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彼诬№笮褋恚煲岩娏?，推開房門便看見翠果站在對面的檐下。

　　翠果抬眼看向她，點(diǎn)點(diǎn)頭，依舊貼墻站著，細(xì)細(xì)看去，這小丫頭身上瑟瑟發(fā)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院中用剪子絞瓜蒂的婦人。

　　一瞬驚怕，宋茗忙放出自己的氣息，試探那婦人，平平淡淡，常人耳。她定定地看著翠果一會(huì)兒，沒吭聲，慢慢走過去，和她隔著半臂的距離一同站在檐下。

　　蘇萍逢推著路因循從房內(nèi)出來的時(shí)候，伍三秀也正好推開門，眼尖嘴快，看了兩眼翠果就開口問：“你沒事吧？怎么抖成這樣？”清晨人聲稀少，這一句如春雷一般，震得跟在他身后出門的胡思凡定住腳步，震得那婦人直起身子來，扭過頭來看。

　　翠果聞聲一驚，看著四周，身子抖得更厲害，嗓子眼里傳來“呃呃”的聲音，眼神最終落在婦人的剪子上，待要張嘴喊些什么，反應(yīng)過來的蘇萍逢一把捂住她驚懼的左眼，把她護(hù)在懷里，急切而溫柔地說：“你別看！沒事的，沒事的……”

　　許是發(fā)現(xiàn)的有些晚，翠果抖著嘔出些東西，才完全冷靜下來，昏沉睡去，而緊緊摟著她的蘇萍逢身上也沾染了污穢。于是，路因循獨(dú)自跟著宋茗等人赴芳洲之宴。

　　芳洲新址在如睛湖畔一半坡之上，三座院落五畝良田，田邊與院中是新栽的杜若，只是未曾開花。宋茗等人被侍從引著，由正門進(jìn)去，到得宴廳內(nèi)，除了他們，還有零星幾個(gè)受過芳洲恩惠的游俠，余下的是此地的百姓，人聲擾攘，倒是熱鬧。胡思凡那一身打扮，一看便知是青頭峰里的人，于是，游俠們圍上來與之攀談。而玩心未泯的伍三秀被一個(gè)沙包打到后，就和鄉(xiāng)里的孩子們跑開玩去了，只留下宋茗與路因循挨著坐。

　　桌上擺著供人擦拭的巾帕，宋茗正摳著上面的杜若紋飾，路因循忽然問：“你知道，翠果那么小的年紀(jì)，為什么右眼是義眼嗎？”

　　因?yàn)榧糇影伞诬恢币娝⒅羌糇樱捎植蝗檀寥送刺?，便搖了搖頭。

　　“她十歲的時(shí)候，家里窮，被賣給別人做丫頭。那人的癖好童叟皆知，她不肯，被家里人綁著送過去，拉扯間，正撞到剪子上，被丟在路邊快死的時(shí)候，我義父恰好路過，救下來，帶回家?？v使我山夢多的是能工巧匠，這義眼終不比人眼，之前，不就讓你青儀君看出異樣了嗎？”路因循苦笑，看向認(rèn)真聽的宋茗，“而她的心病，我們更是醫(yī)不了。自她第一次發(fā)病后，家里就沒有用過剪子，我們都習(xí)慣了，以至于出門在外，忘了剪子這東西太過平常，說不準(zhǔn)哪天就遇見了?！?p>　　宋茗拍了拍路因循的肩膀，輕笑：“翠果喜歡吃什么？待會(huì)兒帶回去給她吃?！?p>　　路因循變臉?biāo)频?，一副渾不吝的表情，“哎呦，我妹妹不挑食啊，那喜歡吃的可多了去了。瞧著青儀君也不闊綽的樣子，要不然給我買算了，我挑嘴，多的不需要你買，來一份黃金醩乳鴿就行。”

　　“切……黃金醩乳鴿沒有，柴雞您先將就將就吧?！币槐P白斬雞擺到二人面前。

　　酒菜上桌，賓朋滿座，周子云領(lǐng)著兩個(gè)同門并六個(gè)半人高的小孩子向諸人致辭，一表感謝二表期望云云。言畢，小孩子們坐下，周子云三人敬酒，先去了當(dāng)?shù)剜l(xiāng)紳那一桌，再往宋茗等人這桌來。

　　“仙師尊駕，有失遠(yuǎn)迎，周子云自罰一杯?！?p>　　待他飲畢，胡思凡敬酒道：“仙人抱恙，心向往之。差我來賀，望芳洲得水，與之共綿長?！憋嬃T一杯后，胡思凡拿過身邊的盒子，打開，雙手奉上，“此前，芳洲先主來賀，贈(zèng)玉如意一只，今日我青頭峰回贈(zèng)一只金如意，作為壽禮?！?p>　　周子云雙手接過，抱在胸前端詳，回身遞給其中一位同門，指著他說：“方才忙于待客，未曾與仙師介紹，這是我五師弟何子友，這是師侄鹿錦文。”

　　胡思凡點(diǎn)頭致意，看向鹿錦文的時(shí)候想起故人，不由得眼角濕潤，周子云嘆道：“芳洲‘錦’字一輩，只剩他了。他爹爹你可還記得？”

　　“不敢忘，當(dāng)年論榜大會(huì)，子良一招即勝，把我以為盡在掌握的第十名奪走?！焙挤材罅四舐瑰\文的肩膀，“小子，你可不要丟你爹的臉，尊長愛幼，有朝一日，重振芳洲。”

　　周子云繞過桌子，向路因循敬酒。

　　“山夢的財(cái)資不如青頭峰，沒有那金玉，這里面是三響流星炮，遇見急事，放一響，山夢的暗部會(huì)第一時(shí)間趕來，并向家父遞信?！?p>　　接過路因循手里的小箱子，周子云驚喜不已，遞給鹿錦文捧著后，兩手撐著對方的輪椅扶手，想要說些什么，又哽住，面色迅疾變紅，豆大的眼淚啪啪往下掉。

　　宋茗見不得這些，忙岔開話題：“哎，玉子陳和恪子林怎么不在？”

　　聞言，周子云冷靜不少，咳了兩聲道：“小玉躲出去了，師弟讓我們招待好來客，自己去守著。”

　　“能躲到哪里去？江湖上下，多少人給卜卦算命的梁觀星面子，玉子陳一冒頭，就會(huì)有人殷勤指路?！蔽＜标P(guān)頭，宋茗也說不出好話。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周子云說著，又漲紅了臉，眼淚從皺緊的眉眼下淌出來。

　　別開臉，宋茗揮手道：“今日好歹也是芳洲大喜之日，你們就別哭哭啼啼了，有那么多鄉(xiāng)鄰舍命捧場，是你們祖輩的蔭蔽，別辜負(fù)了，好生招待去吧。”

　　周子云急喘兩口氣，把眼淚憋回去，整衣，行禮：“多有怠慢，倩君見諒?！?p>　　待芳洲的人走遠(yuǎn)，宋茗胡亂吃了幾口菜，問：“小伍還沒回來？”

　　“玩瘋了吧？”胡思凡看向通往后院的門，孩童嬉笑之聲此起彼伏。

　　“正是長身體的時(shí)候，再給餓著，我去找他，你們先吃著?！彼诬鹕黼x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