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白纻打發(fā)走后,又燒了幾樣比較具有代表性的物件。
最后,是宋慶安的頭顱。
他被制成蠟像放在這里,也有好些天了。
他雙目圓瞪,死不瞑目的模樣,說句實(shí)在話,是真的嚇人。好幾次,我看到那些進(jìn)殿里伺候打掃的宮女,因?yàn)榭吹竭@玩意而心神不寧。
將來我不在了,總不能將這玩意留在這里嚇人吧。
無論處于什么樣的用心,我都不希望它繼續(xù)留在這點(diǎn)里頭了。
頭顱被我人進(jìn)火爐中。
在烈火焚燒下,蠟做的便面很快便扭曲變形起來,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滿殿都是濃郁詭異的烤肉味。
一想到這些年他對我的利用,和我父親的下場,我的心情就無比的舒暢。
漸漸的,我感覺到眼睛和鼻子都濕潤了起來。
我用手抹了抹,是鮮艷的紅。
宋慶安說讓我像正常人活著的話忽然縈繞耳邊,我覺得無比的諷刺可笑。
莫說我身中奇毒,就算我身體健康,百無一病,在知道自己犯下這等罪過之后,又怎會有臉面繼續(xù)茍活,更何況是跟著帶兵覆滅自己國家的人。
莫干比耶在這件事上很大原因是受到了我的鼓動,是我送給他的布軍圖讓他找到了可乘之機(jī),可我是真的沒法做到若無其事!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白纻早早便來了。
莫干比耶似乎一晚上都沒回來。
當(dāng)然,我關(guān)心的不是他晚上去了哪里,而是今日的滿月宴,他是否能如期出席。
我問白纻:“可汗現(xiàn)在何處?”
白纻頓了頓,一邊為我梳頭一邊道:“聽聞可汗昨晚上離開阿蘭妲就直接出宮去了,早起時并未聽到他回來的消息?!?p> 然而,白纻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男人爽朗的笑聲。
莫干比耶大步走了進(jìn)來,發(fā)現(xiàn)寢殿跟原來不一樣了,少了許多東西,便愣了愣,問:“那些東西都哪去了?”
“我都收起來了?!蔽业溃敖裉焓菫醵淅臐M月宴,寢殿里頭擺放那些東西,不吉利?!?p> “那是。”莫干比耶在床沿坐下,滿臉笑意盯著我。
可我總覺得這笑意有些詭異,至于怎么個詭異發(fā),一時間又想不出來。
“可汗出去一晚上,可是遇著什么喜事了?這樣開心?!蔽覇枴?p> “也沒什么?!彼溃骸熬褪前涯憬唤o我的任務(wù)順利完成了?!?p> “任務(wù)?”我想了想,“發(fā)請?zhí)???p> 按理說,這點(diǎn)事吩咐底下人去辦就好,用不著堂堂天可汗親自去做才對。
“當(dāng)然不是!”莫干比耶一臉神秘道:“到時你就知道了,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驚喜?!?p> “什么驚喜這樣神神秘秘?”他不說,我也不再逼問下去,道:“你出去了一晚上,想來沒怎么休息。離開宴還有一段時間,你要不休息一下。”
“也好?!彼筘葚莺鸵绿上?,側(cè)身望著我,“我就睡到巳時,你記得叫醒我?!?p> “好。”
白纻伺候完我便退下了,整個房間只剩下我和莫干比耶二人。
莫干比耶要睡覺,我便去用了點(diǎn)早膳。
期間伊格有來過,他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看了一下便又縮回去了。
我在床旁坐著,凝望莫干比耶的容顏。
時光流逝,轉(zhuǎn)眼就是十?dāng)?shù)年的歲月變遷。
曾經(jīng)的他,也就是個羸弱的連活不活得過明天都不知道的質(zhì)子,雖能想到眨眼間就成了威武雄壯的漢子,還是草原的天可汗。
好多好多故事碎片在我腦海中閃過,走馬觀花,便是一生。
我伸手觸摸他的臉,他濃郁如刀削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抿的嘴唇。他跟中原少女對美男子的審美格格不入,長著胡子,皮膚甚至還很是粗燥??伤麉s是我見過的除父親和宋慶安之外最好看的一個男人。
他雖長得野性,卻也是這眾多野性漢子中最斯文好看的一個。
忽然,我的手被他抓住,放到唇邊吻了吻。
他狡黠地睜開眼,朝我調(diào)皮地眨了眨,道:“額琪你這樣,讓我如何入睡?”
我頓時飛紅了臉,將手抽了回來,起身要離開,卻被他攔腰抱住,強(qiáng)行拉到床上,瞬間動彈不得。
我惱羞成怒,用手肘想要頂開他,他卻悶哼了一聲:“痛!”
我連忙住手,“你又受傷了?”
他將我攬在懷里笑嘻嘻,“殺宏景駙馬時留下的,舊傷?!?p> 我頓住。
宏景駙馬是宋慶安在北涼的稱號。
我不再說話,他抱著我很快便入睡了。
漸漸地,我也跟著迷糊了。
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我跟著一道黑影來到一片蒼茫雪地里,前后茫茫,四面八方,都望不到盡頭。
漸漸地,我認(rèn)出了那道黑影,正是莫干比耶的背影。
我連忙加快腳步上前追他,可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他在一個墳冢前停了下來。
那墳冢被厚厚的白雪覆蓋,我好奇是誰的墳,可他的身形擋住了墓碑,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忽然,黑毛大氅下閃出一柄金刀。
金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腕力一轉(zhuǎn),瞬間雪花四濺。蒼茫白雪,頓時被染成奪目的紅,漫山遍野,竟綻滿了妖冶絢爛的薩日花。
隨著他的倒下,我也終于看清了這墓碑的字眼——亡妻宋氏玉薇之墓!
我愕然驚醒,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
抱著我入眠的莫干比耶自然也被我給驚醒了。
我笑了笑:“沒什么,就是做了個噩夢罷了。醒來就忘了?!?p> 他攬著我的腰,在我脖子上留下清淺一吻,“不用怕,無論是什么,我都會保護(hù)你的。”
我笑了笑,道:“看外頭日色,怕是巳時都過了?!?p> “那就讓他們多等一下好了,我是可汗,你是閼氏,有資格讓他們等的?!?p> 我轉(zhuǎn)身佯裝嗔怒,道:“這些話在我面前說就好了,可別再其他人跟前也這樣說。你可是帝王,應(yīng)該是最為看重時間的那個才是。”
莫干比耶點(diǎn)頭,連聲應(yīng)是。
我喚來侍女,一番梳洗之后,帶著烏朵拉和巴圖魯珠珠兒一起朝大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