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蘇溶月剛用罷早膳，方家來人，說是外祖母讓自己過府?dāng)⒃挕?p>　　見她急匆匆的要出門，林媽媽如臨大敵，死活要跟著。

　　朱媽媽死了，世子爺又不在這，自己得替他們保護好蘇小姐。

　　知道她是好意，蘇溶月拗不過，又急著去見外祖母，干脆帶著林媽媽一起上了馬車。

　　到方家后，馬車一路行到敬心堂門口。

　　方吳氏早派了兩個婆子在門口候著，一見到馬車，便喜盈盈的上前行禮問安。

　　林媽媽微揚著嘴角，眼觀鼻鼻觀心地扶蘇溶月下了馬車。

　　那不茍言笑的樣子，與平日的輕松隨意大不相同。

　　“可是哪兒不舒服？”蘇溶月無意間發(fā)現(xiàn)，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胸口，似有些心緒不寧。

　　林媽媽吸了口氣，搖搖頭，又點頭，坦誠道：“不怕您笑，頭一回跟著您出門，有點不適應(yīng)，手腳一時不知道往哪放?！彼前敌l(wèi)出身，大多時候隱在暗處，都是騎馬或者飛檐走壁，像今日這樣和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坐同一輛馬車的情況，還真是頭一遭。

　　“原來如此?！碧K溶月哭笑不得地擺擺手，也有些不好意思。

　　想了想，她斟酌道：“這樣吧，我先讓人帶您找個地方歇會兒，回府時再讓人叫你。”

　　生怕林媽媽推辭，蘇溶月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別多想，往常朱媽媽跟著我來也是這樣的?！闭f完便讓邊上的婆子帶林媽媽去喝茶。

　　林媽媽一步三回頭，還是覺得不妥。

　　即是跟著主子出來，就該跟著身邊伺候，哪兒能跑去喝茶，這不是躲懶兒嗎？

　　蘇溶月調(diào)皮的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快去吧，外祖母許是要和我說悄悄話，您跟著也不方便。”

　　林媽媽一聽果然放下了顧慮，跟著婆子去了后罩房。

　　屋內(nèi)，方吳氏背對著門口，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絲毫未覺外孫女已經(jīng)進了屋。

　　“外祖母?！碧K溶月走上前，低喚了聲。

　　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眼前的老人仿佛離自己很遠(yuǎn)很遠(yuǎn)。

　　方吳氏驟然一愣，幾息之后才回過神，“好孩子，來了?！泵鈱O女在身邊坐下。

　　她眉頭緊擰著，蒼老的臉龐上猶掛著淚痕。

　　蘇溶月頓時慌了。

　　記憶里，她的外祖母剛強堅韌，從不以軟弱示人，落淚的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

　　“您......出了什么事，您這是怎么了？”

　　方吳氏悠長的嘆了口氣，“別怕，叫你來就是要說給你聽?！?p>　　蘇溶月立即坐直身子，鄭重地點點頭。

　　沉默了會，方吳氏才緩緩道：“你可曾聽人提起過嬙邑部落？”

　　“未曾聽過?！碧K溶月?lián)u搖頭。

　　方吳氏強壓下心底的痛意與暴戾，聲音緩慢而清晰——

　　“那是一個存在了數(shù)百年的部落，靠販賣消息為生。族中以女子為尊，族長之位亦是只能由女子擔(dān)任。這一點，所有人自出生那一刻，便十分清楚，數(shù)百年從未有人悖逆?！?p>　　“她們每人各有所長，尤其在情報一事上，更是有著天生的敏銳。雖然僅有千余人，卻讓各國聞風(fēng)喪膽，甚至不敢得罪?！?p>　　“比起這些，更難得的是，族中人人親如兄妹，團結(jié)互愛......”許是后面的回憶太過慘烈，方吳氏痛的閉上眼睛，睜開時又落下兩行熱淚。

　　“世人傳言，得嬙邑部落者得天下......”

　　蘇溶月認(rèn)真聽著外祖母深藏在心底的過往，心緒由最開始的驚濤駭浪逐漸轉(zhuǎn)為心疼。

　　雖然她不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但外祖母話里的痛意字字入骨，她好心疼又不忍打斷。

　　方吳氏握緊雙拳，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五十三年前，各國突然相繼冒出幾名號稱是嬙邑部落的人，所到之處皆被奉為上賓......”

　　“就是在那年，族中出了內(nèi)奸，數(shù)萬人突然包圍了部落，勒令族長歸順。牢記先祖謀生不謀權(quán)的遺訓(xùn)，族長自是不肯部落淪為哪方勢力的爪牙，只得拼死抵抗，給年幼的族人殺出一條血路......”

　　“千余人的部落，活下來的僅不足百人?！?p>　　她艱難地喘了口氣，“我母親，便是那一任族長.....”

　　蘇溶月猛地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再聽下去。

　　眼睜睜看著族人慘死，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講是多么殘忍！

　　這么多年，外祖母究竟背負(fù)了怎樣的痛苦......

　　她不敢想。

　　“后來我才知道?！狈絽鞘暇o咬牙關(guān)，幾乎一字一頓道：“我的姐姐就是那個內(nèi)奸！”

　　“?。　碧K溶月忍不住的驚呼出聲。

　　“......為什么?！”

　　她再也無法做一個沉默的聆聽者。

　　“呵呵！”方吳氏冷笑著擦去淚痕，“我也想當(dāng)面問問她為什么！”這是她第一次在外孫女面前露出冰冷的情緒。

　　“她......姨祖母還活著？”蘇溶月忽然睜大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方吳氏深深的看了外孫女一眼：“據(jù)我得到的消息，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落到了衛(wèi)瑾之手里?！?p>　　“這.......”蘇溶月原本想問您是怎么知道的，又很快咽了回去。

　　千余人的部落，活下來的不足百人......

　　她不能再去揭外祖母的傷疤，“您需要我怎么做？”

　　聞言，方吳氏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良久才舒了口氣。

　　“倒不是要你做什么，你只需把衛(wèi)瑾之帶到我面前，我和他單獨談?wù)?。”她慈愛的摸著外孫女的手腕，繼續(xù)道：“包括你的身份?！?p>　　“我的身份？”蘇溶月沉浸在外祖母的話里，沒留意脈上的觸感。

　　方吳氏鄭重的點點頭，忽兒笑道：“族中的一切，本就該由你來繼承。至于在明還是在暗，外祖母需要和他談過之后才決定?！辈皇撬环判耐鈱O女，而是族人只有在衛(wèi)瑾之的手里才能發(fā)揮出最大的能力，才能有機會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蘇溶月努力消化著外祖母話里的意思，想說讓族人隱姓埋名，好好活著才是最好的歸宿......

　　但這話她不敢說，怕刺激到老人家。

　　“好，我?guī)麃硪娔??！碧K溶月點點頭，很快應(yīng)了。

　　方吳氏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后日吧，他應(yīng)該會去找你?！?p>　　蘇溶月十分驚訝，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外祖母怎么會知道后日衛(wèi)瑾之有空，難道派了嬙邑部落的人監(jiān)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