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輕輕拍開了酒壇的封口,隨手拿了一只碗,滿滿倒了一碗,他仰脖一口喝干,贊道:“好酒!”又倒了一碗,又是一口喝干。到了第四碗,常樂天忙道:“何掌門,別再喝了!”何九斜著眼看著他,說道:“怎么?你擔心這酒會毒死我?”他仰頭笑了幾聲,笑聲中卻盡是蒼涼,殊無歡快之意。他頹然道:“要是有毒倒也是件美事,毒死了我,一了百了,還能給大伙兒提個醒兒......只可惜,這酒不可能下毒----這兇手還在玩‘一日殺一人’這個游戲,要是有毒,大家都死了,這殺人游戲還怎么玩下去?”
洪海棠見他神色黯然,問道:“何掌門,你怎么過來了?”何九道:“他們想在海邊吃晚飯,本來我是來喊你們的。”他晃了晃手中那一壇酒,說道:“不過既然有美酒,還有這些吃的,我就不去吃什么烤魚了。常公子,你去跟大伙兒說一聲,就說山莊里有酒有肉,還是讓他們回來吃吧!”常樂天應了一聲,向洪海棠看了一眼,洪海棠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他只管去就是。
常樂天便自己去了海邊,跟武青泉他們說了,果然大家聽了甚是歡喜,收拾了烤魚等食物,一起回了山莊。洪海棠做了一桌菜肴,這倒也罷了,居然還有美酒,這些人多半都是愛酒之士,多日未沾過酒,這時便忍不住食指大動。眾人問酒是哪里來的,洪海棠便把封三娘之事說了,武青泉躊躇道:“這酒會不會被下了毒?”何九正色道:“不錯不錯,這酒說不定有毒,武掌門不要喝,免得大家都中了毒。還有誰擔心酒有毒的,也不要喝,保持清醒比較好,省得半夜里被誰殺死了也不知道......”
武青泉聽他言語中有嘲諷之意,不禁有些不悅。何九又道:“其實我已經(jīng)喝了好幾碗了,要是有毒肯定我先死----不過,這‘一日殺一人’,酒里倘若有毒,大家伙一起喝酒中毒死光了可不好玩兒了,只怕這風火島上的人不喜歡這樣......”一木道長聽他說得有理,捋須微笑,說了一句:“豈有此理?”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大家頭一日熱情洋溢、熱火朝天的砍樹做木筏,滿心歡喜以為次日就可以坐木筏回家,不意木筏和徐鐵雙雙失蹤,最后竟是徐鐵偷了木筏獨自出逃,眾人無不憤懣之極;及至看到徐鐵命喪大海,大家又不自禁有些慶幸----幸虧沒在那個木筏上,否則恐怕也會如徐鐵一般喪生海上、變成一具具尸體了。
木筏既然再也無法做出來了,那么自救的可能性又沒了,回歸原點,又得再寄希望于路過的船只搭救??墒窍M侨绱嗣烀?,這風火島上偏偏還過一日便少一個人,豈能不擔驚受怕、胡思亂想、焦慮瘋魔?所以大家都是一肚子心事。
這酒發(fā)現(xiàn)得正是時候,大家苦中作樂,都想痛痛快快醉一場,因此晚飯時少有的熱鬧非凡。洪海棠與常樂天不會喝酒,抿了幾口便嫌辣,隨手放下了。武青泉見何九等都喝大了,自己更加不能多喝,也不過略盡幾杯。何九明顯喝醉了,和所有人都干杯,重復說了好多話;一木道長也喝得臉通紅,但是他喝了三碗便不勝酒力回房睡了,岳叢峰倒是沒有怎樣,只管坐在一旁傻笑,唐青云和田在山也喝到站立不穩(wěn)。
唐青云一向與常樂天不睦,這時卻搭住常樂天的肩膀,說了好些話,說回家后定要上門去拜訪,說讓常樂天現(xiàn)在就和他結拜為兄弟,常樂天推又推不得,避又避不開,只好唯唯諾諾,苦笑連連。
唐青云隨后又跑到洪海棠對面說些瘋話,問回去之后洪姑娘要去哪里,洪海棠耐著性子跟他說要去廣東找母親,唐青云便說廣東和云南不遠,歡迎她來大理他家,他家在大理富甲一方,洪姑娘住個三五七年也無妨。常樂天見他借醉想毛手毛腳對洪海棠,便將他推到一邊。唐青云喝得醉了,常樂天雖手無縛雞之力,仍推得他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地上,殺豬般哇哇大叫起來。洪海棠氣得變了臉色,拂袖也回房去了。
大廳里只剩下了武青泉、何九、岳叢峰、田在山、唐青云和常樂天六個人。又擾攘了大半個時辰,武青泉不停催促,余人這才打算回房安寢。何九醉得說不清楚話,武青泉扶著他送他回屋,結果何九卻過門不入,直接推開了唐青云的房,武青泉忙道:“錯了,這不是你的房間,這是唐青云的房間!”何九迷迷糊轉(zhuǎn)頭看他,忽然酒意上涌,一陣翻江倒海就要嘔吐,武青泉見他便欲吐到自己身上,本能的推開他閃到一邊。何九趁機掙脫他胳膊,踉踉蹌蹌進門撲倒在床上。武青泉拉他道:“起來!回你自己的房去!”不料何九竟然睡著了,片刻間已鼾聲大作。
武青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叫他,卻聽見門外常樂天召喚,原來岳叢峰喝多酒在椅子上睡著滑地上了,常樂天一個人扶他不動,武青泉只得出去和他一起將岳叢峰扶起送至他房中,服侍他睡下。
田在山酒雖喝不少,卻能自己回房,唐青云則歪倒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還在叫著“再喝再喝”,眼睛卻都已睜不開了。武青泉和常樂天又扶起唐青云,武青泉想起何九在唐青云房里睡了,便說干脆送唐青云去何九的房里睡好了,兩個人便將唐青云扶至何九房內(nèi),常樂天幫他脫了外衣、鞋襪,給他蓋好被子,帶好門出去了。
武青泉插好大門,和常樂天略收拾了一下大廳,便各自回房安歇。他二人雖然沒怎么喝酒,但是剛才折騰了一會子,身上都乏了,兩個人也是挨著枕頭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次日一早,最早醒來的倒是唐青云,他睜開眼便感覺哪里不對----這不是自己的房間呀。他揉著眼睛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出門,一看門上的字是個“何”字,才知是睡的何九的房間。他以為是自己昨晚喝醉酒進錯了屋,“哎呀”一聲,趕忙來到自己房前,試著推了下門,門應聲而開,只見有人躺在自己床上,臉朝里對著墻壁,從被子上蓋的衣服可以看出是何九。
唐青云見自己進了屋而何九動也沒動,心想何掌門昨晚上倒也喝了不少,不然早就聽見自己的動靜了。他正想悄悄退出去,驀地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這味道很熟悉,前幾日是曾經(jīng)聞到過的,是在哪里呢?他遲疑著輕輕走到床前,小聲喚了兩聲“何掌門”,又拍了拍何九的肩膀,何九仍然沒有反應。唐青云扳過何九的肩膀,一看他的臉,頓時發(fā)出一聲驚叫----何九的臉上、身上烏黑腫脹,顯然已經(jīng)中毒身亡!
他的叫聲在安靜的清晨顯得格外響亮,很快大家都紛紛開門沖出來一看究竟,人人看到何九的死狀都心下怦怦亂跳。洪海棠最后一個進來,看到何九這個死法,受的驚嚇不小,不禁掩住了口。一木道長驚疑不定的問道:“這是何掌門,怎的卻在唐青云的房里?”他昨晚只喝了三碗酒便不勝酒力回房睡了,還有洪海棠也回去的早,都不知道何九進錯了唐青云的房間睡了之事。常樂天便簡單說了一下,兩個人這才明白。
一木道長看著何九的樣子,跟武青泉說道:“這和江峰的死法有些相像?!碧镌谏阶兩溃骸半y道這屋里有毒蜂?”大家都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四下打量,有的更輕輕退向門口。常樂天在屋里掃了兩眼,說道:“這屋里又沒有花,應該不會引來蜜蜂?!蔽淝嗳溃骸皶粫腥斯室庾搅嗣鄯浞旁谶@屋里?”大家小心翼翼、仔仔細細打量一陣,都沒有看到屋里有毒蜂。
常樂天走上前,探頭在何九的身上仔細的看。洪海棠提醒他道:“常公子,你不要碰他身子,小心有毒!”常樂天“嗯”了一聲,忽然俯下身盯著看了一會兒,“啊”的叫了一聲,說道:“這里,枕頭里,露出來一截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