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童想著,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拿到如意燈,也不知這記憶回到宋茗腦袋里的時候會不會遮掉現(xiàn)在的,如若遮不掉,兩相疊加,只怕宋茗除之而后快。另一層,苦崖周邊的魔障很快就會散盡,他必須趕在宋茗回來之前穩(wěn)住眾人,離開此地。
于是,魔童驅(qū)使著婁世炎的身子,急匆匆地往擺著如意燈的枉思殿去,他思緒嘈亂、內(nèi)心惶惶,連婁世炎已成行尸走肉這事的要緊之處都忘了。一路上,他身上顯出的尸斑被青頭峰上的人們看見,周遭的人面露驚異之色,有的兩股戰(zhàn)戰(zhàn)動不得,有的心驚肉跳趕緊躲,他都沒發(fā)覺這與自己有關(guān),逢人還點頭問候,努力維持著婁世炎往常的樣子。
進(jìn)了山門,青頭峰弟子早就得了師父們的吩咐,默不作聲,放他進(jìn)去。而胡思凡、胡思宇、祝九歌等人則悄悄跟著他,看他要做什么。
魔童來到枉思殿殿外,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殿門大開,腳步急忙慢了下來,很快,鹿鶴仙人與顧人先從殿里出來,身后跟著一個伍三秀,少年人雙手捧著如意燈。他停在不遠(yuǎn)處,看著燈,聽著鹿鶴仙人的話。
鹿鶴仙人對顧人先說:“你取一件元明的常用之物來供在殿里,祈求先祖庇佑,渡過此劫?!?p> “遵命?!?p> 鹿鶴仙人又對伍三秀說:“你師父若是回來,必須盡快把這如意燈里的記憶還給她,你千萬仔細(xì),好好送到采芹軒去?!?p> “好……”
“等等!”婁世炎抬起手,神情僵硬、難辨哭笑地跑上幾步,來到三人面前,“等等,我有事要說!”
“何事?”鹿鶴仙人上前一步,恰好擋住婁世炎看向伍三秀的目光,“枉思殿前不宜喧嘩,有事我們到迎春殿去說吧?!?p> “是要事!與宋茗有關(guān)?!眾涫姥椎难壑樽幼笥覄又^察鶴仙人與逍遙君的反應(yīng),果然,在聽到“宋茗”二字之后,表情皆冷峻起來。
鶴仙人瞇眼問道:“她怎么了?”
“我看到魔童上了她的身!”
“真的假的?讀書人可不能騙我們?!卞羞b君提了一口氣,“你在哪看到的?”
“就在苦崖上?!?p> “你怎么上的苦崖?連我們都上不去。”
“我在橋斷之前就上去了?!?p> “你說書生怕死,我們也從未在前線見過你,這次怎么巴巴地往前湊?。俊?p> “宋茗叫我去的。”
“她為什么叫你去?”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叫我過去記下巨人身上的弱點,若是死了就留給你們看?!?p> “劉玉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為什么不叫他?”
“宋茗說了,劉玉心善,又有武功傍身,難免忍不住插手,激怒巨人,只有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才不會添亂?!?p> “你記的東西呢?”
魔童懷中本就有一份夏頌蘭的命門圖紙,為的是她有異心時奪回自己的魔力,眼下大半的魔力雖沒有了,想不到這一張紙還能有用武之地。眼見咄咄逼人的逍遙君啞了火,魔童松了一口氣,婁世炎也在低頭的瞬間嘴角生笑。
鶴仙人盯著婁世炎的顱頂,看著里面暗自得意又帶著焦急之色的魔童,頭也不回地說:“小伍,別在這里傻站著了,去吧?!?p> “是?!?p> 鶴仙人衣擺寬大,瞧不見少年人,只能聽見腳步聲。
婁世炎拱手一笑,說:“鶴仙人、逍遙君,該說的我都說了,一個書生留在這里無用,那就和小伍一起走吧。”
“哎,你不能走?!鳖櫲讼忍?jǐn)r住他,手上的紙縮回袖管里,太極傘眨眼間就拿在了手上。
“你……這是何意?。俊蹦[約察覺到氣氛不對,話音落地,一股股洶涌的靈力打在背后,回身一看,胡思宇等人已經(jīng)提劍立在不遠(yuǎn)處,擺開了架勢。
“我……呵呵哈哈哈”像是雨天打雷一樣,人們先看到婁世炎顯出笑的模樣,才聽見孩子的笑聲,“哈哈……瞧瞧我這腦子,怎么就忘了婁世炎若是死了,你們就能辨出我來了呢?”婁世炎手一勾,一旁的潭水飛出水線,在他面前形成一面長身鏡,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他嘆道:“這么快就長出尸斑來了,怪我,怪我,不該給夏頌蘭半身的魔力,省點力氣用在這,也不至于讓你們都看見了破綻??匆娏诉€不告訴我,你們的心思也不純吶。”
“休要多言,受死吧!”胡思凡的“碧出”劍刺向婁世炎,魔童本就比婁世炎瘦小,身子微微一側(cè),躲過刺穿左心的劍身,用指尖把劍身彈得叮當(dāng)響,笑問:“婁世炎已經(jīng)死了。胡仙師何必多此一舉呢?”
胡思凡抽劍,與師弟們一起圍成一個圈,執(zhí)劍向婁世炎刺去,鹿鶴仙人退到一旁,只待魔童被逼出來之后,與之交手。轉(zhuǎn)頭間看到伍三秀躲在一個廊柱下觀戰(zhàn),大喝:“臭小子!什么時候了還看熱鬧?速速離開!”
仙劍直逼,魔童在最后時刻從婁世炎的頭頂鉆出來,頂破了屋檐,想要飛離此地,不想被鹿鶴仙人的仙索纏住腳,它抬手掀起檐上的瓦片,趁亂撲向跑到門口的伍三秀。伍三秀整個人被擠在猛地闔起的木門上,眼冒金星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搶如意燈,忙緊緊護(hù)在胸前。
魔童出言蠱惑:“求求了,把燈給我好不好?求求你了?!?p> 修為尚淺的伍三秀在孩子氣的語調(diào)里瞬間迷失了自我,顧人先大喊:“不好!他要搶如意燈!快!”
胡家兩個兄弟袖出仙索,抓住魔童的雙腳往后拉,鹿鶴仙人與顧人先飛到伍三秀身前,羽劍與太極傘合璧,將張牙舞爪的魔童從伍三秀身前擋開。祝九歌快步之間,已經(jīng)把伍三秀從前門帶到后門處,咬咬牙,抽了伍三秀兩巴掌:“臭小子,醒醒!”
魔童被左右牽制,困在枉思殿前的露臺上,挨了幾擊,他已經(jīng)口角流血,仍大笑不止,叫囂著:“你們不敢殺我!流芳于世須百件,臭名遠(yuǎn)揚只一樁。與我魔童有關(guān)的事都是傳言,無人親見,你們殺了我,只要有一人與你們心生嫌隙,懷疑你們,你們斬殺魔童就可能是為自己的不臣不軌之心遮掩,眾口鑠金,你們青頭峰再無安寧之日!”
“就算背著一身罵名,我們也不能留你!大不了以死明志!”胡思宇高高舉起“紅信”,像是大蛇即將發(fā)起致命一擊。
“莽夫好大的忘性!昔日鹿鶴仙人如何?如今鹿鶴仙人如何?任人指點尚可唾面自干,然而陽奉陰違、束手束腳的滋味可是生不如死?。∷蓝嗤纯?,但是假若你死不成,十年二十年或者三五年之后,天下再起爭端,卻無人信你,無人信你青頭峰,你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百姓尋死覓活,那才令我灰飛煙滅也想拍手稱快呢!”
胡思宇僵在那里,一時間聽不出這魔童話里有幾分對、幾分錯,頗有些茫然。
正是此時,后門“吱呀”一聲開了,元明在劉玉的攙扶下進(jìn)來。
魔童并不覺得奇怪,只是笑嘆:“同輝君病歪歪的一個人,命真大,輕易死不了呢。你來做什么?想殺我報仇嗎?”
元明早在門外把魔童的怒吼聽了去,站定后,說:“聽聞魔童讀書萬卷,不知道可曾聽說過我青頭峰的‘溯影術(shù)’?”
“那是什么?”魔童博聞,婁世炎強(qiáng)識,想來讀盡天下書,可這會兒卻蹙起了眉頭。
“哼,不怪你不知道,”同輝君示意逍遙君,后者抬手,溯影之術(shù)在枉思殿前顯現(xiàn),魔童看見好多個自己,擺出此前的動作,而剛剛說的話也回響在耳畔。
“若是請三門七派的人在你的屋子里小聚,用此秘術(shù),會如何呢?”
魔童聞言,拼死欲逃,陷入青頭峰師徒的圍攻中。重傷身死前,于混亂中看清兩頰通紅的伍三秀抱著如意燈跑出后門,氣急大喝:“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你們?nèi)缫?!?p> 聲波擊碎了門板,拍在伍三秀的背上,蓮花墜地,閃光的記憶傾倒出來,滲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