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笨手笨腳地爬上橋身,坐在上邊蕩著腿,大聲唱《窗外》:“再見了心愛的夢中女孩,我將要去遠(yuǎn)方尋找未來。假如我有一天榮歸故里,再到你窗外訴說情懷……呸!榮歸故里,你在BJ買墳好了!”想到此處,又笑了,林狗,本來吧,小縣城嘛,賺小錢,過小日子,不要太舒服!本來,我們都能在安吉買房了!你跑BJ,賺來賺去,還得租房,猴年馬月你住得起自己的房子!
淚水又一次傾瀉,不愛哭泣的女孩,因?yàn)槭?,短短幾天,透支了許多眼淚。幾個行人路過,或疑惑,或擔(dān)憂,或惋惜,或鄙夷。
有個女孩上前,小心翼翼地說:“姐姐,別想不開啊……”喬楚回頭,咧嘴笑,大聲說:“沒事,妹妹,我不是想不開,就是上邊風(fēng)景好,我看看!”女孩將信將疑地點(diǎn)頭,駐足在旁。
喬楚說:“你走吧,我不會跳的。我要是想死,就不會讓你靠近了,你說是吧?”女孩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你下來吧,上邊危險?!眴坛f:“沒事,我不怕?!闭玖耸畮追昼?,冷風(fēng)瑟瑟,女孩心想,這女的還能說笑、唱歌,應(yīng)該就是發(fā)發(fā)神經(jīng)吧,緊縮著身子走了。
她走了,喬楚感到落寞。閉上眼,張開嘴,喝這冷風(fēng)。
一個大娘,實(shí)打?qū)嵉臒嵝哪c,深怕她想不開,不敢事先招呼,躡手躡腳來到她身邊,想要抱住她,苦口婆心勸她想開點(diǎn),哪知剛吼了一聲“小姑娘”,手還沒抓住對方,只聽一聲“媽呀!”,姑娘不見了蹤影!
?。∥颐菀?!這是喬楚能記得的最后心聲了。
“哎呀,救命?。∮腥颂永?!不得了啦!”大娘急得直跳,對著來來往往的車流大喊,一位年輕人趕緊報警,也不知能不能把人撈著,估計這天氣,不淹死也得凍死,嘆了口氣離開。
喬楚睜開眼,看到一臉愁容的奕雪,環(huán)顧一圈說:“我怎么到你單位來了?”奕雪嗔怪道:“還說呢,跳舞就跳舞,跳什么河!”“什么??!”喬楚沒聽明白,自己是想過尋死覓活,哪有勇氣踐行呀,根本就是被大娘突然的關(guān)懷嚇到了。不過,幸運(yùn)的是,自己一個旱鴨子,居然沒被淹死。
奕雪哈哈大笑:“你該去買彩票了,大冬天的,晴了十幾天,河里沒水,全是泥巴。你來的時候,多少臭喔!”喬楚尷尬地笑笑,這一夜,真的是把前半生的丑都出光了,叮囑道:“千萬不要跟林宇說,他要是知道我尋死覓活的,非笑死不可?!?p> 奕雪聳聳肩,說:“晚了,我已經(jīng)說了,他明天飛回來?!?p> 喬楚雙眼放光,心里暗喜,表面責(zé)怪道:“誰讓你多嘴!人家還以為我多離不開他呢!”奕雪冷笑:“你的瞳孔已經(jīng)出賣你了!同志!我沒跟他說,他做出這種事,配不上你,也不值得你為他尋死覓活?!鞭妊]說微信的事情,覺得林宇做得太絕,太傷人心。
喬楚轉(zhuǎn)過頭,眼眶微潤,想想不能再哭了,否則脆弱得跌出人生底線。在她的世界里,失戀可不值得她凄凄慘慘戚戚。
喬楚問:“晚上我就住這里?”奕雪嗔怪道:“大冬天的病人最多,哪有床位給你?”喬楚看了急診室來來去去的醫(yī)生、病人家屬說:“這里怎么睡?我沒事情了,我要回家?!?p> 奕雪摁住她說:“你以為我們醫(yī)生待見你們這些沒事搞自殺的人喔!命是撿回來了,手骨折了,今天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在這里反省?!?p> 喬楚低音吼道:“萬一送來個死人怎么辦?我不得嚇?biāo)溃俊鞭妊├湫Φ溃骸澳悴铧c(diǎn)成死人了,還怕死人?急診哪有那么多死人,再胡說,其它病人要圍攻你?!?p> 喬楚說:“姐姐,再重申一遍,我是意外墜河,不是蓄意自殺!”奕雪笑道:“隨你吧!算我倒霉,今天還要在這陪你。也好,明天都不用擔(dān)心遲到?!?p> 喬楚說:“你回去吧,我沒事。真有事,不還有你同事!”奕雪沒理她,去找同事,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隔壁的大嬸已經(jīng)呼呼大睡,喬楚聽著各種雜音,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
她沒辦法逃避腦海里滾動的問號,如果林宇把一切事情講清楚,或許她能結(jié)束得更決絕,更舒服點(diǎn)。九年了,兩個人的共同話題漸少,曾經(jīng)可以手牽手、肩靠肩坐在咖啡館里聊一個半小時的情侶,回到公寓里,各自玩著手機(jī)。常常是喬楚倦了,管自己先睡,而林宇還要再看會兒小說。
甜蜜越來越少,厭倦越來越多,所有的話題只是在討論沒有任何深度的表面事情,沒有青春的激情,沒有年輕人革新的面貌。她承認(rèn),這樣的變化沒有給雙方生活帶來什么積極意義,可是這樣的生活才是老夫老妻正常的面貌??!
再多的話語,到平凡的日子里過濾一遍,所剩無幾,這難道不是應(yīng)該有的趨勢嘛?如果是這樣的平淡讓他受不住,行,說出來,如果沒有解決之道,那就不要牽強(qiáng)。她沒問題??墒瞧裁炊疾恢v明,留下謎面,拍拍屁股飛去BJ,什么深仇大恨讓他如此決絕?
啊,不會是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林宇得了什么絕癥,為了不拖累自己,所以選擇隱瞞?他不是北漂,只是去BJ治療?天啊,如果是這樣,他更該坦白啊,怎么能把她想得那么軟弱薄情呢!傻狗,你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呸呸呸,好端端的,咒他生?。勘绕鸱质?,他的健康更重要,不要詛咒,萬一靈驗(yàn),就罪業(yè)大了。再說,現(xiàn)實(shí)哪有那么煽情?
猜測排成火車在腦海里嗚嗚地開,但是沒有一個是確定的。
她想,我不是你,這些話不是從你口中說出來,就不能成為結(jié)論。我想糊弄自己,想讓這些理由來粉飾自己的狼狽,想讓它們說服自己,你不是不愛我了,你只是遇到了一道坎,想要獨(dú)自跨越。
夠了夠了,《百年孤獨(dú)》說道:“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fù)原,即使最狂熱最堅貞的愛情,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xiàn)實(shí),唯有孤獨(dú)永恒?!?p> 是的,像奕雪這樣孤身,也未必不好,我看她就活得挺瀟灑的,閑了在家寫論文,而不是洗衣服帶娃,忙得沒有私人時間、空間。晚上能出去夜跑,而不是給老公做飯哄孩子睡覺,有時還能約小姐妹喝喝小酒唱唱歌,賺的錢都給自己花,沒有經(jīng)濟(jì)煩惱——哦,我忘了,她他媽是富二代啊,有套房子,不用交房租!
好煩啊!精神受折磨不算,骨折還要刷存在感,閉上眼,默念“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誰曾想,大腦就喜歡惡作劇。人越催促,它越不聽,還抽考,幾只羊了?然后迷糊的她立馬清醒,幾只了?忘了。好吧,從頭再來。
數(shù)了幾只,驀然醒悟,不對啊,中國人應(yīng)該數(shù)水餃……哎呀餓了,我想吃麻辣燙,把湯都喝掉……叫個外賣吧?再加個奶茶?天啊,喝了奶茶,不用睡覺了!
越想越餓,越想越清醒。
“護(hù)士,護(hù)士,鹽水沒了!”對面的大叔叫道。
喬楚徹底清醒,怒道,為了個人渣,我把自己送這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