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姑……”
我從床上掙扎著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揉出一把冰涼的水花。
“做噩夢了吧!”烏姑滿目慈祥。
我嗯了一聲,“柰子,是什么?”
“柰子?”
“一種巴掌大,圓圓的,紅紅的,吃起來酸酸甜甜的果子。夢里,我很喜歡吃這種果子……”
“紅紅圓圓,吃起來還酸酸甜甜的?”烏姑重復(fù)著,凝眉思考。
“莫不是頻婆?!睖喩韴A圓的女孩兒掀簾而進,手中拿著兩個玉碗,“那是西域傳來的一種水果,又叫蘋果。以往每到秋天,可汗都會向過往商販購買,分給孩子吃。閼氏想吃,再過兩個月就有啦!”
“難怪我聽著耳熟,原是這個!”烏姑笑道:“你放心,可汗要知道閼氏想吃,一定會提前預(yù)定,到時候,閼氏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女孩子一提到孩子,我手臂便傳來一陣鈍痛,腦子里滿是中午咬我那孩子因憎恨而憤怒扭曲的臉。
他逃跑時的那一句:“賤人!”到現(xiàn)在還在我腦海中回響。
可我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哪里得罪過他了,或者說我何時何地,做出的讓人恨之入骨的事。
“我是不是很討人厭?”我低頭訕訕然。
烏姑愣,“怎么忽然說這個?”
“我不知道……”我道:“我一定是做了十分讓人討厭的事,所以……”想起星圖的話,我不敢再說下去,我害怕他們會因為我的話,讓無辜的人徹底消失。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因我的無心之失而承擔后果……
烏姑張開雙手將我攬進懷里,輕拍著安慰道:“閼氏一定是做了可怕夢!我們都很愛閼氏,閼氏是草原的母親,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女人,是烏朵拉賜予我們的厚禮?!?p> 烏姑的懷抱軟軟的,暖暖的,很舒服。
在她的安慰下,我揪著的心總算是緩了下來。
我道:“謝謝你?!?p> “我們都是閼氏的人,用不著說這三個字?!睘豕妹寄亢A女孩手中的玉碗拿過,“這是安胎藥,對身體和孩子都好,閼氏趁熱喝了吧!”
我猶豫著接過,對那味道很是抗拒。
可看著老人祥藹的面容,又不忍拒絕。
這樣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總不會害了我吧!
我閉上眼睛,將黑不溜啾的液體一飲而盡。
烏姑接過藥碗,又將一碗白花花的液體遞給我。
我認了出來,“牛奶?”
“是加了蜜的馬奶?!睘豕眯Φ溃骸爸篱懯吓驴?,讓央花刻意準備的?!?p> 我感激地接過,輕輕嘗了口,果然甜絲絲的,奶味十足,很是可口。
“太后來了!”
就在我剛喝到一半的時候星圖忽然掀簾而進,帶起的涼風(fēng)吹得我一個哆嗦。
我頓住。
太后是誰?!
烏姑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太后是可汗的母親,也是巴圖魯和珠珠兒的阿么,她來相必是知道可汗受傷昏迷,特意從王城趕來的。放心吧!太后是個不錯的人。一會見到,多聽少說,基本不會有什么事?!?p> 我點頭以應(yīng),將手中馬奶一飲而盡。
我跟著星圖,烏姑央花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尾隨著來到王帳。
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彼時王帳內(nèi)外站滿了人。
除日常見的,有很多,是我不曾見過的。
我有些害怕,可望向身后,烏姑和央花,還有兩個孩子正盯著我看,我笑了笑,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王帳里點滿油燈,一個身穿黑衣,銀髻高梳的婦人正坐在床旁握著莫干比耶的手。
莫干比耶一如我今早離開時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
薩滿祭司微躬著腰站在床頭,身后跟著左賢王烏拉扎瑪伊格等人。
而黑衣女人身后站著個光著膀子滿身肌肉的彪形大漢,大漢身旁,站著有過一面之緣的紅衣少女薩琪瑪。
至于跟在薩琪瑪身旁胡子拉渣的老男人,還有老男人身后的好幾個人我都不認識。
看這陣仗,我心里有點虛,也不知為什么,就像自己做錯了事,前方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恐怖且不可預(yù)知的審判。
我忐忑地跟在星圖身后走上,星圖跪下行禮,我也跟著跪下行禮。
“巴圖魯珠珠兒來啦!”婦人祥藹的聲音從我頭頂響起。
烏姑和央花站了起來,將兩個孩子抱了過去。
“唉喲,兩個月不見,我們巴圖魯和珠珠兒又長大了!”婦人將兩個孩子抱在懷里逗趣道。
娃娃兒咯咯的笑聲瞬間填滿整個房間,我也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我跟著星圖一起站起,他退到一邊,我也跟著退到一邊。
“這是你們的阿兀,知不知道呀?”婦人指著躺在床上的男人道:“你們阿兀睡著了,去,把他叫醒,說起來吃飯了!”
兩個孩子在床上咿咿呀呀,藍娃娃爬到莫干比耶的臉上,小手拍了下去,口里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婦人笑了,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紅衣娃娃爬到墻邊,扶著墻顫巍巍站了起來,將滿墻鮮花悉數(shù)摘下,撕扯得滿床都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成亂糟糟一片,婦人卻半點責怪意思都沒有,眉目含笑,滿臉慈祥。
看著兩個孩子玩了好一陣子,婦人轉(zhuǎn)向烏姑:“孩子吃東西了沒?”
“還沒?!睘豕贸隽校骸罢郎蕚湮故?,聽得太后來,便帶來給太后瞧瞧?!?p> “既這樣……”婦人將藍娃娃抱起,“那就帶他們下去吃東西吧,可別把孩子給餓著了?!?p> 烏姑應(yīng)了聲:“是!”和央花一起,將娃娃抱回,退了出去。
王帳里頭,又恢復(fù)了最初的死寂。
我想跟他們一起走,可星圖沒退,烏姑也沒有讓我跟著走的意思,我心里沒底,就越發(fā)的驚慌,盡力瑟縮在人群里,希望這場見面能盡快結(jié)束。
“閼氏呢?”
婦人聲音再次響起,跟之前的祥藹不同,這一次是威嚴且冰冷的。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我深吸氣,鼓足勇氣走到中間跪下。
婦人冷哼,“堂堂大閼氏,竟躲躲閃閃!怎么,怕哀家吃了你不成?還是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知道沒臉來見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