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閣弟子二十余人趁機趕路,到了傍晚在南詔鄰邊的寧圍鎮(zhèn)落宿。
晚飯時候,驛站的老板與他們寒暄。
“山海閣弟子竟都下山了,那必定是又有了不得的事情?!?p> 黎遠書道,“店家,我們只是下山歷練?!?p> 老板擺擺手,“不不不,俗語講,天下太平山海不開?!?p> 莫憐啃了口梨,汁水四溢,“老頭兒,你話本看多了。”
老板擺手,“小師傅莫謙虛,諸位聽我一句好話,你們明日往城里趕路不必進宮,可先去五爺府中拜訪。”
五爺何許人也?
南詔國五王爺裴瑜,胞兄死后輔佐皇長子登基,自己簾后聽政,掌控南詔一切事宜,是南詔真正的掌權(quán)人。
《入魔》里把裴瑜塑造成一個完美人物,果斷狠厲,有帝王之相,后罷黜幼帝自立為王,成為南方最大外邦國。
唯一缺憾就是膝下無子,也由是,南詔在他死后很快沒落。
外頭起風了,老板壓低了聲音,“幾位小師父若去了五爺府上,切勿過夜,里頭鬧鬼?!?p> 大堂里驟然靜默。
火紅蠟燭跳了跳,氣氛一時十分詭異。
于媛囂張的聲音把凝住的空氣打破,“你胡說八道什么,什么鬼不鬼的,我看你賊眉鼠眼才像鬼呢!”
老板皺眉看向她,秦湘替她道歉,“不好意思老板,我這師妹說話沒大沒小,不要見怪?!?p> 老板面色這才好轉(zhuǎn)了些。
楚云問道,“為何鬧鬼?”
老板也覺得說起來滲人的厲害,干脆跟他們坐在一起,“五爺原有一妻喚王鶴,三年前的一日失足落井,打撈上來已經(jīng)沒氣了,后來府里丫鬟小廝們都說在那院子里見過先夫人。這事傳開后都說這院子鬧鬼,五爺便差人把這院子封了,誰知后來小夫人王容闖了進去,出來便瘋了,大家都傳是被先夫人魂魄附身了,再后來小夫人無緣無故消失了,那院子里夜夜傳出女子嗚咽。這可不就是鬧鬼么?!?p> 權(quán)姝抱著楚云的胳膊,心里害怕得要命,語氣卻相當激動,“這比話本還要有趣啊?!?p> 于媛罵道,“呸,誰要去這么個鬼地方?!?p> “那鬼可是先夫人?”
掌柜的擺手,“都傳是先夫人,可怖極了?!?p> 楚云沒說話,《入魔》里只提到原主在南詔幫忙治了水澇,對裴瑜的王府沒有多用筆墨,更沒有講到鬧鬼之事,她細細想了想,還是覺得傳聞不可信。
晚上兩人一間房分別入宿。
木桌上掌著燈,明暗隨風。
權(quán)姝還在想方才之事,“小師妹,你說大夫人跟小夫人既然是胞親,又同時遇了難,是不是五爺他克妻啊?!?p> 楚云打了個哈欠,煞有介事地點頭,“有可能。”
權(quán)姝趴在床上,翻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元古》,“書上講,五行之中,水火不容。裴瑜其人,生于南詔皇室,南詔地勢低洼常年潮濕,澇災(zāi)頻發(fā),是水相,王氏姐妹一母同胎,出于樓蘭百年世家,應(yīng)是火相?!?p> 楚云詫異道:“你怎么知道王氏姐妹是樓蘭人?”
“剛剛你去放行李的時候老板說了,樓蘭原與南詔不睦,后樓蘭大敗,選出王家嫡女封敕郡主和親。”
楚云皺眉,還沒來得及細想,權(quán)姝就湊近,“小師妹,會不會是裴瑜原來就有心上人,所以是他故意殺死...”
權(quán)姝話還沒說完,楚云就捂住她的嘴巴,“師姐,已在南詔就不要胡說八道了,禍從口出。”
更何況,裴瑜不可能做出如此不分輕重之事。
“哦。”
楚云剛剛解了衣帶準備休息,卻看得門口一道暗影掠過去,楚云眸色一暗,復(fù)又打上結(jié)。
下一秒就聽見外頭傳來喧鬧聲音。
“站?。e跑!”
“有賊!”
這可不像是賊的速度。
楚云囑咐了權(quán)姝不要出房門,便徑自開了門跑下樓。
齊瑾跟黎遠書早已出門,見到楚云微愣,“小師妹,你回去吧,只是一個賊人。”
楚云看了眼齊瑾,“師兄不必逞強?!?p> 齊瑾被噎住,黎遠書囑咐了聲,“小心。”
三人在寧圍鎮(zhèn)的三岔路口停住,黎遠書巡視四周,道:“師尊吩咐不能獨自行動,回去為宜?!?p> 楚云也覺得如此,剛準備打道回府,背后便一道涼風襲來,楚云轉(zhuǎn)身見到坐在屋頂上沖她邪魅一笑的玉燼。
玉燼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們,彎起一小壺酒往嘴里倒,酒剛?cè)氪缴辔粗炼悄c,就一口吐出來,皺著眉罵,“嘖,什么玩意兒。”
楚云跟齊瑾黎遠書一見到他就心生防備,三人都受了傷,根本打不過,逃為上策。
逃跑的念頭剛閃過,玉燼一閃身便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慵懶隨意地指了指齊瑾跟黎遠書,“你們滾吧。”
齊瑾眉頭一緊,腳步挪了挪,挺在楚云面前,大有一種保護的姿態(tài)。
楚云心里沒有感動,看過原著的她知道,這不過是齊瑾為了收攏諸位弟子的把戲而已。
不出兩年,山海閣三位長老陸續(xù)閉關(guān),山海閣不可無人做主,只好選出新一代掌門,而善于收攏人心的齊瑾理所應(yīng)當成為了新掌門。
而跟齊瑾能一拼的楚云和黎遠書,彼時一個入魔,一個疲于朝廷之爭。
玉燼清冷慵懶地笑了兩聲,像是在嘲笑齊瑾的不自量力,沒看到玉燼出手,下一秒齊瑾就飛了出去,后背撞在一家酒樓的柱子上,又吐了一口血,慘不忍睹。
楚云移開眼,“二師兄,你先帶大師兄回去?!?p> “小師妹,你...”
“你們讓孤等太久了?!?p> 黎遠書不是什么圣人,出身皇室旁支的他,從小便被父母親教育事不關(guān)己便是福分。他咽下原本想說的話,回頭擔憂地看了楚云一眼,然后扶起齊瑾往驛站走去。
楚云抬頭看玉燼滿臉風輕云淡,猜他心情不錯,也沒蠢到提起上午摸他手的事,準備慢慢跟他打太極,“魔君心情不錯,是有好事?”
“從沒人摸過孤的手。”玉燼不如她愿,直截了當?shù)胤雠f賬,明擺著就是來報復(fù)。
楚云眨眨眼,隔了半晌才說,“那我讓魔君摸回來?”
這話簡直忒不要臉,無賴至極。
玉燼好看的鳳眼瞇了瞇,下一秒楚云就被拎了起來。玉燼揪著她的衣領(lǐng)往郊外飛,最后把她從十多米的高空扔下去,正巧掛在了一棵樹上。
玉燼優(yōu)雅落地,嫌棄地看她一眼,手指一抬樹枝便斷了,楚云狼狽地摔在地上,還不得不好聲好氣地問道,“魔君帶我來這里是?”
玉燼眉眼舒展,背對著楚云漫不經(jīng)心道,“這河名叫春懸河,發(fā)源于昆侖山,盡頭在我冥府?!?p> 楚云沒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稱贊道,“好名字?!?p> 玉燼冷笑一聲,“你今夜便把這河段里的食人魚給挑出來吧。”
食人魚,兇狠異常,牙尖鋒利有毒,常常先毒人后食人,在民間泛濫已久,卻難尋治理之法。
玉燼居然想得出這么個餿主意,這河段長千米,她得弄到什么時候?!
“魔君說笑了。”
“不會吧,山海閣弟子竟連這么個小事都處理不好,實在是江河愈下。”
楚云咽下一口氣,挽起褲腳,“這就去。”
玉燼滿意地點點頭,“孤親自看著?!闭f著響指一打,在空中變出了一張云床,翻身躺下,看著楚云下河干活。
頓時心里有些安慰。
笑話!他堂堂魔君什么時候被人這么搞過,不得不棄戰(zhàn)趕到春懸河邊洗手?
說出去還要不要面子?!
楚云抓了兩個時辰的魚,差點沒被咬死,剛直起腰板想給自己捶捶背的時候,玉燼一個蘋果核扔了過來,濺起大片水花在她身上,聲音清散,明顯帶著笑意,“別偷懶?!?p> 楚云覺得自己十多年來沒體驗過的脊椎病又要開始犯了。
一直忙碌到寅時,天都蒙蒙亮了,遠處山上的煙囪里都開始冒白煙了,楚云也從河的這頭移到了河的那頭,玉燼呢,像是睡著了似的,云床卻載著他跟著楚云移動。
楚云往自己臉上潑了點水好提神醒腦。
玉燼這時大約醒了,聲音慵懶不滿,“這破地方的鳥真吵,擾孤清夢,孤平時能睡到午時。”
這話聽著真像炫耀,好像誰不能睡到午時似的,楚云克制住自己沒說,她在現(xiàn)代還能每天睡到傍晚呢。
“真厲害?!背朴懞玫胤畛辛艘痪?。
玉燼心情不錯,從云床上翻身下來,掃了楚云一眼,她的小腿已經(jīng)泡的發(fā)漲了,還帶著點傷,大約是與食人魚用勁的時候蹭破的,玉燼大方地扔給她一個小玉瓶,心情頗好:“用著吧?!?p> 楚云接住玉瓶,往岸上走,每走一步腿都隱隱發(fā)痛。
玉燼又叫住她,“你昨日見到孤,眼神不對?!?p> 楚云一愣,耳尖微紅,花癡病這種事怎么能說出去,叫人笑死。
她假裝淡定,編了個既能討好對方又不失尊嚴的借口,“頭一次見魔君,實在是為魔君風姿所驚,故有失態(tài)?!?p> 玉燼眉梢一翹,看得出他很高興,揮手放她離開。
按說修道之人幾日不睡也是常事,可偏偏昨晚還要防備那食人魚襲擊,楚云幾乎是一晚都用著靈力才沒被咬死。
這一場下來,跟打了一夜仗也沒什么差別。
楚云現(xiàn)下腦子昏厥,硬用靈力撐著走回了寧圍鎮(zhèn)的驛站。
各位師兄師姐已經(jīng)在驛館門口集合了,秦湘見到她愣了愣,“楚...小師妹?”
語氣里頗有三分不敢置信和七分不易察覺的失落感。
原本她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取代楚云做他們這支的領(lǐng)隊!
權(quán)姝眼睛一紅,“大師兄說你被魔君殺了,還好沒事,小師妹我們下次別逞強,該逃就逃?!?p> 于媛冷哼一聲,“沒死就行了,哭什么哭?!?p> 黎遠書看到楚云走路姿勢不對勁,上前一步,“小師妹,休息一下我們再趕路吧。”
于媛擠到前面來,“可別,咱們本來就趕時間,還是即刻出發(fā),是吧大師兄?!?p> 齊瑾沉默兩秒,看著楚云一副虛弱的樣子,說:“還是休息半個時辰再趕路?!?p> 楚云擺擺手,“不必,先進城吧?!?p> 玉燼給的藥很管用,她把藥粉磨碎了涂在小腿上,腫脹立馬就開始消了,甚至還覺得小腿輕盈了許多,只是因為站了一夜腿有些麻木僵硬,走路姿勢才有點怪異。
幾人趕路進了南詔城里,集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楚云瞧了瞧,都是些時髦昂貴的東西,一問價格又很便宜。
幾位師姐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購物欲望前所未有的高漲,紛紛東張西望起來。
楚云見她們興致高漲,正巧她也想進酒樓補一會兒覺,“師姐師兄們就在這條街上看看,一個時辰后源鑫酒樓里集合。”
齊瑾跟黎遠書默認了。
他們一行人穿著紋有山?;y的白衣,極其惹人注意。
楚云剛進酒樓,老板便問,“是山海閣弟子?”
老板姓蘇單名筌,四十不到的年紀,中等身材,面色紅潤,此刻眉目間卻是帶著些驚疑憂愁,楚云皺著眉點點頭,“正是?!?p> 蘇筌面色一凜,試探道,“各位小師父下了山,可是聽聞天下又出了什么禍事?”
楚云摸出碎銀扔在桌上,“下山歷練罷了?!?p> 蘇筌的眉頭這下似乎更緊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