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四)
風(fēng)笑笑一覺睡了兩個時辰。她迷迷瞪瞪地轉(zhuǎn)醒,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身體已自發(fā)地雙盤坐起,右手覆于丹府上,左手覆于右手上,雙目緊閉,脊背挺直,一動不動。
這是開始打坐了。云江心道:怪不得小小年紀(jì)便結(jié)丹了,這般天賦,又這般勤勉,未來應(yīng)是不可限量了。
一般打坐入定至少得三兩個時辰,外人不好在周邊打擾,哪怕是輕微的呼吸,都有可能影響修士對先天道氣的吸引。被一個娃娃鳩占鵲巢,云江并不氣惱,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去,順帶將門扉帶上。不出意外,門閂又被師尊踢斷了。
云江徑直往疊翠亭走去,對于小師妹的諸多事宜,他還需要與瀚云真人商討。
禮畢,云江開口問道:“師尊,小師妹目下已入定,弟子特前來詢問,關(guān)于小師妹日后諸多事宜,師尊有何打算。”
瀚云真人側(cè)目看了看云江,道:“我不是和你說了,交給你了么?”
云江不解師尊的意思,“交給我……是何意?”
“蠢材,十八歲了還是這么蠢,交給你了便是說小師妹日后飲食起居讀書修煉一應(yīng)事宜全部由你負(fù)責(zé),懂了嗎?”
“什么?。】墒恰?p> “可是什么?難道連教養(yǎng)小師妹這樣的小事你都不能替為師的分憂嗎?難道你忘了是誰把你養(yǎng)大的嗎?難道你要數(shù)典忘祖?”瀚云廣袖一揮,亭外游云碎成飄絮,轉(zhuǎn)瞬便散得干凈。
云江雙膝跪地,立時緊張起來,急匆匆解釋道:“沒有,江兒沒有不愿替師尊分憂的意思,只是江兒前面尚有兩位師兄在,替師尊教養(yǎng)小師妹之事是不是應(yīng)該由他二位來做,才更合情合理一些?”
瀚云冷哼一聲,道:“他們兩個比我年紀(jì)都大了一大把,哪有你心細(xì)如發(fā)?況且現(xiàn)在也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入世修行,我才懶得去指派,此事就這般定了,小師妹一應(yīng)事宜皆由你做主,好好照看她,這般小的娃娃,可憐?!?p> 云江眉頭緊鎖,一時間只覺得身上壓力巨大,似乎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著手。
“師尊,小師妹的飲食起居我自當(dāng)盡心盡力,但修煉之事——”
“以你的天資和修為足以為她導(dǎo)引?!?p> 得到這句肯定,云江又赧顏了,似乎很不好意思,說道:“師尊剛才不還是說我是蠢才么,怎么又夸我了呢?”
這下輪到前后矛盾的瀚云真人不好意思了,呵斥道:“蠢材,還不滾下去,仔細(xì)一會你小師妹又哭鬧起來!”
“謹(jǐn)遵師命!”云江笑呵呵地滾回了疊翠居。
風(fēng)笑笑依舊在打坐。云江便去為她安排住處。迎真峰弟子少,疊翠居空了不少的房間,云江隔壁便是空的。為了方便照顧,他便將風(fēng)笑笑安排在隔壁。
仆役手腳輕快,很快就將房間打掃干凈。云江讓他們?nèi)ズ笄谔帪轱L(fēng)笑笑領(lǐng)私人器物,自己在這房里左看右看,看看有無增添或調(diào)整的擺設(shè)。
疊翠居的房屋框架差不多,進門一架竹屏,屏前一個高幾,可擺香爐或插瓶。屏后一側(cè)貼壁放著高高的書架,架下有案,供修士擺放筆墨紙硯。竹屏后的另一側(cè)寬闊一些,兩邊墻上對開了窗,使得室內(nèi)光線明亮。一邊窗下擺著兩把扶手椅和小幾,一邊擺著三組高低柜。睡榻擺在頂頭,榻上懸著圓形木環(huán),用來垂掛簾幕。
待仆役歸來,各類器物紛紛擺放齊整,這件屋子煥然一新。高幾上擺放了細(xì)頸的插瓶,里面插著一直盛放的茉莉,香氣四溢;書架雖是空的,案上的筆墨紙硯卻已備好;兩把扶手椅上各放了一塊方枕,小幾上也放了一套青瓷茶具;榻上已鋪好寢具,顏色素雅,花紋淺淡,同色的簾幕也從圓環(huán)上垂了下來,頗具美感。
至于高低柜——
“道長,被子茶具之類的全領(lǐng)回來了,一個不差,但是道袍卻領(lǐng)不了,后勤處根本沒有小道姑能穿的袍子!”
卻是如此,這天下間八歲的人仙就她風(fēng)笑笑一個,朝陽觀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會備下幾身娃娃穿的道袍呢?況且朝陽觀半年一次定制采買,后勤處的管士前幾日才下的山,也不好再讓人家為了風(fēng)笑笑再跑一趟,所以風(fēng)笑笑若要穿上后勤處的道袍,還要等上半年。
云江捶手思度,很快便有了成算。正待交代于仆役,突然傳來熟悉的地動山搖般的嚎哭聲——風(fēng)笑笑打坐結(jié)束,又開始哭了。
云江三步并作兩步走,幾步跨進自己房內(nèi),只見榻上的女娃娃仰天大哭,哭得聲嘶力竭。云江輕車熟路,上前去將她摟在懷里,連拍帶哄,安撫道:“莫哭了,師妹,師兄來了!”
風(fēng)笑笑一聽,哭得更狠了,“叔叔,我要家去,我要娘親,我要吃糕糕!”
前面兩個無法達成的要求忽略不計,云江只專注于最后一個要求,但是——
“高高?高高是何物?”
一個自小長在世外之地的修士如何能理解凡俗事物,哭得稀里嘩啦的風(fēng)笑笑自然不會為他解釋。云江眉眼一抬,看向扒在門口的仆役。仆役心領(lǐng)神會,道:“小道姑莫不是要吃糕點?有些人家教孩子說話,慣用疊詞?!?p> 想來應(yīng)該是如此,云江低頭去問:“師妹是想要吃糕點嗎?”
“嗯!我要甜甜的糕糕!”
云江看向仆役,仆役馬不停蹄地往雜役堂跑去。觀里修士皆辟谷,只有雜役堂才會升火造飯,但每日里也只提供簡單素食,以免仆役們油葷多了肉身污垢,不利于親近先天道氣。故雜役堂也沒有配備專門的廚子,隨意點了幾個仆役走馬上任,那廚藝可想而知,如何做得出糕點來?
因此,當(dāng)仆役端著一盤無形無狀粘著白糖的面疙瘩回來時,云江已經(jīng)瀕臨崩潰,見著仆役如見救世主,道:“怎么這般久?快端上來!”
風(fēng)笑笑餓狠了,也沒看清是什么,就著云江的手便咬了一口。
才入口便嘔了出來,嘴角一撇,哭的又傷心又委屈——
“不好吃,我不要吃,我要娘親,我要糕糕?。 ?p> 一時間,雞飛狗跳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