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鴻煊還在時與沈鳴疏并沒有什么明面上的往來,哪怕同朝為官也因為官階懸殊沒有多少的交流,但實則戚鴻煊和沈鳴疏是師承一人的師兄弟,戚鴻煊為國犧牲的消息傳到盛京城時他愣怔過后便是無盡的遺憾。
后來戚容珩年少襲爵,沈鳴疏為了彌補遺憾便讓自己的兒子去結(jié)交,也算是對自己的一點慰藉,本是毫無目的性的對小輩關(guān)愛,可沒想到有一日那個十四歲的少年會站到他的面前,對他說出那句驚世駭俗的話。
“君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沈大人一腔忠心莫要錯付了才是。”
說這話時他少年氣尚在,但那身沉穩(wěn)卻讓沈鳴疏心驚,若說那時的戚容珩是戚鴻煊再現(xiàn)也不過分。
那日他只說了那么一句話,沈鳴疏卻知曉戚容珩是觀察他許久才來說的,而這句話也讓他膽戰(zhàn)心驚了一個多月,那段時間他上朝時都不敢抬眼看那御座上的帝王,終是有一日他忍不住在戚容珩再去沈府時將人單獨請進了書房。
明明兩人相隔了一個輩份,卻如同輩一般相談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后獨守在外頭良久的沈辰昭只見著戚容珩面色坦然的出了書房,后頭自己的父親卻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慘白。
那日之后戚容珩便不再常往沈府走,反而是沈辰昭往國公府跑的勤快了些,戚容珩和沈鳴疏之間該避的嫌也避了,要做的事也做了,只有沈辰昭在中間一直稀里糊涂到了十九歲,才明白自己父親和自己的兄弟這么些年神神秘秘到底在干什么。
想著這么些年來的馬馬虎虎,沈辰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筠風(fēng)院的門口,他早已是國公府的???,國公府里的人也早就對他熟悉的不行,見他來都是只行過禮便去各自忙,都不需留人引路的。
這會兒沈辰昭便也輕車熟路的入了院,又看了一眼門口的宮人后進了屋,進了屋子便是濃得不能再濃的藥味充斥在鼻息之間,沈辰昭眉頭輕皺著繞過屏風(fēng)向里走去,一眼便看見了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戚容珩,不由得在心里又嘆息了一聲。
可不是嗎,好好一個人卻被逼著在這屋子里裝病,裝的不像就是丟命的大事,擱誰身上都忍受不了。
“你這副模樣可真像要撒手人寰了一樣!”顧忌著外頭宮人,沈辰昭的聲音輕了些許。
“你走的那么勤快才讓外面的人覺得我大限將至了。”榻上的戚容珩半睜著眸,像是氣若游絲,實則似困非困。
沈辰昭眉心一跳,隨后看了一眼自己進來的方向,“還有多久時日?”
問的自然是國公府何時才能擺脫這天天在眼前晃悠的小太醫(yī),還有那個寸步不離筠風(fēng)院的宮人。
“五風(fēng)十雨天時好?!逼萑葭竦拇?。
沈辰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差不多?!焙徒袢粘鲩T前自己父親說的差不多。
“向你討樣?xùn)|西可行?看你這樣子左右也用不著了!”
說這話時沈辰昭宛若那沒心沒肺無情的少年郎,讓一旁一直低著頭的云炎都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他到底是以什么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的。
反正這也不是頭一回,戚容珩見怪不怪,雖不答話,甚至也沒問他要討什么,但卻是同意的意思,沈辰昭松了口氣,這趟回去總算是能擺脫自家妹妹那磨人的糾纏了……
夜色漸沉,尚書府夕云閣卻又迎了客,遲紜也不知曉她這為何夜深時極受人歡迎似的。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才脫了牢困之苦的遲懷萱,初聽她來時遲紜心中只想著她是不是來自己這宣泄情緒的,可又聽來報的侍女說遲懷萱平靜的很,不像是要來鬧騰的樣子,遲紜便有些迷惑了,既是心平氣和,就更沒有來她這的道理了才是……
人既然來了,也隨她是來干什么的,遲紜左右沒見不得人,便吩咐將人領(lǐng)進來了,但在見著遲懷萱那一眼時,她便知道這一趟皇子府加天牢之行讓她改了性子了。
以前的遲懷萱面上及周身都充斥著尚書府嫡女的自信和驕傲,哪怕后來一次次在遲紜手里挫敗,那傲氣都還在,可這回,她周身的氣息都平和得不像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不是嫁了人,而是去廟里清修了幾年。
人若是經(jīng)了一場大難,必會明白些什么,但像這樣看著徹悟的卻是少之又少,遲紜頭一回對自己的眼睛產(chǎn)生了懷疑面上雖沒顯,眼里卻有了些不可置信。
遲紜這副模樣落在遲懷萱的眼里,她也只是笑了笑,難得的跟遲紜輕言細語,“很好奇我為何會突然轉(zhuǎn)了性吧?”
“倒是沒想到?!?p> 遲紜不避諱的答了,隨后伸手示意了一下對面的座,遲懷萱心領(lǐng)神會的走到了那處坐下,遲紜又遞過一杯茶,她也接過,兩人這番相處落在外人眼里怕是都不會知道這二人曾是水火不相容的模樣。
遲懷萱輕抿過一口茶后看著杯中沉浮的茶水道,“經(jīng)此一遭有得有失,我也沒想到還能再坐在你這喝杯茶?!?p> “人生有偶然也有必然,生命中許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但許多事情也都是自己選擇的,要求最后無悔,便慎重抉擇每一步。”遲紜一邊斟著茶一邊道,模樣像極了給后輩講道理的長者。
她這樣子又讓遲懷萱發(fā)了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像是比誰都明白這世道,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神不小心跌落人間嘗百味,渡人,引人?!?p> 說著她停頓了一下,遲紜也不插話,便又聽她接著道,“可是你那行事又不像是神,畢竟神可不會以牙還牙,所以我在想,你到底是神,還是魔?”
“神并不都是圣明在上福澤所有人,相反魔也不都是作惡多端危害眾方,有人惡也有人善,這才是人世間。”
遲紜平著聲答,但遲懷萱分明在她眼里看見了些不尋常,卻又一瞬閃過不見,換作從前她定是會去緊抓著不放,但現(xiàn)在她沒那個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