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這里,宋茗可不敢往下想了,當年聽了這話便狂奔至暴山,到那之后的事情即使多年以后,也是越想越悲,失心失神。深吸一口氣,眨眨眼睛,宋茗俯身給鹿鶴仙人掖一掖被角,轉移注意力。
鬼侍郎進來,輕聲道:“姐姐,那伍三秀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好?!彼诬蛄苛艘幌侣国Q仙人的狀態(tài),起身,又在拐出門的時候順勢再遠遠地看了一眼。
伍三秀醒后,餓死鬼一般,把邊上擺著的吃的喝的往嘴里塞,周圍守著的小鬼笑他,他也不管不顧,但是,等看見宋茗進來,還是避開了眼神,吃東西的速度也慢下來。
宋茗揮了揮手,小鬼們退下,只留一個鬼侍郎。她坐在石床邊的石椅子上,看著他,輕笑不語。等他手里抓的東西放下,嘴里不嚼了,抬起頭看她,她才開口道:“吃飽了?”
伍三秀點點頭,宋茗遞上帕子,一邊看著他擦嘴擦手,一邊說:“你接下來去哪里?回家嗎?我沒辦法找人送你,但是能讓小鬼們給你一路打點,起碼一般人是欺負不了你了?!?p> “我不回去。這么回去給爹娘丟人?!蔽槿愕皖^,攥著帕子。
“哎喲,那怎么辦?南司樓躺一個昏睡的人還行,養(yǎng)一個活蹦亂跳、能吃能喝的活人可不行。且不說陰氣侵身,這糧食花銷我一個不偷不搶不霸占的,也負擔不起啊?!彼诬J真地看著臟兮兮、瘦巴巴的少年,等他的回答。
伍三秀醞釀半天,問道:“那,那青儀君可知道,青頭峰那幾位師父,收徒弟有什么標準嗎?”
“嚯!你之前和十晏處的那么好,不問他怎么反而憋到現(xiàn)在來問我呢?”宋茗哭笑不得。
“我不好意思問……劉兄是武學世家,底子好,人也聰慧乖巧,無論在哪一派,都有師父喜歡。我什么也沒有……一直到離開青頭峰那日,我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嘶!”伍三秀說著說著,看到手上有死皮,在那里悶頭撕著,有一個撕猛了,疼得叫出來。
宋茗打開他的手,問:“那你現(xiàn)在就什么都有,敢拜他們?yōu)閹熈耍俊?p> 伍三秀實誠地搖搖頭,說:“我現(xiàn)在比之前還不濟呢。只是受了罪之后,真心覺得在青頭峰舒服又自在,想要是成了青頭峰的徒弟就好了,哪個師父都行?!?p> “嘿呦,你當是去享福呢?還舒服又自在~”雖然語氣上嫌棄,但宋茗想起自己當年的快活,臉上還是顯出笑意,她點點頭,說:“行吧,反正就是動動嘴的功夫。咱們先從青頭峰哪位仙師講起?胡思凡?胡思宇?還是你想和十晏一樣,拜”
突然,一聲巨響從腳底傳來,打斷宋茗的話,也震的他們晃了幾下。還未穩(wěn)住身形,一個小鬼來報,宋茗趕到自己的居處,看到整面墻都不見了,石塊木板碎了一地,看出去,遠遠的,地面洞開,可見藍天白云和高聳的松樹尖。
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又看看一臉了然的姐姐,鬼侍郎問:“這是……怎么回事?”
宋茗歉笑兩聲,左右看看圍觀的小鬼們,她拍掌道:“咳咳,瞧瞧,我曾經的師父就是這么了不起……唉,小黑,找?guī)讉€人,一撥補地面,一撥修修我的居所,這幾百年了都,是該修修了?!闭f罷,轉頭給了小黑一個眼神,腳尖一點,飛上去,從那個洞口到了地面。
站定,宋茗看到了化鶴飛行的鹿泊舟,無奈的笑笑。一來,自己的仙法幫他恢復了身體,他不感激,還差點拆了南司樓;二來,這飛的方向,明顯是去平川,這慶喜宮里那么多閑言碎語,他倒是“愛聽”。
不過,到底許姑娘和婁世炎兩個小孩子還在那里,宋茗拿出一個仙符,默念咒語。
撲面而來的是滾燙的熱和嗆人的煙。
“咳咳,咳咳!”宋茗下意識地捂住口鼻,接著迅速反應,將自己裹在小小的結界里。她四下分辨著:我的符畫錯了吧,這里是平川?
這里確實是平川。
宋茗在火光與煙氣中看見了一個貼墻放著的大水缸,上面陽刻“水缸滿平川安”,而水缸周圍是潑灑出來的水漬以及凌亂的腳印。
一名橫戈外門弟子——衣服上繡有三戈頭尾相連的紋飾,別一把尺長彎月刀,上刻月牙——拎著水桶急忙跑近,拿著桶探了一番,沒能舀上水來,丟下桶,奮力去搬那水缸,登時青筋暴起,宋茗指尖凝著仙法,剛想幫他,他卻頹然坐在地上,道:“完了,完了,平川要毀了……”
“這火是怎么回事?”宋茗上前,問那弟子。
“煙火十景,最后一景有九筒,放了八筒,遲遲不見響。后來,宴席都散了,才終于聽見響聲,那花兒卻沒有炸在天上,而是炸在了慶喜宮外的街上,一間屋子著了,整條街,整座城,眨眼的功夫,都在火里了?!?p> “整座城都燒了?怎么燒的這么快?”宋茗驚訝不已,“這蓄滿水的水缸,平川可是百步一個……”她突然想起來,在街上走的時候,路上好些水缸都不見了。
那弟子苦笑:“橫戈設宴,平川逢集,車馬行人那不是一般的多,缸在的地方路就窄,為了方便,前兩日,掌門就與平川郡守商量,讓我們把水缸撤了,千步一個,呵呵,自作自受啊……”他抹抹眼淚,站起來,就要往火里扎。
宋茗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領子,喝道:“你要干什么?”
那弟子涕泗橫流,痛苦不已:“我本是平川人,之前也幫著抬走了水缸,我這個罪人,寧愿被火燒死,也不愿面對父老鄉(xiāng)親!”
“尋死也給老娘等等的!”宋茗把他拽到缸邊,問道:“我問你說,這里可是慶喜宮東墻外?”她依稀記得自己在平川留的瞬移符是在慶喜宮的東墻上,這邊臨近一處小吃街,還有澡堂子可泡。
那弟子點點頭。
“三門七派的人應該是被安排在慶喜宮里,現(xiàn)在……啊,不對不對,這么大的火應該都出去救人了。不過,總該有剩下留守的人,現(xiàn)在在何處?”
那弟子又顯出一臉哭相,滿面通紅。宋茗嫌棄地拍了他的背一下,他才開口道:“這,這慶喜宮里,除了橫戈的人,再沒有別的門派了……”見宋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坦白道:“怕各派住得近,私下有交集,壞了橫戈的合縱之法,掌門特地將各門派安置在平川東南西北不同位置,這邪火又起在宴席散去之后,各門派也就……斷了聯(lián)系?!?p> 這心思著實小人。宋茗壓抑怒火,冷聲道:“罷了,你跟我來!”
她怕那弟子再往火里跳,依舊拽著往前走,快步到了一個掛著青綠旗招子的鋪子前,踹開門,挑開女浴的簾子,進去。里面霧氣蒸騰,有兩個人影從水里站起來。
店主卜合適努力分辨著來人,問:“青儀君?”
“是我,你倆不去救火,縮在水里當烏龜?”宋茗一邊蹲下來撥弄著水,看著池底,一邊沒好氣地回道。
店主胞弟卜合理道:“這外面火勢太猛,我們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你倆上來?!彼诬α怂κ稚系乃?,待二人上來,走近后,問道:“之前來你們這里泡澡,你們吹噓說自家的是天然溫泉水?”
卜合適兄弟兩個對看一眼,異口同聲道:“童叟無欺!”
“行。你們哥倆烏龜變英雄的時候到了?!闭f著,宋茗袖子一甩,隔著男浴和女浴的墻破開,“你們三個,把池子里的石塊撿出來,時間有限,撿大塊的就行?!闭f罷,她騰起至空中,瞧見北面臨河的地方,已有幾條水龍往臨近的火上撲,應是那里的門派所為。而近山的地方,三個牙白道袍的人懸在空中,圍了個仙法陣,不知從何處汲來的水柱傾瀉而下。此外,平川余下大片地方都淹沒在跳動的火焰里。
朝著仙法陣的方向放出一只靈蝶,宋茗低頭大聲問道:“好了沒???”
卜合適同橫戈那位弟子把胖成兩個人寬的弟弟拉上來,答道:“青儀君,差不多啦!”
抬頭,感知到見靈蝶已經落到胡思凡的身上,宋茗兩手奮力揮起,大喝一聲,把兩股從浴池中騰起的水流甩向空中,而胡思凡等人那邊的仙法陣也立起來,被他們指引著,與宋茗那兩股相會,激起水花水霧,落下來。
宋茗觀察著水流的落勢,因胡思凡那邊慢了一步,雨水般的水流偏在南邊。這時,她想起之前被老鬼激出來的分身術,分出妖氣四溢的那個,順著水流飛到平川城中間地帶的上空,顯出虎爪,破開水流。
宋茗分身的腳下,在一處燒毀的房子里,一個孩子縮在母親的懷里,仰頭問:“娘,那是妖嗎?”
母親把孩子抱得更緊,又抬頭看了幾眼,答:“應該……是半妖。”
無云的大雨下了好久,最后,地上的煙、灰、霧騰起,倒是在雨停之后,聚成天上的陰云。
梨渦4克
悶頭碼字,沒想到這一章字數(shù)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