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昏昏，猶如月墮井中。往事如煙，倘若活在夢魘，找不著方向，如何喚醒明天。

　　王思禮強令自己鎮(zhèn)定下來，在看到李亨使得眼色后，他猛然想起了哥舒翰所吩咐之事。

　　他此番回京述職，說到底也只是權(quán)宜之計，而拿楊國忠開刀祭旗，才是這場演出的重頭戲。

　　“敢問王將軍，涅槃之作可有眉目？”

　　楊國忠故作閑適，極力地掩飾著心頭的不悅。在眸光一轉(zhuǎn)間，已不禁計上心來。

　　這王思禮向來不羈，曾屢次口出狂言，不僅質(zhì)疑他與哥舒翰的關(guān)系，甚至還妄想插手內(nèi)宮之事。

　　有道是人太猖狂，必有禍端！這高公公的壽辰轉(zhuǎn)眼即至，他倒要看其怎么收場！

　　“老夫生性愚鈍，且又行伍出身，尚不知何為涅槃？還請宰相大人賜教！”

　　王思禮抬手摸著鼻子，索性裝傻充愣，企圖蒙混過關(guān)。他自恨那日酒后失言，吹?？滏切孤读朔饘毜拿孛堋?p>　　他本是高句麗出身，因其祖上倍受長孫一族的恩惠，血液中也流淌著對大唐的忠誠。

　　當(dāng)年，中宗皇帝在退位的前夕，曾下達過一道密令，為阻止天后篡權(quán)，便委托長孫一族轉(zhuǎn)移佛寶。

　　記得那日天子所處的方位屬西，長孫一族便一路向西，并暗中聯(lián)絡(luò)西域各部族，準(zhǔn)備隨時應(yīng)援大唐。

　　由于他們身負(fù)皇命，也不敢太過張揚。關(guān)于佛寶的埋藏之處，只留下一句箴言，其余的皆無以考證。

　　“王大人切莫妄自菲薄，您刀法超群，雕花之術(shù)更是一絕！況且，青羽真人也曾有所提及！”

　　楊國忠兀自冷然一笑，抬眼環(huán)視著滿朝文武，似要從某處搜尋到什么蛛絲馬跡。

　　這一提到青羽真人，王思禮倒顯得有些慌亂無措，額角上更是滲出少許的汗珠。

　　縱然他當(dāng)日偽裝的極好，但那一縷方絹還是出賣了自己。而青羽真人所代表的勢力，正是大唐皇家機密組織——天策府。

　　得見王思禮投來求助的眼神，李亨只是一聲輕笑，隨后接過話頭，“宰相大人當(dāng)真心細(xì)如發(fā)，自東都洛陽淪陷以來，您整日憂心社稷，可謂是夜不能寐，簞不能食，本王甚為感動！”

　　楊國忠眉角微皺，隨即咳了一聲，只得恭聲回應(yīng)道：“太子殿下謬贊，臣惶恐！”

　　此時，唐皇依舊不動聲色，他倒不關(guān)心眾臣的反應(yīng)，只想單純得試探一下李亨。

　　只聽得李亨淡定開口，繼續(xù)詢問，“東都洛陽淪陷已有半月，關(guān)于收復(fù)一事，眾位卿家有何高見？”

　　聞言之，一眾官員即刻陷入沉思。眼觀鼻，鼻觀心，心不可以虛，眼不可以實。

　　為臣之道，貴在虛實結(jié)合。虛虛實實，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其所虛，實其所實。

　　此刻，朝堂上的氣氛頗為沉悶肅穆，但這并不是李亨所求的。他需要有人來打破這出牌套路。

　　就在這時，只聽王思禮突然奏道：“臣有一計，尚可除賊！”

　　“王將軍，有話但說無妨！”

　　李亨心下一喜，不自覺地抬眼望去，卻迎上了唐皇那探尋的眸光，只是他身后似有一個黑影在竄動。

　　“安賊起兵，無非是為清君側(cè)……”

　　在得到李亨的許可之后，王思禮瞬時有了傾訴欲，遂將心中的念想脫口而出。

　　“姓王的，本相與你無怨無仇，怎的今日在朝堂上……這般欺辱于我！”楊國忠聞言尤為惱火，說著便執(zhí)起笏板，大有砸向王思禮的趨勢。

　　王思禮雙手圈成拳狀，也不予以躲避，反而是向前橫跨兩步，倒有大干一場的勢頭。

　　可他還未來得及施張拳腳，殿內(nèi)便已經(jīng)紛亂成一片。王思禮心頭一緊，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畫面。

　　只見那龍心劍不停的延展疾旋，便如同有了意識一般，而后瘋狂地朝著眾人飛刺。

　　面對天子圣劍的自主飛出，這一眾官員早已經(jīng)魂飛魄散，哪里還顧得上儀容不雅。

　　那喊聲與尖叫還在持續(xù)，李亨已來不及遲疑，遂轉(zhuǎn)動著手上的禿筆，從速迎上前去。

　　伴隨著一通胡奔亂竄，高力士極力將唐皇掩在身后。這要是陛下稍有所差池，只怕他都性命堪憂！

　　他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總覺得今日之事透著古怪，但一時間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高力士張慌而望，在錯身之際，便有一道劍影劃過他的胸腔，那是一種無法呼吸的恐懼。

　　對于當(dāng)權(quán)者而言，臣民舍身成仁的舉動，都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這看似一種簡單的要求，卻反映了皇權(quán)的至高無上。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事實上，一名臣子是忠是奸，也根本不會列入考驗的范圍。

　　無論是大將王思禮的臨危不懼，還是宰相楊國忠的倉皇后退，都在混亂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那驟然轉(zhuǎn)疏的劍影，唐皇懸著的心終是稍于安定。這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得靠太子力挽狂瀾。

　　相比起適才王思禮的傾身一躍，楊國忠的那一句“救駕不力”，怎么聽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這世上有一種情感，超脫于世俗之間。那是灼燒在心間的渴望，是滾動在喉嚨里的回響，是竭力想要喚醒的榮光。

　　“但見龍門。”

　　楊國忠面上已然和緩，可心底的那股恨意，確是只增不減。一個異族狂人，膽敢在殿上羞辱于他。這筆賬自然是要追溯源頭。

　　“向死而生！”

　　王思禮面無表情，若要大計可成，一切前戲都得做足。這馬蜂窩都已經(jīng)捅了，還會懼怕被其給蟄死。

　　凝望著那逐漸消失的劍影，李亨似有所恍然大悟。待他回首相望去，卻見殿外立著一個身影。

　　她就站在一道紅色的光束里，那么明媚卻并不耀眼。脖頸上的血玉，還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光芒。

　　那一縷別樣的幽香，有一股令人著迷的氣息。而蠢蠢欲動的感覺，則是起源于風(fēng)里的溫柔。

　　緩步邁向前方，那水中倒影暗含著彼此，而奔涌而起的沖動，揮汗零落成雨，結(jié)為更深遠(yuǎn)的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