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之時,夕云閣二層那通明的燭火,終于暗些了。
門自里打開,守在門邊的芷書這才舒了口氣,她有許久未曾見過自家小姐如此勤奮了,上一次還是六年前拾起那本茶經(jīng)……
“芷書?”遲紜看著門外的人,有些許的驚訝,“我不是說不用守著嗎?怎的還在這里?”
“如今府里不知哪兒藏著人,婢子不放心”,芷書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眼中也有了些許的倦意。
聽著如此回答遲紜也有些無奈,卻也無從安撫,自己將門帶上后便走在了前頭,“下去吧,明日我們出一趟府”。
“小姐可是要去茗云館?”芷書跟在遲紜身后,有些好奇。
“不,是去司南閣”。
芷書更加疑惑,“小姐要去買首飾?”
司南閣是京城里一等的首飾鋪子,讓宮里頭那些挑剔的公主娘娘們都愛不釋手,司南閣的首飾做工精細(xì),甚至別出心裁,是別處沒有的手藝,不過他家首飾也貴的出奇,在這盛京城里算是大家貴族那些夫人小姐攀比的一大來源了。
遲紜如今一說,芷書當(dāng)然認(rèn)為自家小姐要去買首飾,可遲紜想的,卻不是如此……
“去做買賣”。
這不就是去買首飾嘛?難不成自家小姐要去賣首飾?可她家小姐有茗云館在手,還缺錢?
芷書越想越疑惑,但見自家小姐沒有繼續(xù)說的意思,便也沒有再繼續(xù)問,只暗自思忖著明日里該由誰陪著自家小姐出府。
書房內(nèi)的燭火燃盡,窗外的月光灑向了之前遲紜坐過的書案,照亮了上頭那個精致雕花的木盒,那把暗含著精密機關(guān)的小鎖亦是在月光下瑩瑩發(fā)亮……
如此的明月,在悅仙樓內(nèi)的通明燭火下一絲不見,仿若是被其中的熱鬧嚇跑了的。
“小國公爺?shù)故谴未尾环攀?!”邕王鐵青著臉開了口。
那頭傳來戚容珩一聲輕笑,卻還是不見他到欄邊來。
“整個盛京城都知曉本公子愛美人如癡,今日的美人與往日的比著實勝之千里,本公子何來放棄一說?”
一句句,說的就是兩個字,不讓!
邕王面色再次冷了一度,連目光中都帶了些許的記恨,仿若往日里他與戚容珩把酒言歡的場景從來不復(fù)存在過。
“如此,就讓這位美人選吧”。
這話倒是合規(guī)矩,但在座誰人不知邕王是個什么性子?怕是那美人一旦選了戚容珩,他便要去搶人了。
一個王爺一個國公,孰輕孰重眾人心里都有數(shù),無論帝王再怎么看前國公的面子,怕是都不會對自己的兄弟怎么樣吧?
一時間所有人都提了心吊了膽,只盼著那臺上的妤珠選了邕王才好,不然今日這悅仙樓怕是沒得安生了……
倒是妤珠身旁的隋蘭一臉淡然,仿若感覺不到一絲樓中的火花,只對著妤珠微微點了頭,示意她做選擇。
妤珠也垂眸示意自己知曉,轉(zhuǎn)頭后便對著樓上雅間兩位邀酒的貴人各福了一身,接著又轉(zhuǎn)身朝向了邕王所在的雅間,欄邊的邕王見著此景心頭突跳,看著妤珠的眼神也是愈見火熱,好似已經(jīng)摟上了美人的細(xì)腰。
“妤珠多謝王爺相邀,但今夜,妤珠怕是沒有那個福分了”。
嬌柔俏媚的聲音撩人心弦,說出的話卻讓邕王兩手奮力搭上了身前的倚欄,額間亦是眉心暴跳。
她怎么敢!
心中萬分的怒無所出,正欲將外頭候著的侍衛(wèi)下去將妤珠帶到他身邊,卻在下一刻被澆了盆冷水。
那個一直未曾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人緩緩來到了倚欄之后,一雙墨眸深入遂吸人,似酒一般惹人心醉,只那么懶散的撐在欄上看著邕王。
“若是本公子進宮親口告訴陛下,王爺今日與我相爭美人,且還欲強奪,王爺說陛下會不會讓你進宮面圣呢?”
邕王見狀忽而爽朗的笑,“與小國公爺開個玩笑罷了,怎么還認(rèn)真了?”
聽者皆有些不明就里,不知為何戚容珩說親自去告狀這邕王便順時改了口,但邕王自己卻知道,戚容珩要去親口說的并非今日之事,而是十日前他失手打死工部員外郎家庶子的那樁事。
雖說是庶子,雖說員外郎并不是很大的官,但盛朝有規(guī)矩,皇族無故斬殺官員或是其親族乃至平民庶人,皆是要被處以革爵流封的,他可不想被革去封號去那貧瘠的封地呆著!
今夜便只能忍氣吞聲了!
“如此便好,王爺自便,本公子和妤珠姑娘去燃合歡燈了”。
戚容珩說完對著邕王微微一點頭,便轉(zhuǎn)身走出了眾人的視線,該是去那合歡屋了。
邕王看著那懶散卻異常刺眼的背影,輕哼一聲后撒開攥緊在欄上的手離了雅間,失了今日的花魁,自然是要去找別的美人湊合湊合了……
這出鬧劇如此輕易就散了場,讓那些先是緊張兮兮后是莫名其妙的眾人更是一頭霧水,但也無人敢去追問究竟為何,又是失了美人的一天,便都自顧自的找樂子去了。
三樓正中的那間屋子門口被掛上了一個雕刻著合歡花的燈籠,里頭的燭火燃得起勁,屋內(nèi)的情形卻不似外頭眾人想的那般旖旎,而是有些……嚴(yán)肅。
“主子,綺云已被關(guān)入了叁牢,主子看要如何處置?”
在樓下還一臉風(fēng)塵女子做派的妤珠,此刻卻是正經(jīng)的像一個大家小姐。
戚容珩立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明月,淡淡道,“私泄機密,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不過別讓她死了,明日可還要送人呢”,說的叫一個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涼薄。
“是”,妤珠應(yīng)下,又問,“那主子今日可要回閣?”
按以往的慣例,戚容珩每每來悅仙樓都是要掩護回思南閣的行蹤的。
“邕王已經(jīng)上鉤,你還要在此逗留一段時日,分寸你自己把握就好”。戚容珩答非所問,但手下卻是已經(jīng)接過云炎遞過的腰帶系上,也算是回答了妤珠的問題。
“是”。
妤珠與之前的綺云最大的差別,就是看戚容珩的眼神,綺云無論何時都是含著綿綿情意,而妤珠,只有身為下屬的恭敬。
有了綺云的前例,日后這悅仙樓的花魁,怕是都得從思南閣調(diào)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