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畢業(yè),未來對師甜而言就像一片荒野,等待她去尋找或開發(fā)自己的領地,可是要多久才能適應荒蠻與文明則完全是未知數(shù)。她想象不到畢業(yè)那天會是什么樣子的,她和同學、老師將以怎樣的儀式、怎樣的姿態(tài)、怎樣的情境告別。
在這個大學,她認識的人很少,不喜歡認識陌生人,不喜歡不熟的人在路上碰見了打個招呼的場面??梢哉f,她的社交圈子就僅限于班級,而稍微要好的,可能也就一兩個。
聽說學校會在酒店召開畢業(yè)晚會,大家共聚一廳,舉杯碰盞。凡是相識的,都會刻意或順便碰一杯,說幾句話,笑幾聲,誰都知道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交談。她想,有些人,一輩子不見,也是可以的,可能不會遺憾——這是很現(xiàn)實的事,世間波詭云譎,誰也不知道日后會遇到什么事,碰到什么人。
有些人,連樣子都沒有看清,便走遠了,以后也不會想起。有些人,也許會想念,可是并不會去聯(lián)系。
她打算留在杭州,簡歷像秋天的落葉一般飄向四面八方。面試前,她上網(wǎng)搜尋各種面試攻略,將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整理成文檔,不斷模擬情景,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作答并將答案寫下來,反復誦讀,思考有何地方欠妥,哪里還需修飾。
折騰到半夜,她輾轉(zhuǎn)難眠,眼睛脹痛,腰板酸疼,腦海里方塊字來回蹦跶。突然,她想到次日的服裝還沒準備,嗖地起床,在一堆亂糟糟的衣服里翻找,于是乎,人更為清醒。
好不容易等到陽光驅(qū)散黑霧,她趕緊起床洗漱,悉心裝扮,凝視鏡子,拍拍臉,嘆:“這妞真漂亮!”乘車前,她把文檔打印出來,一手拿山東煎餅一手拿資料,邊走邊瞧。
終于到達面試公司,她走進會議室,臉滾燙,手潮潤。經(jīng)理看了眼她遞上的簡歷,問:“做過平面模特?”
“是的?!?p> 經(jīng)理掃了幾眼說:“唉,你還沒畢業(yè)?”
“是的,就剩論文答辯了?!?p> 經(jīng)理點點頭,說:“那好吧,簡歷我留著。你先回去等通知吧?!?p> 師甜有些措手不及——結(jié)束了?她準備的一堆漂亮辭藻還沒登場呢!意外!失落!她告誡自己不要再去期待面試結(jié)果,可一閉上眼,思緒不受控制地往壞處延伸。
出了大門,她便打電話給惠荀,問他有沒有空,她心情不好,急需安慰?;蒈髯匀粺o二話,趕到武林廣場與她匯合。見了面,她抱怨道:“找工作真虐心?!?p> 惠荀安慰道:“沒事,你不是可以做平面模特嘛!”師甜說:“可我想過過朝九晚五的辦公室生活啊!”惠荀笑道:“沒事,咱慢慢找?!睅熖鹫f:“慢慢找?你記得這是第幾次讓我等通知嗎?”惠荀坦言:“記不清了。”師甜攤手,人生啊……
求職讓志得意滿的年輕人躊躇不前。
曾經(jīng)以為求職是“我愿不愿意去干”,而不是“公司愿不愿意招”的問題;曾經(jīng)鄙夷的工作,現(xiàn)如今成為備選;曾經(jīng)發(fā)誓不會與本專業(yè)有任何瓜葛,現(xiàn)如今只希望能夠借著“專業(yè)對口”的名義爭到入場券;曾經(jīng)的意氣風發(fā)與優(yōu)越感早成云煙,每回出門祈禱的是這次能夠順利一些;曾經(jīng)想得美美的,將來定要大施拳腳,“將來”已到,而現(xiàn)在連門都沒打開。
它讓平庸的人學會妥協(xié),一次次的拒絕漸漸磨平了他的鋒芒,他開始懷疑過去的張揚是否是無知,現(xiàn)在的狼狽是否真實。
一方面,他由衷羨慕那些已經(jīng)找到好工作的同學,有時候也嫉妒工資低廉連糊口都成問題的同學;雖然被拒無數(shù)次,偶有成功,簡歷依然在飛,希望找到一個穩(wěn)定、待遇不錯的處所。
另一方面,他的自尊,慢慢地放低,卻小心地對人強顏歡笑,不讓人發(fā)覺他內(nèi)心越來越濃重的自卑。特別是面對那些在他步入大學時大喜若狂的父母,還有連聲道賀的親戚們,他們都以為他升入大學后半輩子就沒問題了。
求職也讓不善于即興表演和拿不出表面文章的人心灰意冷——原本以為只要有真材實料,那些花花綠綠的形式就是多余。誰知道競爭如此激烈的人才市場,十九平凡的面試官最在乎的還是你能拿出多少料子來博得他們歡心,叫他們放心。
然而初次見面,HR只花短暫的時間就對陌生人作出綜合判斷,企圖通過一次會面就預測日后的職業(yè)能力,多么天真的想法!
大多數(shù)面試,不過是面試官在找“喜歡的人”,可這是多么主觀性的事情。漂亮的人可能因為光環(huán)效應取得信任,也可能被貼上“花瓶”的標簽從而被拒之門外。
相貌不佳的人,可能無辜獲取消極評價,就像黑人總與“暴力”、“落后”掛鉤??谌魬液拥娜丝赡鼙豢洳潘济艚?,也可能被以為是嘩眾取寵而招致嫌惡。
面對眾多求職者,主考官記住的面孔寥寥無幾,或許是最有特色的,或許被首因效應、近因效應左右。
諸多心理學研究都證明面試中的人工判斷并不科學,然而有比此更快捷、經(jīng)濟的手段嗎?哪怕面試官在以往經(jīng)驗中早已發(fā)現(xiàn)這個道理,恐怕還會一如既往。他們恐怕也是如此進入公司的,被選擇能給人“我優(yōu)秀我勝出”的自豪感,并說明這種方法行之有效值得延續(xù)。
若他們否定該法,意味著他們當年被人“看走眼”,他們并非優(yōu)秀的——這樣的評價多么傷自尊啊。再說,面試不就是考驗人如何將自我最討人信任和欣賞的一面展示出來嗎?害怕這種形式的人,就有信心取得線性模型的青睞?
她發(fā)微信給媽媽,希望從她那邊獲得慰藉。媽媽卻說:“你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手夠不著的地方少覬覦。”
師甜回道:“我還以為工作不難找呢。剛發(fā)出簡歷,人家說,來吧,來面試?,F(xiàn)在我懷疑他是群發(fā)的?!眿寢尠l(fā)來“偷笑”的表情。
師甜說:“關鍵是你撲棱棱過去,等到最缺德的話,您先回去等通知吧——千年等不到一回通知。”媽媽發(fā)來語音說:“甜甜,沒事,咱不著急?,F(xiàn)在不光是單位考察你,你也得考察單位。我相信我女兒的,讀了那么多年書,還怕找不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