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連喝了三碗,一直到老人宣布粥沒了,要再煮才肯作罷。
老人的隨和,加上他毫無保留的一鍋粥,讓我對他放下了戒心。
我走到一旁,望著他將爐灶上冒著詭異味道的液體潷到碗里,再將金黃麥粒放進瓦煲里加上水放到爐灶上。
我絞著衣服猶豫好半晌,才訕訕然道:“那個,想問一下,你知道一個叫阿節(jié)的黑衣男人和一個叫十七的白衣女人在哪里嗎?我剛還看到他們,一眨眼就不見了……”
老人想要捧起碗的手頓住,顫了顫,再轉(zhuǎn)回身時,我發(fā)現(xiàn)他眼睛紅紅的,有亮晶晶的液體往外溢。
他連忙背過身,用手不停地在臉上抹。
這讓我感到很是奇怪。
他抹了好一會,才轉(zhuǎn)回來,眼睛變得更紅了,連帶著鼻子也變得紅彤彤的。
他拉起我的手,輕拍著,不停地點頭:“殿下……十三年了!你終于回來了!可王爺和王妃他們……他們……”
水珠子從他眼中不停地往外涌,就連鼻子周圍的胡須都亮晶晶的。
看著他這模樣,我擰緊眉頭,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可我卻想不出難受的理由。
老人拉著我的手回到屋里,讓我坐在唯一像樣的床上,道:“殿下,這些年您都去哪了?王爺和王妃發(fā)了瘋的找您,王妃因傷心過度,生下小殿下后沒多久便薨逝了。三年前,莫干比耶率領(lǐng)北涼鐵騎攻破桐城,大肆屠殺城中百姓三天三夜,先帝他,他并沒有在那一場浩劫中逃出來啊!”老人說著說著,便說不下去了。
他頓了頓,問:“殿下是怎么來到這的?腹中孩子的父親,又是誰?”
我聽得一臉迷茫。
什么王爺小殿下先帝?還有莫干比耶,他們都是誰?我認識么?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他那瞪大眼睛,萬分激動的模樣又不像是說假話。
“我不記得了?!蔽胰鐚嵒卮穑骸昂枚鄸|西,我都不記得了……我連自己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都想不起來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吧,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老人微微一愣,忽然抓起我的手將手指搭在腕上,眉頭越皺越近。
良久,他將我的手放下,轉(zhuǎn)身出去了。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有些懵。
什么情況?!
就這樣走了?。?p> 好歹也給我解釋一下?。?p> 我正要起身追出去問個明白,沒想他又折了回來,手中還端著個碗。
我遠遠便嗅出碗中那詭異惡心的味道,連忙捂住鼻子身子往后仰。
“這是安胎藥?!崩先硕说轿颐媲?,“雖然不是什么珍稀藥材,卻是對殿下身體極好的?!?p> 我搖了搖頭,伸手將碗推開。
老人深吸一口氣,將碗推了回來,道:“殿下喝了,就能想起自己是誰了?!?p> 我在猶豫。
“殿下不是想知道阿節(jié)和十七在哪里嗎?”
我眨了眨眼睛。
“只要殿下把這喝了,我就告訴你關(guān)于阿節(jié)和十七的故事,還有殿下自己的故事?!?p> 我想了想,終究是忍不住誘惑,朝那碗黑乎乎的東西湊了過去,猶豫著伸出手。
我捏著鼻子咕咚咕咚喝完。
這玩意兒真苦??!
苦腥臭!
一下肚,整個胃便翻騰了起來,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真希望阿節(jié)和十七的故事能甜一點,好讓我忘掉這惡心的味道。
老人見我喝完,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阿節(jié)和十七啊,他們是宜門關(guān)最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阿節(jié)是惠明帝第二個孩子,生母昭和皇后,是個十分聰慧和善的女人,只可惜紅顏薄命,生下阿節(jié)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十七是虢國大長公主和離丞相最小的女兒,自幼伶俐聰明,無論什么事,一點即通,深得太皇太后喜愛,時常將其帶在身邊。后宮與朝廷,往往是相通的。十七的得寵,離相的權(quán)傾朝野。很多人都認為,十七將會是下一任皇后的不二人選,當(dāng)年還是太子的殤愍帝也是這樣想的。誰知,十七早已心有所屬,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將這件事擺上臺面的時候,十七便于阿節(jié)私定了終身。沒有辦法,長輩們只能允了這門親事。為安撫太子,明帝只能將阿節(jié)封得遠遠的,讓他鎮(zhèn)守極北之地宜門關(guān)。不料,這一分封還真給分對了,宜門關(guān)在阿節(jié)的鎮(zhèn)守下,涼人寸步難盡,大祁因此迎來了長達十年的盛世太平,后來……”
“后來怎樣了?”我不禁追問。
老人轉(zhuǎn)身,朝屋外走去,將藥碗放到爐灶旁,一邊添加柴火一邊道:“后來啊,明帝薨逝,愍帝上位,愍帝盛寵李惠妃……”
“不好啦不好啦!涼人,好多的涼人!”一個瘦小伙慌慌張張從外頭呼喊著跑了進來。
周圍人頓了頓,反應(yīng)過來后,所有人都慌了。
找孩子的找孩子,回屋里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還有驚慌失措往后山跑的……
老人拿起一旁木棍拉著我轉(zhuǎn)向屋后。
隆隆聲伴隨著馬兒的嘶鳴聲轉(zhuǎn)瞬即至。
“糟了!”老人倒吸了口冷氣,道:“殿下的馬!”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匹通體雪白,神駿無雙的馬兒正在一顆樹下悠哉地嚼著東西。
這是我的馬兒?!
就在我萬分疑惑的時候,外頭忽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小孩的哭泣聲,刀劍的碰撞聲,還有瘋狂的大笑聲……
屋子里傳來乒鈴乓啷的聲音,一個壯漢發(fā)現(xiàn)了拴在屋旁的白馬,朝身后嘰里咕嚕不知說了什么,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的彪形大漢提著血淋淋的刀子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也不知是因為我們藏得好,還是那白馬過于好看,那群大漢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馬的身上。
騎在最前頭的大漢指揮底下人去把馬的韁繩解開,不料,那壯漢剛一靠近白馬,那馬兒便揚蹄嘶鳴起來,聲音清澈嘹亮,直貫云霄,大漢及其余人的馬兒聞聲都不由地往后退了兩步。
大漢嘴里不知嘟噥了句什么話,翻身下馬,活動著手腕和胳膊。
望著他舉起手中鮮血淋漓的大刀,我頓時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