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遙遠的東方天際浮現(xiàn)一抹淡淡的紅暈。柔和的晨光照耀大地,萬物漸漸復(fù)蘇,而在西川南疆,一個叫“清塘”的小鎮(zhèn),卻再也不會醒來。
斷壁殘垣,遍地焦土,昔日的繁華和熱鬧早以不再,只有孤寂的風(fēng)在廢墟間徘徊,悄悄訴說著這里曾發(fā)生的過往。
如煙如霧的白云不停變幻,墨藍的天空出現(xiàn)一個細小的黑影,是一只從北方森林南下的五彩花雀?;ㄈ冈谄茢〉男℃?zhèn)上空盤旋片刻,發(fā)出幾聲清脆的鳴叫,隨后徑直飛落,停在一面相對完好的院墻上。
斑駁的院墻飄落著幾片枯葉,小雀兒站在上面,慢悠悠的梳理著艷麗的羽毛,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悅耳的叫聲。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同類回應(yīng)它的呼喚。它有些疑惑的抬起頭,歪了歪小腦袋,而后張開翅膀,從院墻一躍而下,飛上一棵高大的梨樹。
梨樹葉子早已掉光,光禿禿的,毫無生機。
小雀兒站在高高的枝頭,眨巴著綠豆般的眼睛,左顧右盼。接著又從梨樹上飛落,停在一張鋪滿落葉的石桌。
冰涼的石桌放著一只茶壺,兩只白玉茶碗。茶碗一只已經(jīng)破碎,靈茶淌過桌面,留下一片暗綠色的痕跡。
小雀兒踩著落葉,低頭聞了聞,又輕快的跳動幾步,在另外一只茶碗邊上停下。
探頭往里一看,看到兩片枯黃的樹葉,還有一層如同翡翠般靈茶。它黑色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有些興奮的拍打著翅膀,小腦袋迫不及待往茶碗里探了進去——
這時,一只滿是傷痕的手掌從桌底下伸了上來,一把捉住它爪子下的白玉茶碗!
“啾啾!”
花雀發(fā)出兩聲驚恐的尖叫,“噗呲”“噗呲”拍打著翅膀,一溜煙兒飛上光禿禿的大梨樹,而后心有余悸的望著下方。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他右手捏著從雀兒嘴下?lián)寔淼牟柰?,也不嫌臟,手一抬,頭一仰,一口將殘留的靈茶喝下。
“啾啾啾!”
花雀憤怒的叫著,氣急敗壞的在干枯的樹丫上跳來跳去,卻不敢飛落下來,真的和那鳥口奪食的家伙理論一番。
“咳咳……”
少年坐在地上,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對樹上的小雀兒視而不見。他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腦袋,一只手扶著石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柔和的晨光輕輕撫摸著他蒼白清秀的臉龐,他呆呆的站在大梨樹下,茫然四顧,有些不知所措。
靈力真空消失了,金色海洋消失了,護城法陣消失了,那位亦敵亦友的白發(fā)老者也消失了……
許多許多東西都消失了,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個夢,一個很長的夢。只可惜夢醒了,自己還在,那些消失的人卻真的不見了。
目光在寂靜荒涼的庭院中慢慢移動,最后落在身邊那棵枯萎的梨樹上,一股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突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死了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低聲詢問道,可惜沒有人能回答。大梨樹沉默不語,四周一片死寂,站在樹梢上的小雀兒一時間也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雀兒才抬起頭,像是聽到什么聲音。接著翅膀一揚,“噗呲”一聲飛上了天空,不一會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沒有生氣的梨樹,沉默轉(zhuǎn)身,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朝小院外走去。
仙苑某處禁地。
枯萎的鮮花重新盛開,五顏六色的花朵組成一片美麗的彩色海洋。微風(fēng)吹來,花枝搖曳,就像海面上泛起陣陣波瀾,又有暗香浮動,讓人心曠神怡。
在這片廣袤的花海中央,原本有一座黑色高樓。
此刻黑樓已消失不見,在它原來的位置,只剩下十幾根古老高大的石柱。
每根石柱都有七八丈高,表面斑駁不堪,隱約可見一些難以分辨的符號,像是某些奇特的符文,又像是某種陌生的文字。
石柱中央,有一座高臺。
高臺由巨石砌成,有點像某種祭壇,八方都有石階。石階殘破不堪,滿是歲月的痕跡,但仍能看到每一級石階上刻著不同的圖案,有花草樹木,有鳥獸魚蟲,有天地日月,不一而是。
在高臺最上方,擺放著一張如同水晶般剔透的玉石床。
石床上躺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
女孩一身粉色華衣,烏黑長發(fā)鋪在身后,有幾縷從石床上滑落,垂在了地上。
她雙眸緊閉,呼吸平緩,姣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往日的活潑和調(diào)皮。她就那樣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似乎已被時間遺忘,似乎永遠不會醒來。
在高臺底部,東南方向的石階,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相貌不過十六七歲,一身白色衣裳整潔干凈,一塵不染。秀氣俊美的臉龐連女子都要嫉妒幾分,只是此時面容憔悴,仿佛剛剛生了一場大病。
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像一個守衛(wèi),又像一具石像,呆呆的望著遠方空寂的天穹,眼中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悲傷。
葉榛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花海邊緣,他望著花海中間的高臺,望著躺在玉石床上的女孩,望著坐在臺階上的男子,一時間百感交集,許多往事一股腦兒涌上心頭。
“張甲,還有……小玉……”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穿過花海,朝那高臺走去,最后在張甲身前三丈遠的地方停下。
“師傅死了?!?p> 張甲發(fā)現(xiàn)他的到來,蒼白的嘴唇輕輕動了動,目光依舊落在遠方縹緲的天際。
“其實我們有時間準(zhǔn)備,我們可以再煉化一座,兩座,乃至更多的城鎮(zhèn)。但他老人家卻說,一座清塘鎮(zhèn)就足夠了?!?p> “清塘鎮(zhèn)能夠提供足夠的永生之力,原來他是把自己也算了進去?!?p> “但是,這樣的犧牲有意義嗎?”
白衣男子喃喃自語道,臉上露出一絲迷茫。
“或許他只是為了贖罪罷了。”
葉榛看著他。
“贖罪?這世界上或許有許多罪該萬死的人,但這不包括他!”
張甲終于將目光從天邊收回,落在跟前這少年身上,俊俏的臉龐籠罩著一片寒霜。
葉榛滿心疲憊,搖了搖頭,不想跟他爭論這個問題。
誰對誰錯,或許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他抬頭望著高臺上方,忽然有些著急,直接從張甲身邊走過,踩著古老殘破的石階,一級一級,慢慢靠近那還不曾醒來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