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夜里,夕云閣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抱著兩個筒狀的東西繞過了那個睡得昏沉的值夜侍女,將那東西放到了主屋的后頭,出院子的時候又在院門口的花盆里撒了些粉狀的東西,這才左顧右盼的離去。
而這人走后不過一盞茶時間,夕云閣主屋就亮起了微弱的燈,芷棋站在屋中,遲紜穿著寢衣披著件外裳坐在暖榻上撐著臉犯困。
“小姐,是雨兮閣的問霜”。
府里攏共不過那么幾個人,遲紜一個也沒掉以輕心,卻未曾想到,唯獨這個自己認(rèn)為最為單純的六妹妹會是那個幕后之人,原來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按理來說遲懷夢斷不會臟了自己手,而是會把這件事讓他人去做,但此事是遲紜突然而為,這事兒經(jīng)司南閣后發(fā)展又極為迅猛,若是不盡快動手,機(jī)會就那么錯過了。
要不是這事本來就是假的,此法若成功便是一勞永逸,遲紜九成會被拉去祭天,這心思,已經(jīng)是歹毒了,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又怎么會如此呢?
遲紜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觸及到了這個小姑娘的什么利益,讓她幾次三番下如此狠手……
現(xiàn)在亦然,但她就快知道了。
秦媽媽帶著紫嫣從遲懷夢的屋子里走了出來,手中除了在其它院子里遍尋無果的墨竹筒,還有一枚男子的玉佩,甚至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皆是不重要但卻出自同一個人身上的東西,全都是男子的。
本是心不在焉的眾人,包括遲惟運,看見秦媽媽手中的東西時都愣怔了一瞬,總覺得此物出現(xiàn)在此有些荒唐,而身為親生姨娘的玉姨娘,已然臉色驟變,不由向前走了幾步,想仔細(xì)辨認(rèn)出一些錯處來。
“夢兒?”遲惟運疑惑的轉(zhuǎn)頭詢問,顯然心里還存了一絲不忍,如此天真的小姑娘,怎可能?
遲懷夢在看見那些東西時眼中閃過不安,卻又極快的掩飾下去,換上了平日里的懵懂,這會兒聽見遲惟運喚,便迷茫的搖搖頭。
“父親,夢兒不知曉這些是何物,也不知曉為何他們會出現(xiàn)在夢兒的院子里,父親,是不是有壞人?”說著竟是瑟縮了一下,眼里漫上了點點淚光,看著極為可憐。
遲紜這會兒不得不承認(rèn)她披的皮不是最厚的,這個才是。
方才遲懷夢的情緒轉(zhuǎn)變她可沒看漏,終究還是年紀(jì)小了些,有些東西怎么也掩飾不了,長久的準(zhǔn)備對她來說或許還能運籌帷幄,可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本該掌握在手掌心的事突然蹦了出去,就有些穩(wěn)不住了。
遲紜現(xiàn)在極為好奇遲懷夢害她的理由,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父親,去請司天監(jiān)那位大人來吧,女兒覺得六妹妹說不定也是被冤枉的,畢竟妹妹年紀(jì)那么小,怎可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此話一出,讓遲惟運不禁看了一眼遲紜,眼中有些莫名,態(tài)度卻軟化了些,“紜兒此話有理,來人,去前頭請劉大人”。
以前都是喚“遲紜”,現(xiàn)在卻喚了聲“紜兒”,隔了十年再聽到,遲紜有些恍惚,卻是絲毫不入心,若是真正的遲三小姐在這,怕是也會如她一樣,畢竟十年的冷落,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抵消的……
“老爺,夢兒如此年幼,定是有那惡人加害,老爺明察”。玉姨娘泫然欲泣的看著遲惟運,纖纖素手悄然拉上了遲惟運的衣袖,好一派風(fēng)情萬種。
跟隨老夫人出身大家的秦媽媽含著鄙夷的目光低了頭,現(xiàn)在尚且天光足,就在此賣弄那勾欄里的本事,那些府里頭的家生子都不忍多看,不怪秦媽媽都看不下去。
遲惟運微微皺了眉,不動聲色的將衣袖抽走,肅然答道,“此事劉大人來了自有斷論,若夢兒是清白的我自不會委屈了她”。
玉姨娘僵了一僵,便訕訕的罷了話,還平白得了自家女兒的暗自警告,不由心里暗罵了一句遲懷夢白眼狼。
這情形饒是遲紜都忍不住無奈,都說玉姨娘這些年得的寵愛快要趕上之前的許夫人,可寵了這么多年,還不懂枕邊人?
遲惟運雖看著在后院里糊涂,但只要涉及到尚書府便會謹(jǐn)慎得不行,在他的心里,沒有什么比尚書府的存亡和他的位置重要,哪怕是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和自己的親生女兒,更何況只是一個青樓里贖出來的女子,平日里看著再如何寵她,關(guān)鍵時刻依然會冷血冷情。這種人,最不適合交心。
劉幕很快便被請了過來,遲昂杰亦是跟了過來,看著似是有些不解,自是也在疑惑為何是遲懷夢。
“遲大人”。劉幕上前點頭致禮,隨后便去看了秦媽媽手中的那個跟遲紜院中一模一樣的墨竹筒,不過片刻就回到了遲惟運的旁邊,又打量了一下小巧可憐站著的遲懷夢,看著似是有些松了口氣。
“真明熒,正是此院之主”。
定論已下,無人能駁,若是辯駁,那便是質(zhì)疑帝王。
遲懷夢深諳此理,腦中極速的轉(zhuǎn)個不停,卻不知為何怎么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怪此次實在是措手不及,她以往都是做長遠(yuǎn)計劃的人,現(xiàn)在倉促出手才露出了破綻,還有何法能解困境?
“不知解決之法……”遲惟運蹙額相問,姐妹陷害是家事,外憂內(nèi)患當(dāng)是先解決外患。
劉幕裝模作樣的閉眼,手指掐算了幾下,便又睜眼道,“本以為禍星已弱,但現(xiàn)在看來不然,只能先將其送入京西奇峰山上的重光寺里,讓佛光助她洗脫滿身煞,再行定論”。
大家小姐被送到寺里去,哪怕再回來,這一輩子都?xì)Я耍螞r還頂著個煞星的名頭被送去的,哪怕日后洗脫了那滿身煞回來,也無人敢娶了。
這在有些人看來是不如直接被祭天了好,還有些人看來就是活著就行,就如遲懷夢。
“父親,夢兒愿意去重光寺”,嬌小的身子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怎么看都像個被冤枉還毅然決然的,但卻只字未提為何要做這種事,和那搜出來的種種男子物件。
這個時候了,還在裝傻充愣。遲紜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掛上了不可置信,像才反應(yīng)過來一樣往后面退了一步,“六妹妹,為何?”
“小小年紀(jì)如此歹毒,誰教的你!”
遲紜這般柔弱無助的樣子,觸動了遲惟運和遲昂杰兩人心底那根早已松動的弦,遲昂杰上前一步輕拽住遲紜的手臂免得她摔倒,遲惟運則臉色晦暗出聲。
哪知遲懷夢一臉堅毅,“夢兒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夢兒就是嫉妒三姐姐得了祖母喜愛,便從出去采買的問霜口中得知了煞星在我們府里,便想出如此法子,卻沒想到夢兒竟是那個煞星,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就將三姐姐險些置于危險,夢兒有錯,當(dāng)受責(zé)罰,也甘愿去重光寺”。
一字一句倒是說的情真意切又不缺孩子氣,說了自己為何要陷害遲紜,也說了她為何知曉這個消息的,問霜經(jīng)此一番,還能安然呆在府里?無非就是卸磨殺驢罷了……
“遲大人,陛下的交代劉某已經(jīng)完成,就先回宮復(fù)命了”。劉幕看著這快亂起來的尚書府,趕忙開口請辭,再不走,怕是他都要封口了!
“府中事物繁多,遲某就不送了,讓犬子代為一送可好?”遲惟運牽強(qiáng)的笑著,對遲昂杰眼神示意。
“遲大人不必多禮,劉某告辭”。
行過禮劉幕便被遲昂杰引著往府外走,直到上了馬車漸漸遠(yuǎn)離了尚書府,心里才舒了口氣。
這一亂,怕是尚書府都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