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怪胎(十七)
此刻周圍還充滿著幸存者的歡呼聲。
那位記者,發(fā)現(xiàn)無名仍然注視著他,他忍不住別開了眼,那雙眼睛明明是那么的寬容平和,但他總有一種自己一切想法都被對方洞悉了的感覺。
他很久又重拾新聞從業(yè)人員的素養(yǎng)。
他直視著那雙眼睛。
捫心自問,他知道他的問題就是個陷阱。
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青嵐舉起了手,人們知道這是她準(zhǔn)備回答問題的前兆。
那位記者了,眼睛也亮了起來,他聽到耳麥那邊也出現(xiàn)了嘈雜聲音。
青嵐面對媒體從來都沒有用自己的聲音回答過問題,一直都是用的手語,因此,他的這次采訪臺里專門為搭配了會手語的同事。
稍后無論情況怎樣回答,他的搭檔都會第一時間通過耳麥把青嵐的回答告訴他,讓他能夠迅速的進(jìn)行接下來的問題。
青嵐比劃了一陣子,那位記者也從耳麥中聽到了同事熟悉的聲音。
“我做不到?!?p> 記者:“???”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弄啥嘞!升職加薪就在眼前,你跟我講你做不到!
食X啊你!
你對得起我前兩天請你吃的超豪華煎餅嗎?我里面可是加了烤腸,肉松,還有生菜的!
你要是不信,立刻換行的!
主管呢!快來把這個人換了!
同事似乎也覺得這話可能有點歧義,連忙補充道:“她的手語的意思就是我做不到?!?p> 記者先松了一口氣:哦,意識就是我做不到啊,那就沒關(guān)……嗯???什么????
現(xiàn)在做記者的現(xiàn)場采訪的時候都要求做閱讀理解的嗎?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然后幸運的是,本段對話中最重要的那個角色,“那個視頻”已經(jīng)被他看過太多太多遍了。
不知道是靈光一閃還是怎么的,他突然就意識到了。
【有時候,有時候,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么想,但是真的有時候我也在祈求那個人,我多么希望無名她能多殺一只寄生蟲,我真的不求多,我只要她多殺一只,只要她當(dāng)時能夠多殺一只的話,那一只漏網(wǎng)之魚就不會發(fā)現(xiàn)車上的媽媽,我的媽媽也不會就不感染了?!?p> 而無名的回答是:“我做不到”
她說她做不到。
當(dāng)記者明白了一切的時候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無論他是出于什么樣的心情,開始這場采訪,但在內(nèi)心深處,他其實也是崇拜無名的。
因為這種崇拜,他不愿意相信對方有做不到的事情。
【雖然不講道理,可她是英雄??!】
這種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
“你的意思是你沒辦法多殺一只黑甲,也沒辦法救下那位女士的媽媽對嗎?”
“還是說,我理解錯了,你其實在說其他的事?”
記者不知道,早就為人夫,為人父的他,此時眼睛里滿是祈求。
他在祈求一個小女孩。
不!
他在祈求一名英雄。
青嵐的手動了動。
記者聽到耳麥中同時穿來的聲音。
“你的理解是對的,我做不到?!蓖碌穆曇羲髅骱苁煜?,此刻卻覺得很陌生,失真失的嚴(yán)重,可能是耳麥壞了。
該死的耳麥!該死的任務(wù)!該死!
“抱歉,無名女士,請問你說的做不到,真的是做不到,還是不想做呢?”
記者承認(rèn),他這句話絕對有在挑撥離間的意味,但也是他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那個人怎么會有做不到的事呢?】
青嵐依舊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次她沒有再做任何的回答。
她離開了。
她當(dāng)然看過那個視頻,也曾經(jīng)問過自己,我是不是能夠多殺一只寄生蟲?是不是只要我多做一些這個女孩就不必承受這種痛苦?是不是我才是一切錯誤的根源。
她聽到視頻中那個女孩一次一次自責(zé)地說:“都是我的錯。”時,她同樣愧疚,同樣懷疑,是不是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但青嵐明白結(jié)果是她做不到。
先不說她每次離開都是因為已經(jīng)力竭,沒有任何力氣了,即使她真的能夠殺死那一只寄生蟲,那么她該去救誰呢?
他真的能夠準(zhǔn)確無誤的救下那個女孩的媽媽嗎?
又或者即使那只寄生蟲死了,那個女孩的媽媽就不會再遇上其他的寄生蟲嗎?
而且,青嵐一直都知道她只是個人,也許她的確有著超凡力量,但歸根究底,她也只是個人。
就算她當(dāng)時拼盡全力,能夠再多救一個人,那剩下的她就不救了嗎?
既然能救一個,為什么就不能就兩個?
既然能救兩個,那為什么不救十個?
既然能救十個,為什么不能再多保護(hù)一個社區(qū)?
既然你的力量那么強大,你為什么不能在源頭處理完一切呢?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會接踵而來。
而青嵐的答案只有一個。
她做不到。
“抱歉?!?p> 青嵐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道。
“抱歉沒辦法救下你們?!?p> 青嵐低著頭。
地板上有一灘小小的水洼。
*
記者還愣愣的呆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追上去?但他聽到了耳麥那邊傳來的巨大的歡呼聲。
“穩(wěn)了,這是頭條穩(wěn)了!”
“這次一定能壓XX日報一頭!”
“小崔啊,這次你頭功!主管剛剛說了,等你回來就給你加工資!”
這位記者的姓氏就是崔。
他還聽到了主管在一旁興奮地布置任務(wù)的聲音。
崔記者仍然呆在原地,他明白自己應(yīng)該和他的同事一樣,歡呼雀躍起來。
可他在這座受災(zāi)的城市已經(jīng)呆了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
那種擔(dān)驚受怕,那種絕望,那種惶恐,那種看到了救世主的希望,那種將所有的的憧憬全部投注在一個人的身上。
這是只有和他一起經(jīng)歷了黑甲災(zāi)害的人才能明白的感覺。
即使是曾經(jīng)和他朝夕相處的同事,家人也不能明白這種感覺。
崔記者和這城市千千萬萬的普通民眾一樣。
他心底崇拜著青嵐。
此刻他的腦海中想的不是關(guān)于工資的事情,而是在想另一件事。
“她怎么可能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