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尚有些日頭,夕云閣院中的茶亭下父女二人對坐,遲紜慢條斯理的斟茶,遲惟運一聲不吭的看著,兩人之間擺著那個盛了玉簪的小盒。
“父親請喝茶”。
遲紜說著將自己院中不算好的月白影青茶盞呈到遲惟運的面前,茶盞中茶湯清澈明凈,裊裊上升的白煙熱氣襲出陣陣清香,帶著春日別有的風(fēng)味。
遲惟運抬了手,卻不是去端茶盞,而是將那小盒又往遲紜那邊推了一些,與先前的聲色俱厲相比語氣是與之相反的溫和,“聽那司南閣掌柜說這支玉簪是用上好的青白玉所打造,這樣式也是獨一無二的,你打開看看可喜歡。”
“女兒不缺首飾,上回祖母和哥哥也送來了一些,夠用了。”遲紜看了一眼那小盒便淡聲婉拒。
無功不受祿,誰知道他又是抱了什么心思呢?況且她可是親眼見到了觀墨從路旁草叢將這小盒撿了出來,想必現(xiàn)在是擦拭過了,但終究,還是被扔下過的東西。
老夫人和遲昂杰送的首飾她都收下了,自己的卻獨獨不肯收,遲惟運有些無奈,他心知是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讓她不快,才這般耍小性子,但這也不恰巧證明她還是在乎他的關(guān)心嗎?
“紜兒啊,為父之前關(guān)心則亂,是父親的不是,紜兒想要什么,父親便去為你尋來?!?p> 好一番言之懇切!遲紜桌下搭在一起的手指換了個方向,抬眼道,“女兒不要什么,只要父親下次再遇見這樣的事情時,能先聽女兒一言再做定論?!?p> 那雙有些像許夫人的眸中含了些悲戚,像是委屈已經(jīng)到了頭,但話卻說的倔強得很,遲惟運心中猛然一緊,慌忙別開了眼端起桌上茶盞飲下一口。
“好,好,為父還有要事,就先回書房了。”說完便起了身往外走。
“父親慢走?!边t紜起身恭順的對著那背影福了福,抬眼中后明晃晃的露出些冷然之色。
“小師叔兩幅好樣貌!”
有些欠教訓(xùn)的聲音從遲紜頭頂傳來,抬頭看去卻未見有人,再回頭時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坐在了之前遲惟運坐著的那處。
院中的芷棋極有眼力見的去將院門關(guān)上,芷琴則了摒退院中干著雜活的小侍女,無論是幾個大侍女還是那些小侍女,皆都未有過大動靜,戚容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出什么事了?”遲紜也不坐下,眉目間好似真有些擔(dān)心,畢竟在這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青天白日來尋她,可還是頭一回。
戚容珩正了神色,撥弄著桌上遲惟運沒帶走的那只木盒,道,“遲惟運和華沅然見了面”。
“可是我所告訴你的那般?”
“差不離”,戚容珩回答,卻忽而正視著遲紜明亮的雙眼,“卻多了一個,華沅然想與遲家結(jié)親,目標(biāo)是你那個嫡姐,和你?!?p> 遲紜聞言有些不信之色,前頭一人聽著倒還正常,可自己被提到就有些不正常了,雖說按著遲懷夢的記憶走她該嫁給袁沛洲,現(xiàn)在她沒嫁,那自然是改變了一些事,有些變化也無可厚非,但變化出在此處,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第一,她之前從未在京城那些所謂的大大小小的宴會中露過面;第二,她只是個名義上的嫡女,華沅然身為皇室子弟又從未見過她,怎會將她如此突兀的拎出來?
如果說是因為其生母榮貴妃和許夫人姐妹的關(guān)系,那遲紜覺得大沒必要,榮貴妃早在多年之前便與許夫人不和,甚至談得上憎惡,現(xiàn)在更不會讓她滿意之至的兒子娶她所厭惡之人的女兒。
所以此事要么就是華沅然未跟榮貴妃商議自作主張,要么就是有人從中說了些什么……遲惟運?
遲紜猛然從思緒中脫離,她就說為何之前玉姨娘那般哭訴遲惟運都沒對她再惡言相向,又為何方才一副放低姿態(tài)討她歡心的模樣,原來他已經(jīng)動了要將她和遲懷萱一起送出去的念頭了!
“他可真會為我著想啊……”遲紜目色幽深,面上乖巧之色全無。
看她這個樣子戚容珩就知道她已經(jīng)猜到了,但自己做過的事,自己還是得認(rèn)下來,免得日后鬧大又說他不顧伙伴情分。
“咳……我讓齊莀在華沅然身邊提了你一句?!?p> 不知為何,他莫名有些心虛。
“你是不是嫌我日子過的太好了?”遲紜之前對遲惟運的臉色陡然轉(zhuǎn)移到了戚容珩這邊,可還真是她不讓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呢!
戚容珩微微抿了抿唇,厚著臉皮解釋,“放心,他查到的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他覺得你太唯諾了些,所以便打消了念頭,選擇了你那嫡姐,卻哪知遲惟運今日聽了后自己主動開口說若是達(dá)成盟約,他必須娶遲懷萱為正妃,你為側(cè)妃,你可知他這是何意?”
遲紜本不想聽他解釋,可聽著聽著就發(fā)現(xiàn)他好似也沒什么錯,若是換作她,怕是戚容珩凡是能釣魚的鉤子都給放出去了……
“如今三皇子最得陛下青睞,朝中勢力也大多偏向他,看著是現(xiàn)在最穩(wěn)妥的隊列,若是將來得勢,二女皆得其位,加上那從龍之功,他何愁那丞相之位不落于自己囊中?”
話說的直白,泄露出去更是誅九族的大罪,可這二人自從見了第一面,就已經(jīng)是在與這盛朝皇室走在相反的道路上,這些,實在是沒什么特別的。
能看清朝廷局勢的女子不多,能看得到未來的女子更是只有面前這一個,戚容珩有些莫名的感懷,他可能是上輩子做了件什么好事吧……
“正是如此,那你可知他之前為何拒絕華沅然?”
“這是遲家人骨子里的東西,沒有確切的利益在眼前擺著,他們不會輕易冒險?!?p> 遲紜用帕子拿起戚容珩身前那只被遲惟運喝過的茶盞,隨后一同扔進了一旁的木桶中,桶中無水,茶盞發(fā)出沉悶的一聲撞擊聲,許是扔的太狠,若是去看的話能看出已經(jīng)裂開了一條縫。
戚容珩看了看那木桶,又無事般轉(zhuǎn)回了目光……他以后還是別惹她了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