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多日痛苦的內(nèi)心掙扎,慈修終于鼓足勇氣,只身來到他們家。
桃兒看著他,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少爺?!?p> 慈修淡淡地笑了笑,“是老爺了?!?p> 慈修看著桃兒,臉變圓了,腰變粗了,也是個中年婦人了。
慈修誠懇地對她說:“辛苦你了,這么多年跟著她在外面吃苦受累?!?p> 桃兒笑著說:“不辛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向著里面叫到:“姐姐,慈修老爺來了?!?p> 宛然一聽,忙從里屋走出來,“慈修,快進來坐吧?!?p> 慈修掃視了一番,看院子里有桌子和凳子,他說:“就在外面坐吧。”
桃兒忙去拿了茶壺茶杯,泡好茶。
宛然給慈修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
“慈修,請喝茶吧”。
慈修苦笑了一下,“真沒想到,我苦苦等了這么多年,等來的卻是變成陌生人?!?p> “慈修,我們是親人,不是陌生人?!蓖鹑涣⒓凑f道。
“可是,你現(xiàn)在都對我說請字了,我已經(jīng)是外人了,不是嗎?”他盯著她的眼睛。
“哦,對不起,以后我不說了?!彼B忙糾正到。
“又對我說對不起了。”他窮追猛打。
宛然真是特?zé)o奈了,不再說話了,她沉默著。她知道,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兩句話能彌補得了的。
兩個人悶著坐了一會兒。
“為什么不說話?”他終于打破沉默,問到。
“不敢說了?!彼龑擂蔚男α讼隆?p> 慈修聽了,終于把板著的臉放松下來了。
梧桐葉輕輕落了下來,宛然撿了一片在手里玩耍。
慈修看著她,懇求道:“宛然,回去吧,好嗎?我接受那個孩子。畢竟他也是敦敏的弟弟?!?p> 宛然搖了搖頭說:“慈修,這個事情我們不談了,如果還在這個事情上糾纏不清,我們真的沒辦法再談下去了?!?p> 慈修緊盯著她的眼睛:“為什么?”
宛然看著他,抱歉地說:“我已經(jīng)選擇了秦光?!?p> 慈修聽了,呆愣住了。他緊鎖著眉頭,過了良久,他郁悶地說:“我真的沒想到,我們那么多年的朋友,居然會惦記我的女人。我一直不明白,你們到底怎么認(rèn)識的?”
宛然嘆了一口氣:“當(dāng)年我們倆相親的時候,你沒有去,秦光在我們畫舫的旁邊,就陰差陽錯地認(rèn)識了?!?p> 慈修搖了搖頭:“那次確實是我任性了。我就是愚蠢,總是在關(guān)鍵的時候,做錯誤的決定?!彼⒅h方,看了一會兒,然后面無表情地說道:“所以那時候開始,他就惦記上你了,并且你也是知道的。”
宛然有點不悅:“慈修,我對你從來都毫無二心。只是后來在北國,我們無意中遇上了,然后這些年來,他就一直跟在我身邊,一切都是命運安排的。你可以怨我,但是不要怨他?!?p> “如果家里沒有牽掛,我也愿意去那里陪你?!彼⒅孛姘l(fā)呆。
宛然動情地說:“慈修,你雖然沒有去,沒有在我身邊,但是你一直都在陪我。”慈修抬頭看著她。
她微笑著看著他,繼續(xù)說道:“你知道嗎?剛?cè)ケ眹膸啄辏乙稽c自由都沒有,不是從這個屋子關(guān)到那個屋子,就是從這個院子到那個院子。那確實是很難熬的日子,我就一點一點回憶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父母,想敦敏,和桃兒在一起回憶和你們有關(guān)的一切,可能同樣的事情說出了好多個版本,最后自己都忘了哪個是真的了。就這樣一天一天熬了過來?!?p>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留你在都城?!?p> 他捂著自己的頭,沮喪萬分。
她笑著說:“慈修,你別這樣想,如果沒有這樣的苦難,或許我也會遇見其它的苦難。命運的安排是我們避之不及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永遠要勇敢地活下去。在我最難的時候,我也沒想去自我了結(jié)。雖然我知道,當(dāng)時那樣的情況,我不可能再回來。可是沒想到,命運這只大手又一巴掌把我拍回來了。你看,現(xiàn)在我們都好好的,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
宛然看了看他,繼續(xù)說道:
“你看原來我們六個人,現(xiàn)在只剩下四個了,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好不好?”宛然把茶杯端給他。
他接了過來,喝下去,然后點點頭。
“今晚就在這里吃飯好不好,待會兒秦光就回來了,你們一起喝點酒。”宛然笑著對他說。
他沒說話。
“留下來吧!好不好?”她溫柔地看著他。
“好。”他終于點了點頭。
宛然高興地對桃兒說:“桃兒,晚上多準(zhǔn)備幾個菜?!?p> 桃兒也高興地說:“好的,姐姐。”然后就去準(zhǔn)備了。
“秦光去干什么了”?慈修漫不經(jīng)心地問。
“他弄了個字畫店,最近在忙這個事情?!?p> “宛然,你們經(jīng)濟很緊張嗎?”他問到。
“還好。當(dāng)時出來的匆忙,確實帶的東西不多。不過生活沒有問題。”她笑著說。
“你有困難給我說。父母來的時候,也給我了一筆錢,我買了鋪面,置辦了一些生意?,F(xiàn)在你們也要過日子,我拿給你一些。”
宛然皺著眉說:“慈修,以后不能說這些話。對于父母,我沒盡一天孝心,你要這樣說,我真的無地自容了?!?p> 慈修說:“他們也是我的父母。敦敏的外祖父外祖母,我們做的也是分內(nèi)事。你該拿的還得拿?!?p> 宛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了,她說:“好了,慈修,不說了,如果我真的有困難,我會找你的?!?p> 慈修只好說到:“那好吧,你一定要記住你說的話?!?p> 宛然點點頭。
“敦敏來信了沒有?”
“沒有。不過聽說西國兵已經(jīng)到南國邊界了?!贝刃迵?dān)憂地說。
“希望他平安無事。”宛然將雙手合掌于胸前,對著天空祈禱。
宛然想到孫子,開心地說:
“麒麟和璞玉都很乖,我在菲蕓家見著他們了?!?p> 慈修也微微一笑,“就是很調(diào)皮?!?p> “調(diào)皮點好,聰明。比敦敏小時候呢?”
慈修想了想:“應(yīng)該調(diào)皮一些,他們現(xiàn)在是兩個。哎,那時候我們也該多生幾個孩子?!贝刃迖@氣到。
宛然笑到:“你和鶯鶯再生一個吧?!?p> 慈修看著她,頗為不高興地說:“我不會要別的女人給我生孩子?!?p> 宛然知道這個問題聊不下去了,開玩笑說:
“下次把敦敏留在家里,不準(zhǔn)走了,再生幾個小孫子,我來帶,好不好?”
慈修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好,你說話要算話。”
她笑著說:“一定算話”。兩個人說說笑笑,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時候了。
這時候,聽見秦光在外面叫到:“宛然,我回來了?!甭曇舻胶?,人才進來。宛然站了起來,笑著回答:“聽到啦。”
慈修看著她滿臉柔情的樣子,心里又是一陣難受。這樣的她已經(jīng)不屬于他了。
他進門看見慈修在,愣了一下,叫到:
“慈修”。宛然走過去,接下他手里的包袱?!斑^去陪慈修喝杯茶吧。我去廚房給你們弄幾個下酒菜?!?p> 宛然轉(zhuǎn)身離開。
秦光坐在桌子旁,兩個人都悶悶地坐著,不知道怎么開口。
秦光終于找了個話題:“要是鐘意在就好了,我們?nèi)齻€可以好好地喝一杯?!?p> 慈修看了他一眼,“是你埋葬的鐘意?”
秦光點點頭,露出哀傷的面容,“是的。鐘意真的是個英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慈修嘆了口氣:“是啊,他一直對于父親的過世很愧疚?!眱蓚€人就這個話題一直聊到宛然叫他們吃飯的時候,只是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打打鬧鬧了。
“宛然,就在這里吃吧。”秦光拖了拖桌子說。
“慈修覺得呢”?
宛然問到。
慈修點點頭說:“可以”。
然后他們就在院子里吃。桃兒不上桌,要在廚房吃飯,宛然說:“從今天起,不管家里有無客人,你都必須上桌吃飯。”然后生拉硬拽地把她拉了出來。
秦光和慈修幾杯酒下肚,話也逐漸多了起來。宛然看著他們這樣,可真高興。她去把琴取了出來,為他們彈奏一曲。
桃兒呆呆地看著她,也想起這么多年兩個人同甘共苦,一路走來多么不易,現(xiàn)在小姐這么開心,她也在心里為她高興。
慈修和秦光也看著她,雖然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青春年少的姑娘,但是現(xiàn)在的她多了從容和堅定,讓人心里覺得溫暖踏實。
兩個人不知不覺喝了一壺酒,都喝的醉醺醺的。宛然和桃兒先把慈修扶到客房去,讓桃兒去打來水,她給他擦了擦臉,把腳給他洗了,將他扶到床上去。
就在她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慈修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嘟囔著:“宛然別走?!?p> 宛然看他的眼睛閉著,知道他是在說胡話,輕輕把他的手打開,放進被子里。她看著他的臉,如此滄桑憂郁,他的眉頭緊鎖,她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揉了揉他的眉頭,可是那里是揉不開的結(jié)。她輕輕嘆了口氣,然后熄滅了油燈,離開了。
她離開后,慈修睜開眼睛,摸著自己的臉和眉頭,一滴清淚從眼角滾了下來。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這就夠了。不論她怎么選擇,他還是會把她放在心上。多年來,生活已經(jīng)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也學(xué)會了等待和忍耐。
宛然又去給秦光洗臉洗腳,然后把他弄到床上去,累地她滿頭大汗??粗敲词?,怎么那么重??!
她想,以后真不能讓他們這樣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