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一個夜里，戚容珩頭一回沒在悅仙樓“過夜”，反而趁夜回府，但在回府路上，遇上了被幾個小侍衛(wèi)堵在小巷中的綺云，她的身旁，有一對中年夫妻的尸首。
天子腳下，卻還是有這般腌臜。
那日戚容珩喝了些酒，許是那酒蟲作祟，也許是那日月色甚好，又許是那女子的眼神像極了幼時的他……總之他讓云炎出手了。
女子得救之后雖還處于驚懼之中，卻還是忍著淚水盈盈下拜。
“恩公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惟愿給恩公當(dāng)牛做馬，絕不背叛”。
事實上那后頭也確是如此，一月前悅仙樓要選新花魁，此次任務(wù)也重，她便毅然決然的請愿說去，戚容珩本不愿她去那煙花之地，但看著她決心已下，便應(yīng)了，還許她一諾，說過了此事便放她自由，保她一生無虞。
可悅仙樓里頭來來去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生安穩(wěn)無虞，怎么比得上權(quán)勢，地位和金錢。
他早該知道綺云一直不甘心父母無辜被害，哪怕他已經(jīng)幫她報了仇。
他早該知道綺云在那個夜里便已經(jīng)望見了這些高處的東西，哪怕他曾說這些東西沾染著許多污垢。
他早該知道，他也一直知道，他不也就是這樣的人嗎？
綺云的背叛讓戚容哲的親信一家失了三個親人，也虧得她還有些良知，并未透露戚容珩的種種疑跡，也可能是她是真的存了些愛吧……
“京郊之外好像住了戶人家，據(jù)說是被國公府前世子爺趕出軍營的一位副將，也不知當(dāng)初他是犯了何錯才會被那仙人般的世子爺趕走……奴家也是聽那些醉了酒的公子哥胡言亂語，王爺莫要往心里去”。
這是綺云告知裕王時的原話，叁牢中的刑罰，她受不住，她手中有三條因她而去的人命，還有一條悅仙樓無辜侍女的命。
裕王這些年雖然草包，但對那高座上的皇兄還是有些猜測，這么些年他皇兄看著是在找尋當(dāng)年定永軍因為賊亂丟失的兵符，和那無故被趕走卻得以活命的副將，如今他得了這個消息，可不得去邀功討個賞？
當(dāng)日裕王便進了宮，將綺云的話稍稍改了些許，就說是他府中下人去城郊山上獵野味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倒是給戚容珩少了些許麻煩。
正如他所想，華明淵看著十分欣喜，當(dāng)即就問了他要何賞賜，裕王心中早有所想，求的是盛朝被鎖在御藥房庫房中的禁藥。
那藥對男子無甚傷害，甚至如有神助，但對女子卻致命，無任何舒適感可言不說，嚴重時還會加速心血流動直至七竅流血而亡。
華明淵給了，裕王也收下了，藥，用在了綺云的身上，但他未曾想到只是用了那么微末份量就造成了如此局面，對他而言，這一生，毀得徹底。
現(xiàn)在戚容珩覺得因果輪回報應(yīng)之說也不全然無道理，至少綺云死時的樣子，可比那個小侍女慘許多。
裕王，只是還未到他死的時候，且讓他先痛苦一陣子……
“將那侍女好生安葬，另外給她多燒些衣物吧”，戚容珩沉沉道。
去時未得體面，只盼她再來時能光鮮亮麗……
云朗應(yīng)下出了門，司徒衡也停了笑顏，“聽說你今日去見了遲家那位小姐？”
這兩日他可沒少聽說關(guān)于遲家的事，今日來國公府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人，才被告知他這師兄是去見美人去了。
“那可是你小師叔呢……”戚容珩起了身踱步到桌前，這悶虧，他可不能一個人吃。
司徒衡心中一陣響雷滾過，呆了好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你你你說什么？！小師叔？！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不可謂不震驚！這普天之下冒出個他們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來他們信，可是這師叔……是哪門子的師叔！他們師祖早已仙逝多年，怎么收徒？
戚容珩眼中暗含著同情搖了搖頭，隨后拍了拍司徒衡的臂膀出了門，心中暗暗感嘆逾老頭給這個徒弟的好印象，仙風(fēng)道骨不茍言笑的隱世高人？不過是個老頑童罷了。
“她該不會是師祖轉(zhuǎn)世吧？可師祖是男子啊……難道是師祖托夢給了師父讓他代為收徒？可是為什么啊？那只是個普通的女子！”
司徒衡一人喃喃始終不得其解，干脆追出了門打算去問個清楚。
有風(fēng)自窗外入了書房，吹動了書案上著了筆墨的紙張，其上的“似瀾”二字，似要隨風(fēng)舞動……
京中裕王府之事傳的沸沸揚揚，將前兩日有關(guān)明熒星的流言壓下去了許多，裕王同樣在宮里受著帝王的訓(xùn)。
“朕叮囑過你多回讓你注意分寸，如今鬧得這般大，你要朕如何替你收場！”
階下的裕王囁嚅著有苦難言，他已經(jīng)成了這般模樣，還要如何？
“臣弟知錯，日后定會改過自新，不再給皇兄惹麻煩”。
他了解這個皇兄，平日里看著多仁慈心腸，真到了觸及皇家利益的時候，這御座上的誰都不會一仁到底，可他的心里也還窩著火，說出的話自也是帶了些怨氣。
但這話聽在了華明淵的耳中，就有些許的敏感了……這么些年看他與邕王無甚作為，甚至已經(jīng)算得上是聲名狼藉，這才讓他們二人逍遙這許久，許多事教訓(xùn)兩句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但現(xiàn)在看來他們存的怨怕是不止一日兩日了啊……
“你先回去，無召不得出府，等這事兒平息了朕再讓你出來”，華明淵閉著眸子撫著御案上的璽印威嚴道。
“臣弟遵旨”。裕王憋屈的行了禮退出了殿中，心中暗暗咒罵著綺云晦氣。
明明昨日還在你儂我儂，今日這番，倒是叫人心生冷笑。
“于公公，你說此事該如何辦？”
帝王發(fā)話，恭敬站著的于公公怯怯開口回答，“回陛下，奴才膽子小，不敢妄自議論當(dāng)朝王爺”。
華明淵突然發(fā)笑，像是調(diào)笑多年老友一般道，“你哪是膽子小，你是精明的很！”
“奴才不敢”。于公公陪著笑。
適當(dāng)?shù)穆斆髟诘弁跎磉叢拍芑畹拈L久，要他來說，裕王此舉無疑是將自己送入了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