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寧枝枝放下手,才睜開眼睛,一柄木劍向著她眼睛刺來。
“寧枝枝,你躲啊,躲啊,蠢貨?!?p> 女聲越發(fā)的氣急敗壞,寧枝枝也來不及追究自己是怎么突然換了地方,腳尖在地上一點,側身躲開了這一下,撿起地上的枯枝向對方刺去,猛地打落了眼前的木劍。
她這才看清,原來對面是個奶娃娃,胖乎乎的,雙眼淚汪汪的盯著她。
似乎,還不到她腰那里。
如果說……
如果說寧枝枝能早點兒預知自己能錯落到另外一個時空,回到她七歲那年,那她一定會記好,要跟老頭好好的道個別。
但沒人能提前預知這些事,哪怕是圣人,更何況,她又不是圣人。
她低下頭,仔細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沉默了一瞬。
“你杵那兒干嘛,你的活兒還干不干了?”
是剛才的女聲,寧枝枝慢吞吞的轉頭,接過扔在她臉上的抹布,認真的擦著眼前的桌子。
這里是一間客棧,布置的還算典雅,只是算盤上的烏珠掉了塊漆,桌角的墻壁掉了塊皮,還有好幾個板凳,都瘸了腳。
老板娘是個脾氣爆炸的美人,叫寧裊,除開七歲的寧枝枝以外,還有兩個伙計,一個是年紀很大,腿腳不利索的老頭老張,另一個是個不會說話的小伙子叫福生。
這是凡人界的客棧,離修真界不遠,在凡人地界是較為偏僻的,不過雖然偏僻,卻也安寧。
說來倒也古怪,寧枝枝回到了百年前,卻并不是她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雖然她清楚的意識到她還是她,可這里顯然同她上輩子的記憶有很大的差異。
在這片時空里,她沒有爹爹,而是一個孤兒,在一個雪大的冬夜里,老板娘被一聲啼哭吵醒,她一邊罵罵咧咧的將嬰兒抱進來,一邊吩咐老張去隔壁鄰居買些羊奶過來。
就這樣,一個脾氣爆炸的女掌柜,一個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老人,一個不會說話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小孩兒,就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了七年。
寧枝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個時空的,明明那一刻她就要撞到江尋川的劍上了,結果下一刻,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時空中七歲的寧枝枝。
七歲的寧枝枝,沒有那個一百多歲的寧枝枝經(jīng)歷豐富,她走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鎮(zhèn)外的那方土地;見識過最厲害的事,也不過是前幾天遇見的幾個筑基期的修士;做過最沖動的事,也不過是同城主的小兒子打了一架,還把人家打的痛哭流涕。
但寧枝枝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個一百多歲的寧枝枝是她,這個七歲的寧枝枝也是她。
那,那個時空的老寧是老寧,這個世界的老寧也還會是老寧嗎?
寧枝枝重重地揉了揉眼睛,透過窗戶看向客棧外,天色墨藍沉沉,一小彌月白色的浮云,墜在天邊。
老頭,這個時空,你又在哪兒?
-
“寧枝枝,你過來?!?p> 天還未完全暗下去,寧裊就關了門,她端了杯熱茶,一條腿搭在桌子上。
老張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福生站在寧裊的背后,朝寧枝枝使著眼色,拿手比劃個不停。
“姑,姑姑。”
寧枝枝環(huán)視四周,乖巧的站好。
寧裊嘭的一下放下茶杯,抬眸看她:“誰攛掇你同周瓊林那小子打架的?”
周瓊林就是那個胖乎乎的小奶娃,也就是城主的兒子。
寧枝枝被她嚇了一跳,想了想,她的確是不該同周瓊林一般見識,她若是惹怒了城主,估計寧裊的客棧都會受到影響。
她低下頭,老老實實的認錯:“我知道錯了?!?p> 寧裊見她這么快認錯,臉色頓時好了不少,語氣也溫和了許多:“知道錯了就好,那你說說,你到底是哪里不該,可明白了些什么?”
寧枝枝抬頭看了她一眼,寧裊這教育方式,和老寧十分的相似。
“說啊,看我做甚?”寧裊美眸一凝,又要發(fā)火。
寧枝枝斂了心神:“不該沖動的同周瓊林打架?!?p> 見寧裊點點頭,她心下一松,又道:“我明白,日后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肆意行事,不可連累他人?!?p> 她的話還沒說完,寧裊重重的一拍桌子,震的茶杯一響,她氣的臉都紅了:“什么叫不可肆意行事,什么叫不可連累他人?我是這個意思嗎?”
“寧枝枝,你給我跪下!”
暴怒的聲音下,她下意識跪了下去,砸在地板上,發(fā)出重重的一聲響。
寧枝枝愣住。
她還從未跪過任何人,這下意識的動作,不是她的,是那個七歲的寧枝枝的。
她低頭看去,地板被清掃的很干凈,她甚至還能看見她自己的模樣,小小的臉,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彎成月牙的形狀。
這就是她自己。
因為從小被拋棄,她極度的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很懂事,小心翼翼的對每個人好,只期盼著別再被拋棄。
就連暴脾氣的寧裊對她笑上一笑,她也能開心個半天。
同周瓊林打架,是因為他罵客棧是收破爛的,老板娘是收破爛的人,她也是個會隨時被人拋棄的小破爛。
七歲的寧枝枝容忍不了他的話。
寧枝枝眼眶有點兒酸澀,她從來都不知道,另外一個時空,就因為一個差異,就有著天壤之別。
“寧枝枝,我告訴你,你是我寧裊養(yǎng)大的孩子,行事就不該瞻前顧后,你就是捅破了天,我寧裊也會想辦法替你圓?!?p> 她抬頭,有些詫異的看向寧裊。
類似的話,老寧也和她說過,只是,同樣的話,在她聽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寧裊顯然是被她這個眼神給氣到了,有些氣急敗壞道:“你就在這兒給我跪著,今晚不準吃晚飯,什么時候想通了,我讓你起來你再起來?!?p> 老張正要開口,就被寧裊打斷:“誰都不準求情。”
說完了,她一踢前面的凳子,氣沖沖的轉身。
福生朝她比劃了兩下,剛碰到寧枝枝,想將她扶起來,就聽到了寧裊的聲音:“老張,福生,你們都給我過來?!?p> 老張搖搖頭,慢騰騰的站起來,跟在寧裊身后,福生給她此了個手勢,也跟著走了。
寧枝枝看懂了他那個手勢,他想說:我晚點兒就過來。
寧枝枝點點頭。
-
夜間風聲呼嘯,寧枝枝搓了搓雙手,呼了口熱氣。
夜晚很涼,她現(xiàn)在沒了靈力,實在是耐不住夜間的寒。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寧枝枝尋聲看去,是福生和老張,他們手里還提著食盒,她眼睛一亮。
老張打開食盒,噴香濃郁的食香一下子朝她涌來,寧枝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知道凡界的食物好吃,但她曾經(jīng)吃過最好吃的,就是天香樓的花雕醉雞,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么香的東西,遠勝過花雕醉雞的味道。
老張看她那個嘴饞的模樣,笑著將飯菜拿了出來:“吃吧吃吧,別餓壞了?!?p> 寧枝枝看老張一眼,見他點頭,頓時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沒有一絲猶豫。
她現(xiàn)在可不怕靈力斑駁,畢竟,她還沒有開始修煉,連靈力都沒接觸過。
福生將手上的衣服抖開,披在寧枝枝的身上,寧枝枝轉頭,福生朝她露出一抹憨厚的笑來。
寧枝枝心下一暖,也朝他一笑,甜甜道:“謝謝福生哥哥?!?p> “枝枝,你也別怪寧老板?!崩蠌埫幹χΦ拈L發(fā),輕輕的嘆了口氣,“你今天是真的氣著她了?!?p> 寧枝枝停下動作,抬頭看他。
老張繼續(xù)道:“寧老板雖然脾氣壞了點兒,但心是好的,她知道你一直很不安,擔心有一天我們真的不要你了,所以她已經(jīng)竭力給你安全感了,可你不信她?!?p>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寧枝枝突然眼眶一酸,她眨眨眼,試圖將酸澀感忍下去。
“你可知曉,這衣服,這飯菜,都是寧老板她自己準備的,沒讓我和福生插手半分?!?p> 寧枝枝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張爺爺……”
老張打斷了她的話:“枝枝,你是個好孩子,也聰慧異常,我覺得,寧老板的心,你是一定會懂的?!?p> “張爺爺,我,嗯,我知道了?!睂幹χp輕點頭。
“好了,該說的我老頭子已經(jīng)說了。”老張捶捶肩膀,慢騰騰的站了起來,“行了,你快吃,別等飯菜涼了,吃完了早點兒睡,小孩子啊,不能熬夜?!?p> “對了。”老張回頭看她,“偷偷告訴你,半個月后是花燈節(jié),寧老板特意準備了一下,那日會給你一個驚喜哦?!?p> “啊?驚喜?”寧枝枝眨眨眼。
“嗯?!崩蠌堗帕艘宦?。
福生趕緊扶住老張,回頭看了眼寧枝枝,她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門開了,涼風順著門吹了進來,燭火搖曳,將寧枝枝的影子放大,投在墻壁上,搖晃個不停。
半晌,張牙舞爪的影子又安分下來,風停歇了,燭火重新亮堂起來,老張和福生已經(jīng)出了門。
寧枝枝轉頭,影子似乎離她很近,在橘黃色的燭火下,黑乎乎的影子同她緊緊依偎。
她吸了吸鼻子,食指輕點在墻壁上,點在影子的額頭上:小姑娘,沒人想拋棄你,你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