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對父子
盛詩茜用的是“你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女朋友”,洛諾覺得自己的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燙起來,估計耳朵里都能冒出蒸汽了。
姜星澤側(cè)眸看過來,目光深邃,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怎么了?”
“我洗水果,她撓我癢癢!”盛詩茜告狀。
姜星澤笑了笑,對洛諾招手,眉目間全是寵溺:“你過來,別去搗亂?!?p> 洛諾臉上燙燙的,腦袋懵懵的,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姜星澤這話,基本算是默認(rèn)了兩人的關(guān)系。
沒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程蕭逸同學(xué),聽到這話后努力抬頭望這邊看,就差拔掉身上的各種管子跳下床來確認(rèn)了。
盛詩茜成功轉(zhuǎn)移了關(guān)注點,得意洋洋地沖洛諾擠眉弄眼,好像在說,小樣,跟我斗,你還能嫩著呢!
洛諾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欲哭無淚。
這時,病房護士推著護理車走進來,護理車上的瓶瓶罐罐互相碰撞,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簟?p> 洛諾站在那里剛好擋了護理車進來的路,此刻只能硬著頭皮往里走,但她目光躲閃,不去與任何人對視。
她在床尾站定,兩只小手先是搭在床杠上,又很快放了下來,順著外套摸了摸,想要插進兜里,卻發(fā)現(xiàn)她今天穿的外套根本沒有口袋。
總之,尷尬得無處安放。
就在這時,一只溫暖的大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一只手,輕輕一拉,她整個人身影一晃,撞進了姜星澤懷里。
“哎!”洛諾一聲驚呼,她原本還期望程蕭逸現(xiàn)在腦子不好使,到時候糊弄他一下把這頁翻過去,可是姜星澤的這個動作,不是要實錘他們的關(guān)系嗎?
程蕭逸聽到動靜,抬眼看過來,那因為水腫瞇成縫的小眼睛努力撐開著,視線在洛諾和姜星澤身上不停地跳來跳去,意味深長。
洛諾被他這探究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同時十分慶幸程蕭逸現(xiàn)在說話不利索,不然指不定他會說些什么。
程蕭逸沒能盯著兩人看太久,因為護士小姐姐要給他打針了,還是打屁股上的那種。
盛詩茜和洛諾去門口回避,過了好一會,她們聽到護士小姐姐對姜星澤說:“傷口沒什么問題,好好休息,過兩天再做個CT,看看顱內(nèi)血腫的消退情況。”
兩人一前一后往里走,護士小姐姐從護理車抽屜里取出一支溫度計,本來是要遞給姜星澤的,見到盛詩茜進來,直接塞給了她,并囑咐:“記得給他量體溫,我等會過來拿?!?p> “干嘛給我呀……”等護士小姐姐走出病房,盛詩茜捏著溫度計嘀咕。
“因為你是家屬??!”洛諾在她身后笑瞇瞇地戳她。
“洛!諾!”盛詩茜回頭,咬牙瞪眼,作勢要打她。
“哎哎哎,程蕭逸,還能不能管管你女人了!”洛諾躲開,笑著嚷嚷。
然后,她就被姜星澤像拎小雞一樣拎出了病房……
“別鬧,聽話?!彼穆曇艉孟裨诙谝粋€調(diào)皮的孩子,帶著些許無奈。
“姜!星!澤!”洛諾瞪他,她不要臉的嗎?剛剛那樣太丟人了好不好!
“程蕭逸需要靜養(yǎng),你別逞一時口舌之快?!苯菨傻皖^看她,沒有責(zé)備,有的只是柔情和寵溺。
洛諾和他四目相對,心頭一顫,本來還想和他嗆上兩句,這下直接啞火了,只得撇撇嘴,做了個鬼臉:“哦,那好吧?!?p> “陪我在外面走走吧?!彼f。
洛諾知道他是想給那兩人留點私人空間,便應(yīng)了聲好。
病房里一下子清凈了,盛詩茜獨自面對程蕭逸,反倒不扭捏了。
她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被子和病號服,把溫度計塞到他腋下,然后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覺得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這才安心地在床頭邊椅子上坐了下來。
“要不要吃蘋果啊?”她拿出剛洗好的水果,在程蕭逸面前晃了晃。
程蕭逸搖搖頭。
“喝水?”
程蕭逸還是搖頭。
“那你看著我干嘛?”
程蕭逸不說話,只是傻笑。
盛詩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那模樣,說不出的乖巧。
過了好一會,姜星澤才帶著洛諾回病房,而程蕭逸在藥物的作用下又睡著了。
于是,三人討論了一會各自的去留問題,終于,在洛諾的一再堅持下,姜星澤和盛詩茜先回學(xué)校。
“我下午過來,你自己按時吃飯?!闭f完,姜星澤撥了撥洛諾額角滑落的發(fā)梢。
盛詩茜在旁陰陽怪氣,艷羨:“我說姜老師,不帶這么撒狗糧的好不好,能不能給我們這些單身狗一條活路?”
洛諾不甘示弱,懟她:“口是心非的女人!”
“什么意思?”盛詩茜愣怔。
“字面意思,自己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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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蕭逸這一覺睡得很安穩(wěn),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中午了。
洛諾正坐在一旁玩著手機,見他醒了,就問他要不要喝水。
程蕭逸搖了搖頭,半晌,有些為難地開口:“洛諾,我……想上廁所?!?p> 他掛了一上午的點滴,想上廁所也是很正常的。
護士小姐姐之前說過,他現(xiàn)在是可以下床的,但是必須要有人攙扶,只是,上廁所……
洛諾有些囧。
“你再忍一忍啊,我去找人幫忙?!彼f完,飛快跑出了病房。
護士臺倒是有人,可洛諾尋思這種事情找小姐姐幫忙似乎也不太合適。
所以,她打量著走廊上來去匆匆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突然,她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兩人正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貼著墻走。
這兩人目測應(yīng)該是父子,父親五十多歲模樣,頭發(fā)剃光了,包著紗布和網(wǎng)兜,身體晃晃悠悠有些不穩(wěn),腿腳似乎也不太有力道。
他旁邊的兒子年紀(jì)看起來有點小,約莫不到二十歲,個子卻挺高,比他父親還要高。
遠遠的,洛諾覺得那位父親似乎有些面熟,可一時想不起來,她又走近了些盯著看,果然是有印象的,但什么時候在哪里,就想不起來了。
這一老一少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抬頭望向這邊,對上洛諾的目光,善意地點了點頭。
洛諾點頭微笑,正準(zhǔn)備挪開目光,忽然覺得這個小弟弟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嗎?于是,她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走了過去。
“那個,打擾一下,不好意思啊,是這樣的,我有一個男同學(xué),腦袋受傷了,在那邊的病房里,他現(xiàn)在想上廁所,但是,我不太方便幫他,不知道……”
她話還沒說完,中年男子似乎就知道了她的目的,對男孩說:“小威,你去幫一下這位姐姐?!?p> “好的,那爸你……”男孩看了看洛諾,又看了看父親,似乎有些不放心。
“我沒事,我在這扶著扶手,等你回來,不打緊。”中年男子回答。
走廊的墻上,有一排扶手,就是防止病人摔倒的,中年男子微顫的手從男孩肩頭松開,慢慢握在了扶手上。
洛諾見狀,有些過意不去,便對男孩說:“謝謝你們啊,我同學(xué)就在9號病床,你就說是洛諾找你去幫忙的,我在這扶著叔叔?!?p> 中年男子點頭,對男孩說:“快去吧,我沒事的?!?p> 男孩應(yīng)了聲,便一路小跑過去。
洛諾扶著中年男子的胳膊,站在原地等,她感受到他身上松弛無力的肌肉,心情有些復(fù)雜。
這人啊,有時候還真是脆弱,比如這位叔叔,看起來人高馬大挺結(jié)束的,可這一病,竟然如此弱不禁風(fēng)。
“叔叔,您沒事吧?”洛諾很感激他,又覺得他面熟,不免想和他聊上幾句。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成了子女的負(fù)擔(dān)?。 敝心昴凶痈锌?。
“不會啊,我看您兒子挺孝順的,挺有耐心呀!現(xiàn)在的小年輕,能做到這樣的可不多?!甭逯Z稱贊。
中年男子看向男孩消失的方向,默默嘆了口氣:“是啊……”
洛諾聽口氣覺得他們之間應(yīng)該是有故事的,可這屬于人家家事,她不便多問,便又將話題引回:“叔叔您頭上是外傷還是……”
這一層是腦外科病房,第二人民醫(yī)院的腦外科是重點科室,全國有名。
“腦瘤,惡性的,雖然切了,可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啊?!敝心昴凶幽樕届o。
洛諾心頭一跳,她之前和姜星澤一起逛走廊的時候,看了很多宣傳欄,知道這種病的惡性程度,現(xiàn)在看著面前這個和藹可親的叔叔,她忽然有些心疼,連忙安慰:“沒問題的,這邊的技術(shù)是國內(nèi)頂尖的,只要后面好好保養(yǎng),叔叔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哈哈哈……”中年男子笑聲爽朗,但中氣明顯不足,“長命百歲就算了,能看到我這一對兒女成家立業(yè),我就心滿意足,死也瞑目了?!?p> “誒?叔叔您還有個女兒?”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洛諾吃驚。
“是啊,我有個女兒,年紀(jì)應(yīng)該和你差不多大,現(xiàn)在在H大讀研究生?!敝心昴凶诱f著說著,語氣難掩自豪,“我這個女兒啊,一直很懂事,從來不需要我操心,只是……唉!”
“真的啊!我也在H大讀研究生,您女兒在哪個學(xué)院???”
她話剛問完,那個小男孩就匆匆跑了過來,對洛諾說:“姐姐,那哥哥已經(jīng)回床上去了,謝謝你照顧我爸爸。”
“哦,沒事沒事,我還要謝謝你們呢!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了,謝謝??!”被男孩這么一打岔,洛諾的提問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過她也沒太在意,畢竟H大那么大,每屆研究生有好幾千人,她也只是出于禮貌,隨便問問。
洛諾回到病房,程蕭逸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些,眼皮水腫似乎也消下去了一些。
“幫我,把床,搖高些,我要,坐起來?!彼娐逯Z回來,一字一頓緩緩對她說。
洛諾走到床尾,蹲下,通過搖桿將床頭搖高,程蕭逸斜靠在床頭,自己稍微活動了下,緩緩?fù)鲁鲆豢跉?,抱怨道:“唉,躺得我,腰酸背痛。?p> 洛諾斜眸看他,嗔怪:“讓你逞英雄,你以為你是誰啊,李小龍嗎?當(dāng)時那種情況跑就行了,你還和他們打架。”
程蕭逸嘿嘿一笑:“當(dāng)時,我看他們,欺負(fù)她,我就生氣,沒想,那么多?!?p> “你這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啊。”洛諾打趣,在床頭椅子上坐下,開始削蘋果。
“嘿嘿?!背淌捯莺┬Γ謫?,“她和你,說什么了嗎?”
洛諾切下一小塊蘋果,塞到他嘴里,莞爾一笑:“憑我對她的了解,我覺得你早晚得叫我姐了!”
“姐!”程蕭逸歡喜地叫了聲。
洛諾斜睨了他一眼,覺得好笑,剛想應(yīng)一聲,就聽他接著又問:
“那姜老師呢,我應(yīng)該叫他,姐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