會向那些質(zhì)疑我的人證明自己的?!?p> 聞言遲紜又是忍不住一聲笑,“好啊,真是個有志氣又孝心的兒郎……”
本就還在想之前遲紜那異色的林斐聽見她這明顯不是好意的一笑,這會兒又是心中犯楞,實在是不懂自己到底哪兒說錯了,還未等開口作答,便又聽她拋來了問題。
“你如今已十八,應(yīng)該有心念的姑娘了吧?”遲紜問這話時看起來饒有趣味,但其實她心中早就有數(shù)。
上一世在那柄匕首刺進自己的心后她就問了句為什么,他答“為了救我愛了五年的姑娘,便只能委屈你了”,算算時間,現(xiàn)在該是已經(jīng)對那個姑娘有了喜歡吧。
林斐耳根染上了些紅,卻還是正色道,“先立業(yè)再成家,兒女之情尚未考慮,你一個姑娘家……”怎能如此問一個男子,他不知遲紜是如何語氣平淡得如長輩一般問出了這句話的。
聽他這話遲紜也不覺得奇怪,盛朝男子皆主張立業(yè)再成家,何況還是他這個年紀,左右她也不急著問個清楚明白,當下便又道,“若有喜歡的姑娘其實也不要緊,若此次得中了功名父親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可以幫你定在京中,你可將她接來,也是一樁美事不是?”
既然林斐不喜歡自己被說是依靠自己母親攏了遲惟運心才得了運道的,遲紜便要一提再提,她倒想看看這個內(nèi)心驕傲的人能和自己母親和諧相處到幾時。
而事實上聽了她這話的林斐也確實心中有些不爽利,但凡要奔大前程去的男兒郎都厭惡別人說自己靠這靠那而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林斐也一樣,這會兒心里已經(jīng)開始對許少淑生了些許責怨,認為自己母親不該在這個關(guān)頭去靠了遲家這個大樹。
聽著后頭沒有聲音了,遲紜莞爾一笑,看著這園中風景也好似美好了起來,她現(xiàn)在懂了些許之前遲懷萱和遲懷瑤的心思了,原來離間自己看不爽的人成功之后果真是心情愉快啊……
園中的這些話廳中的許少淑還并不知曉,如若知道自己請遲紜來卻讓自己兒子和自己疏遠了怕是得又多恨上一筆,遲紜可不怕林斐將今日這些話都告訴許少淑,畢竟這些話都是許少淑自己心中所愿所想,她是如此行事的,又有什么理由怪遲紜在自己兒子面前戳穿呢?
兩人不過在園中又待了一盞茶時間,眼見著就要被喊去用午飯,就見有兩人匆匆向遲紜而來,待走近一些便發(fā)現(xiàn)是遲昂杰和身邊的吉星。
這地兒要遲昂杰自己來可是不會來的,今日出府時遲紜就吩咐了芷書要她去凌波院給遲昂杰送個口信,讓他在臨近午時的時候過來這小院接她,隨后一同去在茗云館一條街上的香山樓用午飯。
畢竟她在這對著許少淑和林斐這兩張臉可是吃不下東西的,說不定還會忍不住將桌子給掀了,所以遲昂杰這會兒是來赴約的。
“紜兒。”遲昂杰只看著遲紜一人,對后頭站著的林斐視若無睹。
林斐見著來人也是一愣,隨后才行了一禮,“遲兄……怎會來此?”遲昂杰不喜他們母子已經(jīng)是明眼可見,甚至都不惜搬出府去住,到這兒來可真是破了天荒了。
遲昂杰秉持著讀書人的禮數(shù)對其敷衍的點了點頭,“我家妹妹身子不好,我怕她吃不慣你家的東西,萬一出了什么事你們也擔不起,我這便帶她走,你同我父親說一聲。”
說完遲昂杰便握了遲紜手腕轉(zhuǎn)身離去,遲紜嘴角帶笑任由他就這么帶著自己走,也是連一個余光都未給林斐。
這話里話外都是遲昂杰自己擔心遲紜在此受了委屈,半分沒有遲紜是自己不想待在這的意思,到時候若是遲惟運責問下來也是他一個人擔著這沒有禮數(shù)的過錯,半分怪不到遲紜的身上去,畢竟是他“強硬”將人帶走的。
等人逐漸走遠林斐才回過神來,也是對這一幕有些啞口無言,竟是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任性的處理之法,但又能如何,人都已經(jīng)走遠,自己若是追上去遲昂杰也可以拿官階壓他,他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便也只能沉了口氣返回廳中稟言此事了。
廳中二人正等著遲紜和林斐跟去叫人用飯的下人回來,卻哪知只見得林斐一人,在聽得林斐所言,遲惟運是當即發(fā)了氣,直道遲昂杰一句“混賬東西”,許少淑雖然心里不舒坦可這會兒還是先安撫遲惟運說無礙下回再吃這一頓飯也不遲。
這人都走了又待如何,遲惟運氣了一會兒也緩和了些,心中卻已經(jīng)在盤算著回去要如何管教管教這對兄妹,許少淑自然樂意得見遲家父子反目好坐收漁翁之利,卻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兒子也是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