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原大陸。
金雀帝國與黑巖帝國的戰(zhàn)爭在落日峽谷已持續(xù)了兩年。
從富麗堂皇的國都誓師出發(fā)來到泥淖深陷的血肉磨盤,戰(zhàn)事僵持不下。兩軍的防線隔著峽谷牢牢扎住,誰也奈何不了誰。被戰(zhàn)爭折磨了兩年的士兵們早已麻木,不去想戰(zhàn)爭何時結束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只知道守在這里,連一開始誰發(fā)起、為什么要開始這場戰(zhàn)爭都已忘記。
金雀帝國第五軍團傷兵營。
傷兵們被簡單安置在帳篷里的地下,沒有床,只有擔架,如果傷員再多,或許擔架也不夠。一個帳篷里緊挨著擺放了不知多少人,血和腐肉的味道、傷藥的刺鼻氣味、多日無法洗澡的骯臟汗臭交織在一起,讓每個人都艱于呼吸。
靠著帳篷門口躺著一個年輕人,剛來時他傷得很重,整個腹部都被刺穿,黑巖帝國大法師施展的冰風暴一次性刺死刺傷了不知道多少士兵。金雀帝國牧師給性命尚存的傷兵進行了群體治療,命是保住了,但要等傷好還得耐心休養(yǎng),沒辦法,傷兵太多,只能先保住性命,直接全部治愈力有未逮。
“諾曼。”一名醫(yī)護兵分發(fā)食物,走到了這名年輕人身邊。
名字叫諾曼的年輕人艱難的伸出手,接過了午餐——一個黑面包,兩個烤熟的土豆。手一動就扯動傷口,疼的難受。
先啃了一口面包,呸!真難吃,心里郁悶的想死。年輕人心里在吶喊:“我不是諾曼,我叫甄言!”自己的靈魂被莫名其妙拉到這個修羅地獄一般的戰(zhàn)場已經有三天,食物就沒變過,這是給傷員吃的東西嗎?
想起三天前,自己還在空調開放、窗明幾凈的圖書館當平凡而愜意的圖書館管理員,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進了這個世界。
拉就拉吧,附身在一個健康人身上也好啊,誰知一來就是傷兵,躺了三天都站不起來,腹部的傷口一扯動就疼,每天只能望著帳篷布簾外看看風景聊以解乏。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甄言繼承了這具名叫諾曼的小伙子軀體的記憶,知道這是一片與自己那個世界迥異的天地,有不同的語言、不同的種族,不同的歷史,而最大的不同:這是一個有魔法師和各種奇異存在的世界。
很不幸的是,諾曼就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也正因如此他只能拿著劍和盾牌,經過一個月不到的簡單訓練就上了戰(zhàn)場。在第一次戰(zhàn)斗中就被敵人的魔法重創(chuàng),抬到傷兵營。
如果傷愈,他會繼續(xù)走上戰(zhàn)場,掙來微薄的軍餉,寄給自己的妹妹——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親人。如果死亡,他不確定妹妹是否能拿到撫恤金,金雀帝國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恐怕不會在意是否對死去的士兵守信。
甄言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看各種書,諾大的圖書館就是他自成一體的小天地。讓他拿起刀槍,實在是強人所難。現(xiàn)在他希望自己的傷拖到戰(zhàn)爭結束,否則真不知如何才能保住這條命。
入夜,外面下起了雨,又是孤寂無聊的一天,甄言心有所感,用他原本那個世界的語言念起來:“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詩念完,甄言沉沉睡去,夢里真的夢到了詩句里的鐵馬冰河,他化身騎馬的戰(zhàn)士,在寒冷的戰(zhàn)場上來回沖殺,這場景在他腦海里反復折騰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甄言自己琢磨著,可能是傷口牽的疼睡不好才老做夢?
帳篷外,一株枯樹在風里輕輕搖擺著枝條,甄言看著那枯老的樹干,就像自己的命運一般搖搖欲墜,文人習氣發(fā)作,又吟起一句詩來:“病樹前頭萬木春?!?p> 剛一念完,甄言只覺全身不對勁,仿佛精神被抽空了似的天旋地轉,直接昏了過去。
再次睜眼,旁邊的病友看他醒過來一臉驚奇:“你醒了?還以為你挺不過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要不是有鼻息他們真打算挖坑把你埋了?!?p> “我睡了多久?”甄言揉了揉太陽穴,感覺精力有所恢復,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暈過去。
“足足一天?!辈∮颜f,“連吃飯都叫不醒,我都給你放在旁邊了?!?p> “謝謝!”甄言道了聲謝。
躺在擔架上,甄言習慣性的看向外面,忽然發(fā)現(xiàn)天天出現(xiàn)在自己視線中的那棵枯樹居然長出了很多葉子和花朵,枝干上還發(fā)出了不少新芽。
“這是?”甄言很清楚的記得昨天那還是一顆枯樹,一夜之間就枯木逢春?
哎,等下,枯木逢春?病樹前頭萬木春?
甄言忽然感覺枯樹的命運似乎與自己昨天的那句話有關,又想起前一天晚上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折騰,自己這嘴仿佛不太對勁?
“雞蛋!”甄言念叨了一句。
沒有任何異常。
“牛奶!”
什么也沒有。
看來不是自己嘴不對勁,甄言放棄了嘗試,可能是腦子有問題?出現(xiàn)了幻覺,戰(zhàn)場創(chuàng)傷綜合征?
就著清水吃了點難以下咽的面包土豆,甄言又開始思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直接說名詞沒動靜?自己念了兩句詩,是詩的問題?
外面還在下雨,滴答的雨聲叩擊著他的思緒,心里煩悶,只覺雨都下的不爽利。甄言真希望自己能恢復健康,像一只海燕般飛走,離開戰(zhàn)場。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甄言指著天空發(fā)泄了一句。
下一刻,他又昏了,比上次還快。
帳篷外的雨忽然大了一些,不過只是那么一瞬,又恢復了先前的大小。
又睡了一天。
醒過來時,旁邊的病友同情的看著他,問他有沒有什么遺言要交代。
昨天人們看見他指著天空說了句誰也聽不懂的話,然后又昏了一天,大家都覺得他可能快不行了,腦子已經出了問題。
“昨天雨下大了嗎?”甄言拉著病友問。
“沒有,后來雨還停了。”
甄言絕望的想,自己可能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