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正時，盛京城逐漸平靜了下來，那些一開始就被控制住的朝臣們在城門口待了兩個時辰后終得解救，卻是皆有負(fù)傷，身上的朝服或大或小的口子觸目驚心，但卻無人擔(dān)心朝服破損會被帝王降罪，反而在慶幸著劫后余生，但有那么一些人就開始惴惴不安了。

　　勝安軍和城守衛(wèi)軍來解救他們之時安然無恙的那些人自然是被反控制住，但無人發(fā)現(xiàn)這其中并沒有齊宸的身影，有人猜想他是跟著華沅然去皇城了。

　　最后兩方頭領(lǐng)便都派了人去尋，看著他們重視的模樣，人群中默默為自己簡單包扎著傷口的司徒衡蔑視一笑，齊宸早在華沅然率軍離開不久就走了，這么久的時間加上那匹寶馬，想必都快到下一座城池了。

　　盛朝以后再無齊宸此人，尋吧，尋著那具尸體就塵埃落定了，只可惜他看不見華沅然臉上因?yàn)樽约鹤钚湃蔚哪涣疟撑炎约憾鴳嵟恕?p>　　帝王下了旨，叛黨格殺勿論，而他那膽大包天的兒子，他卻下令要留個活口，是以事敗之后華沅然想自刎都被阻止了下來，隨后便被帶去了天牢關(guān)押，連帶著華沅漓也被關(guān)了進(jìn)去，雖不知之后會如何，但進(jìn)了天牢便再難出來了，所有人都知道華沅漓有點(diǎn)多冤枉，卻也只替他為有那么心狠的母兄而悲哀。

　　天牢中昏暗陰冷的很，古來便有成王敗寇之言，輸了便是輸了，華沅然認(rèn)下這個結(jié)果，卻還是不甘心，不知道自己到底何處出了差錯，明明一切都那么順利。

　　旁邊關(guān)著自己的親兄弟，他卻沒有與之說一句話，事已至此，這弟弟還愿不愿意認(rèn)自己這個哥哥他心里有數(shù)的很，左右從小便從未顧念過兩人之間的血脈親情，皇室，又何來這些溫暖的東西呢……

　　不知是不是他身上的傷口被這天牢內(nèi)的寒氣所侵襲所致，莫名感覺刺骨的冷，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沒睜眼都感覺外頭似乎亮堂了一些，有細(xì)碎的腳步聲傳入耳里，他卻連眼皮都不想抬。

　　感覺到來人在他牢門處停下，便戲謔一笑，“父皇打算怎么處置本殿？”

　　他以為外頭來的是傳旨的人，卻不知旁邊的華沅漓已經(jīng)跪伏在了牢門邊，而他的不遠(yuǎn)處，為首的人濃黑的斗篷之下有一抹明黃隱隱若現(xiàn)。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p>　　略有些老態(tài)卻不失威嚴(yán)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華沅然面上神情一滯，隨后緩緩睜開了雙眼看著金剛鐵鑄的牢門之外站著的人，卻繼而又是一笑，像是無盡嘲諷。

　　“兒臣惶恐，竟還勞得父皇大駕。”

　　這話雖如往日一般謙卑，但人卻一動不動，甚至在第一眼之后便未拿正眼看過對方，華明淵身旁的小太監(jiān)正想出言，卻被他給抬手?jǐn)r了下來，小太監(jiān)又?jǐn)肯旅佳酃怨皂橅槨?p>　　“朕本以為你會跪地求饒，如今倒是有些骨氣，但再如何有骨氣，你錯了便是錯了?！比A明淵不見什么怒氣，反而心平氣和，像是要講道理一般。

　　華沅然以為他是在說自己不該反，心下嘲諷更甚，瞥了一眼那隱隱若現(xiàn)的明黃龍袍后道，“兒臣不過是效仿父皇所為，卻哪知是壽陵失步，一朝功敗垂成，兒臣認(rèn)了，但兒臣不認(rèn)為自己錯了?！?p>　　三十三年前如今的明曜帝也是起兵舉事才將這皇位從自己的皇兄手中奪了過來，但他做的實(shí)在漂亮，早在殺入宮門之前就已經(jīng)將自己父兄的性命握在手中，逼宮改圣旨立遺詔一氣呵成，問題是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擒拿叛賊后臨危受命才榮登大寶。

　　如今華沅然所做的一切都與之分毫不差，卻不知一行效仿便是大錯，二識人不清是再錯，這世上本有許多條道都能走通，他卻選了一條華明淵最清楚的路，輸是注定的。

　　華明淵看他如此模樣，只搖搖頭后道，“你可知你是如何在兩年之內(nèi)便趕上沅峻的？你可知你身邊的幕僚為何出現(xiàn)投靠的時機(jī)如此巧合？再者，你又可知朕會沒有發(fā)現(xiàn)那藥的蹊蹺之處？”

　　一連幾問下來，可以看見問者微微嘆息的神情，亦可以看見被問者因?yàn)轶@駭而逐漸放大的瞳孔。

　　“不……不可能！”華沅然突然站起身不顧身上的傷勢沖到了牢門處抓緊冰冷的欄桿，“為何？父皇，我那時并未有錯，為何要如此對我？”竟是有些無措。

　　到了現(xiàn)在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身邊信任的人都是自己曾經(jīng)敬愛的父皇派來的，目的是何已經(jīng)不用多說，偏自己還蠢得無以復(fù)加！

　　哪怕他來勢洶洶動靜頗大，華明淵也沒有后退一步，兩旁的侍衛(wèi)倒是拔刀向了前一步護(hù)駕，華明淵這回沒有阻攔。

　　“朕本以為你是可以代替沅峻那個廢物的可造之材，卻哪知也是個眼盲心盲的，真是讓朕失望啊……”華明淵嘆了口氣后便領(lǐng)著人轉(zhuǎn)身離去，連一直恭敬跪著的華沅漓都未曾看一眼，就算心里明知他是冤枉的，卻還是過不了他是榮貴妃親兒子的坎。

　　天牢中又恢復(fù)了寧靜，卻還是能聽聞細(xì)細(xì)的嗚咽聲，細(xì)查來處，竟是從華沅然那傳來的，旁邊的華沅漓靠坐在墻邊，忽而一聲輕笑出聲，“還從未見皇兄如此脆弱過，也是件稀奇事?！?p>　　此般奚落的言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卻不覺得有什么氣人的，一旁的華沅然聽見后也未搭理他，他也不覺有何，繼續(xù)道，“諸苦盡從貪欲起，不知貪欲起于何，如若你同之前一樣勤于政事，那些小打小鬧的過錯父皇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日后這位置十有八成是你的，何必呢……”

　　那頭還是沒有回應(yīng)，華沅漓也不再開口言語，只望向那小窗之外的將圓的月亮，眼中淡淡寂寥流過。

　　這還不知日后能不能站在遼闊天空之下看見明亮柔和的月亮，他還能不能看見那個和明月一般的女子，哪怕再見她最后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