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刺骨,但李言棠顧不上這些,只管用盡全力游到虹公主身邊。
李言棠托起虹公主,往岸邊游過去。待她游上岸,發(fā)現(xiàn)拓跋奇已經(jīng)氣急地殺了那行兇的大狗。
“喂!你醒醒!”李言棠拍打拓跋虹的臉。兩人的臉色都是蒼白,也都被凍得哆哆嗦嗦。
一同隨來的士卒立即將披風(fēng)給李言棠送過來。李言棠卻想都沒想,一把披到了拓跋虹的身上。她知道拓跋虹沒練過武,身子弱,這冰水里游了一圈,很容易就著涼。
一旁的拓跋奇看著這一幕,有些感動,但隨即他又疑惑起來,眼前的李將軍身上全部濕透,那身形分明是個女子!
虹公主掉入水中后,驚慌失措,就在她絕望中,她看到了李言棠向她游過來,把她帶回到岸邊。她微微蘇醒時,身上很暖和,勉強睜開眼,竟是李將軍的白狐裘。她想說話,卻抵擋不住頭暈?zāi)垦?,最終陷入昏睡中。原本只是情竇初開,而今,加上救命之恩,這情根就此深深扎下。
渾身濕透的李言棠披了士卒的外衣,但還是冷得直打顫。回到夜涼城時,已是后半夜。她悄悄走進薛將軍的房中,想撒個嬌,讓他抱抱,給自己暖一暖。
李言棠從桌上拿起火折子,點亮油燈,走到床邊,剛要開口叫起來薛將軍,卻發(fā)現(xiàn)側(cè)身而臥的他,懷中緊緊抱著黑檀木匣。
她輕輕碰了一下那木匣,想把木匣拿開,睡夢中的他卻死死護住。
不知為何,忽然間,李言棠的心比身體還要冷。
她默默回到房中休息。
第二天,薛將軍從底下士卒口中得知她回來了,心里十分高興,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李言棠的床前。
“小懶蟲,怎么還在睡?”他輕輕呼喚。
李言棠皺著眉,臉頰通紅。他一心驚,用手指探去,那臉頰燙手。
“怎么回事?怎么這么燙?何時生的???”他忘了李言棠還在睡夢中,急急地問。
似乎困在夢魘中的李言棠完全不知道他說了什么,胡亂地嘟囔著:“小的不敢……”
難道是夢見之前的事了?薛將軍急的這句話是李言棠之前躲閃他的愛意時常說的,眼下看來,只有可愛。
“啟稟將軍,李將軍昨日護送奇世子和虹公主時,虹公主被瘋狗襲擊,不慎落水,李將軍跳下河救了虹公主。李將軍因此全身濕透,所以著涼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送個客人怎么還給自己送出病來了。
“叫姜大夫過來給李將軍開點藥?!?p> “是。”
士卒走后不多時,軍醫(yī)姜大夫過來給李言棠把過脈,開了幾副喝的和泡澡的驅(qū)寒湯劑。
過了午時,李言棠才緩緩睜開眼。待她睜開眼,就看見床邊的薛將軍那焦急的面龐,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不知李言棠為何看見自己會這般不高興,薛將軍心里有幾分疑惑。“感覺怎么樣?”
“頭疼?!崩钛蕴耐鲁鰞蓚€字。
“你著涼了。昨天下河了?”
“嗯?!?p> “那怎么不見你穿披風(fēng)回來。我給你的白狐裘披風(fēng)呢?”
“送虹公主了?!?p> 一聽那么貴重的東西被李言棠隨手就送了人,薛將軍有些來氣。
“你知不知道那東西很貴重?而且,那是我送你的,你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就轉(zhuǎn)增給別人?”
李言棠好像并沒有理會他的不滿,把臉別到一邊,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既然你送了我,就是我的東西。我愛送給誰就送給誰,有什么問題?”
本來還想發(fā)火的薛將軍看著病中的她,又是無奈又是氣,跺了一腳,帶著慍怒離開。
只是薛將軍萬萬沒想到他的一時生氣和追問竟然讓李言棠記恨很久。病好后,她又回到之前逃避他的狀態(tài),能躲就躲他,有時候一連三四天,他都見不上她一面。就算見到了,還沒說三句話,李言棠就用一句“末將不敢”搪塞回去。
薛將軍追問她,也問不出個什么原由,心里煩悶不已。他見李言棠時常去陪司空到城外散步,心想,也許她是和司空一樣吧,被拓跋虹攪了心神,也想起浣?jīng)V來,所以又開始怨恨起他。
心里不暢快,時間似乎也變得太過漫長。終于,到了三月初一這天。拓跋虹和拓跋奇并沒有如約來到西涼城。
“我去請虹公主吧。我們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簽了議和書,我想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把我怎么樣?!崩钛蕴淖哉埱叭ケ焙沟亍?p> “不行。太危險了。還是我去吧?!彼究諊?yán)肅地說。
“你心神不寧的,原本虹公主就很介意你死纏爛打,若是你去,恐怕會引起虹公主的不滿?!?p> “無妨。司空還是有尺度的。我相信他。”薛將軍適時地開口。
司空見薛將軍金口已開,立即動身出門去了。
難得有機會和李言棠單獨說話,薛將軍走到她身邊,垂下頭,柔聲問道:“最近你怎么了?怎么又開始躲我?不想見我?你總得告訴我,我是哪里得罪了你?”
被薛將軍堵在承梁柱的底下,李言棠退無可退。她猶豫了半天,憋著嘴問他:“當(dāng)日你說你不在乎的,才把它亂放,為何現(xiàn)在又……”
話未說完,手下一士卒急匆匆趕到門口,氣喘吁吁地說:“兩位將軍,你們快去看看吧!凜風(fēng)和烈風(fēng)打起來了!”
兩人聞訊急忙奔出門去。他們來到馬廄里,正瞧見烈風(fēng)狠命地抬起蹄子踢凜風(fēng),凜風(fēng)只管躲,并未回?fù)簟?p> “唉,這主人性子暴躁,連馬都受影響。”
薛將軍本是開玩笑,想打趣一下李言棠??上?,此時的李言棠卻想著黑檀木匣的事情,聽到他如此說,以為他是懷念牟湘菲的溫柔,自己個性粗魯,動不動就打架,的確和她沒法比。她有些氣悶地扭頭就走,再未理薛將軍。
三月初三這天,雨櫻遞過來驛館差使送來的信。李言棠打開一瞧,上面開頭就寫著:“二姐,啟信佳,見字如面?!?p> 原來是弟弟李展鵬寫來的家書。小時候雖然和弟弟水火不容,但上次回麒麟鎮(zhèn)暫住的那些時日里,她發(fā)現(xiàn)弟弟已經(jīng)完全不是記憶中那個蠻不講理、胡攪蠻纏的混賬少年,而是一介文質(zhì)彬彬、通明事理的官家人。時光真是神奇的雕琢師,短短幾年,真的變化太大了。
李言棠原本以為從未收到過的家書會有很多溫暖,看到后面,自己卻不由得通體冰涼,透骨的寒冷。
李展鵬來信說,姐姐李千艷失蹤了。他在半年前去偷偷探望姐姐,卻發(fā)現(xiàn)那采藥的老夫妻和姐姐,連同外甥女小梨,都消失了!他問過鄰居,鄰居說他們一家人早在兩個月前就消失了,后來官差還來找過,說是因為一個女的。李展鵬猜想,估計是姐夫周老三到底還是從什么地方打聽到了姐姐的消息,于是報了官,讓官差來拿人,這樣一來,老夫妻就算想留也留不住姐姐。不過,他們也許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或者是有了戒備,就早早逃走了。但姐姐跟隨老夫妻去了哪里,李展鵬再也沒有查到。因為之前大戰(zhàn)在即,李展鵬怕耽誤李言棠的心情,一直沒敢寫這封信。如今,聽聞西北戰(zhàn)事已平,還要和北胡部族聯(lián)姻,他才放下心來,寄出這封信。
李言棠手里拿著信,怔怔地呆住半天。
姐姐是她最親的親人,卻失蹤了,生死未卜。
“言棠,我?guī)闳€地方。”薛將軍沒發(fā)現(xiàn)李言棠的異常,走進門來,就拉走了她。
兩人來到城外一處草場,干枯的敗草間,已有幾點油綠染上草根。薛將軍彎腰摘下一枝白色的薺菜小花,戴到李言棠的頭上。
“今天是三月三,女兒節(jié),男女要摘薺菜花給對方戴,這是習(xí)俗?!毖④娙崧曊f道。
“薛將軍長在軍營,怎知這鄉(xiāng)間男女互表心意的習(xí)俗?”李言棠抬眼問他。
“這是以前……”薛將軍的話沒有說完。這是以前牟湘菲告訴他的,他還記得,只是,現(xiàn)在提起牟湘菲,有點煞風(fēng)景?!耙郧耙粋€朋友和我說過的。”
李言棠從他的眼神里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朋友是誰。“將軍年少時,也曾有人為你采薺菜花戴吧?”
薛將軍點點頭。
“既然是男女之間互贈,那給你戴這薺菜花的,是個女子嘍?”
感覺自己好像給自己又挖了個大坑,薛將軍心里有點后悔自己為什么非要扯著李言棠來這里戴花?!班拧鞘呛芫靡郧暗氖铝耍蕴哪悴灰閼??!?p> “很久嗎?”李言棠沉吟了一句,“不久,一點都不久?!?p> 她轉(zhuǎn)身走開。
曾和薛將軍約定,見過長姐就成親的,如今,姐姐失蹤了,他還是念念不忘舊情。天意啊,是她和他注定今生無緣嗎?
三月初五這天,司空將軍帶著拓跋奇和虹公主回到西涼城。
“大汗突發(fā)重病,后來又去世,所以,我們兩個得好生操持后事,安排好族內(nèi)事宜,這才晚了幾天。”
拓跋奇解釋清遲到的原因。
“無妨,我們路上快些能趕回來。二位請節(jié)哀?!毖④姽笆质┒Y。他身后的李言棠只跟著行禮,并沒有發(fā)一言。
終于等到了貴客前來,薛家軍立即開始打點行裝,打算第二日啟程。虹公主想和李言棠單獨說幾句話,卻見李言棠始終在忙碌,連一句話都說不上。虹公主發(fā)現(xiàn),這次回到西涼城后,李將軍忽然變得冷漠寡言,和上次她來西涼城時,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