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溧陽眼中一抹贊賞,“嫂嫂聰慧過人?!?p> 顧湘靜自嘲一笑,“現(xiàn)在聰慧過人有什么用,剛才還不是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里,任憑別人構(gòu)陷?”
說罷她又握住趙溧陽的手,“我如今倒是安全了,六妹妹你怎么辦?”
趙溧陽不解的看著她。
顧湘靜捂住胸口,眉尖輕蹙,“不知為何,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不安。”
趙溧陽安撫了兩句,卻也覺得都是些廢話,顧湘靜冰雪聰明,哪里看不出今晚這刀鋒是要指向哪里。
兩人最害怕的不過是,有些事情開始浮出水面,后面將引來更大的風暴而已。
告別了太子妃嫂嫂,趙溧陽又步行回了先前的大廳,眼下百官都已退下,那房間里只留一盞燈火,只看見太醫(yī)們?nèi)荚谕馐刂富誓负髤s已經(jīng)不見。
就連趙貞如也不見。
房間里只有孟芊一人。
雖說四嫂房間前后都有御林軍守護,旁邊的房間里還有孟老爺子在,猶如鐵桶一般,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可因趙溧陽的身份,倒也無人為難。
趙溧陽見過了孟老爺子,寒暄了一陣,又問了一下太醫(yī)四嫂的情況。
四嫂這毒來得兇猛,可好在當時太醫(yī)當值,處理及時,才險險的挽回一條性命。如今人倒是醒了,只是剛從生死關(guān)頭走了一遭,此刻人不是很清醒。
趙貞如則被父皇叫走,兩個人在前殿里不知商量些什么,趙溧陽猜想應(yīng)該和今夜的事情有關(guān)。
趙溧陽便去看了孟芊。
房間里只有琥珀在伺候著,太醫(yī)已經(jīng)開了藥,又接連施診逼毒,最危險的已經(jīng)過去了,四嫂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此刻她臉色煞白,額前冷汗淋淋,衣衫緊貼著身子,有些濕透。四嫂仿佛大病了一場,唇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就虛弱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
琥珀有些不敢看她,一見她進來便慌忙跪下請罪。
趙溧陽扶了她一把,胡亂安慰了幾句,便打發(fā)了小丫頭出去。
等琥珀離開后,趙溧陽才看向床上的四嫂,她雖然雙眸緊閉,可趙溧陽感覺到她是醒著的。
她輕輕嘆息一聲,身上環(huán)佩叮當,在床邊坐下。
她淡淡一句,說不上是喜是怒,“四嫂,你這又是何必。你可知孔雀尾是頃刻間就能奪走人命的毒藥,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p> 其實這句話只是試探。
趙溧陽并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她只是非常了解趙貞如。
她知道趙貞如是真的生氣,還是只是在眾人面前演戲。
她不知道的是,趙貞如是如何說服四嫂做這件事情。
果然孟芊眼球轉(zhuǎn)動,隨后幽幽醒來,她盯著趙溧陽的臉,氣若游絲道:“讓六妹妹…看笑話了?!?p> 趙溧陽忍不住嘆息,“我四哥讓你做什么,你便會做什么,對吧?!?p> “我和殿下榮辱與共,他要做的事情…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p> “可是只是扳倒了一個顧湘靜,又能怎樣?更何況她現(xiàn)在懷有身孕,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也有父皇母后庇護著?!?p> 孟芊低低咳嗽了兩聲,眼底泛起柔光,“殿下說……只要……只要能將太子妃禁足就算是…事成?!?p> 趙溧陽眉頭輕蹙,她有些看不懂趙貞如了。
趙貞如做事情從來都是步步為營,老謀深算,對顧湘靜出手,絕對不是他的真實意圖。
“四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的事情,我不會多問…他是我的夫君…我只知道他讓我做什么,我都會做?!?p> 趙溧陽連連嘆息,“四嫂……你當真這么相信他?”
“我既嫁給了他,便是將整個…整個身家性命和孟家的前程都交到…他手上,又如何不信?”孟芊突然虛弱的伸出手來,抓住了她,她笑得孱弱,“雖然不知殿下為何…如此…相信六公主…可殿下信得過您……我便也信得過您……”
趙溧陽只覺得她的手滾燙,仿佛燙傷了自己的手臂。
她那幽幽眼底,有殘燈燭影。
“可我為何總覺得…總覺得六妹妹心里總是對殿下有很多疑問……”
趙溧陽心頭一跳,抬眼去看四嫂,卻見那人孱弱得猶如窗臺上的蘭花,下一秒便會灰飛煙滅,她喘著粗氣,仿佛只不過是說這幾句話已然耗盡她的心血。
“六公主…既然選擇了殿下,為什么…不能閉著眼睛……一條路走到底?”
這一問,讓趙溧陽身子忍不住一僵。
她訝異四嫂毒辣的眼光,更佩服她堅韌的心智,趙貞如何德何能,能取孟芊這樣進退得宜的女子為妻。
“非要對大嫂下手嗎?”趙溧陽面露痛苦,“她已經(jīng)懷有身孕,四哥當真要這么殘忍?”
孟芊聞言,卻輕輕一笑,有些嘲弄。
“殿下…南下巡鹽…發(fā)現(xiàn)風家貪污鹽稅千萬兩,證據(jù)早已暗中呈給父皇……可父皇偏偏隱忍不發(fā),反而…反而將太子調(diào)離汴京……六妹妹聰明機智,難道看不出父皇準備做什么?”
趙溧陽臉色微微一變,似想到了什么,可又一閃而過,什么都抓不住。
“風家……和殿下……父皇都準備清理了。”孟芊喘著粗氣,虛弱到了極致,可卻也冷靜到了極致,“先是風家……再是殿下……我們沒有誰逃得過。只有…只有先下手……”
趙溧陽“騰”的起身,有些不可思議道:“四嫂你在說什么?!”
“六妹妹總說殿下殘忍……其實最殘忍的是父皇……”孟芊蒼白的臉上浮起嘲弄的笑意,“殿下所做一切……皆是為了自?!?p> 趙溧陽終于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很壓抑,很苦澀,仿佛擠壓了很久的情緒在此刻猶如山洪暴發(fā)。
可她只是笑著,隨后薄唇輕啟,對孟芊一字一句道:“四嫂,你錯了。也許四哥做這一切是因為自保,可最終,四哥都只是想要那個皇位而已。權(quán)利,才是可以讓四哥瘋狂的東西?!?p> 孟芊雙眸驀地煥發(fā)出虛無的神采,她猶如瀕死之人,眼底竟隱約也有一種狂妄。
“讓殿下瘋狂的東西…那我更要拼了命的幫他搶過來……”
趙溧陽呆在原地,她微微張唇,扯了一下,竟笑不出來。
半晌她才恍然道:“四嫂……原來你也是個瘋子?!?p> 趙溧陽轉(zhuǎn)身出去,走出房間那瞬間只看見外面好大的月亮,月稍枝頭,風過無聲。
皇宮方方正正,一條無盡的路延伸至黑暗深處,連月色都吞沒了。
她一時之間覺得很冷。
她緩步走在宮城之中,裙擺迤邐,拖曳而行,清冷孤絕。
她總是自認了解趙貞如,可趙貞如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只是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趙貞如開始擺盤了,她是棋子,孟芊是棋子,就連顧湘靜也是一枚棋子,他素手撥動,精心算計,不知不覺之間危險和殺機便已然逼近。
趙溧陽不是沒想過這天的到來。
只是母后和大哥對她很好,她便沉浸在這樣的溫柔之中,遲遲不愿意思考未來的局面。
趙貞如數(shù)次提醒過她,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則將來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想來,真是一語成讖。
而眼下,趙貞如將所有的溫情撕開,大刀闊斧,云淡風輕,一切序幕便被拉開。
她停下腳步,再次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這樣好的景致,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看得到。
趙溧陽收回視線瞬間,在長路盡頭看見了趙貞如。
他形色匆匆,臉色看上去有些鐵青,眉宇之間有些陰郁,正從父皇的寢殿方向而來。
趙溧陽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風吹起她的長袍,衣袂飄飛,月色凄迷,她整個人仿佛有了一種不真實感。
趙貞如快步走近,屏退眾人,只留他們二人。
趙溧陽看著他,終究是忍不住問道:“趙貞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月色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他仿佛身處一層白霜之中,趙貞如淺淺一笑,“我想要做什么,不是一開始便告訴了你嗎?”
趙溧陽抿唇,一字一句道:“你說,你要登上皇位?!?p> “對。”
趙溧陽眉眼低垂,有些嘲弄,有些凄涼,“你的皇位……要犧牲多少人?”
趙貞如負手而立,眉目清冷,“要看有多少人擋在我面前?!?p> 趙貞如,不愧是你。
趙貞如盯著她,語氣泛冷,“怎么,你也要擋在我面前?”
趙溧陽搖頭,“不敢?!?p> “趙溧陽,你有些叫我失望?!?p> 趙溧陽抬頭看著他,那人雙眸幽幽,猶如浩瀚大海深不見底。
“我救了你,安置了你,讓你平安順遂的在曾府長大。我從不曾求你感恩戴德,也不曾求你到這皇宮之中來。是你說,要助我登上大位,換取你們姐妹二人團聚?!?p> 趙貞如聲音沉沉,聽在趙溧陽耳中,卻如刀過身般痛苦。
她雖然明知趙貞如從一開始就是把她當做棋子培養(yǎng)在曾府之中,可是他到底是救了自己,救了小桐。
“可惜你被這宮墻的人心蒙蔽了,生出了悲憫之心,你應(yīng)該知道,你的悲憫對我來說,就是不忠和背叛?!壁w貞如與她并肩而立,聲音回蕩在她耳里,有些許殘忍的無情,“但是我趙貞如想要的東西,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