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要挾,心里難受極了,走起路來東倒西歪的。是呀,天下之大,但其中有很多人——很多陌生人。而自己父母只有一對。離開仙界的時候,他憤恨地朝風鈴門上吐了口吐沫。
離開仙界,他也不想回家?;丶乙詾橹姓J父母的說話是對的,他們所有的理想都必須壓抑,都必須舍去。他去了一個無人的海邊,一腳一腳地踢著地上的沙粒。沒撿到一顆鵝卵石,他便狠狠地扔出去。他喜歡海,因為海乃百川,什么都可以吞噬下去。但現在,他覺得這大海像極了自己的父母,像是無動于衷的天氣,無論世人做了怎樣的壞事,都是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
看到這里,我激動極了。我也是無動于衷嗎?
我繼續(xù)往下看。
少年彷徨在海灘上,從白天到黑夜,可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無處可去。如此,他便越不想回家了。正在他激動,痛苦,焦慮,懊惱的時候,一個像巫師的老年人出現了。當然,他并非出現在少年面前,而是少年懊惱至極,眼看海灘上無處可去,于是走進了海灘洞穴之中。暮色四合,夜幕降臨了,海灘上除了些許遙遠的月光,其他地方都黑得不見五指,更不用提海邊洞穴了。少年剛一走進去,就被地上的一根樹枝絆倒了,摔得擦破了臉上的皮。
擦破了臉上的皮。
我摸了摸我臉上的皮膚,我突然想起來,父親臉上也有這樣一塊疤。
“哎唷,這是誰呀?!?p> 洞穴里,有人抱怨。
少年嚇得大叫。
“問你呢,問你呢,別瞎叫喚了?!?p> 老者說。
“你是人還是鬼?”
少年說。
“你說呢?”老者說,“你把你的屁股挪開,不要坐在我的肩膀上?!鄙倌陣樀昧艘惶?,趕快把屁股挪開。這時,又聽得老者說:“你不要動啊,這地上有個火折子,我得摸一下。哎喲,哎喲,篝火都被你弄沒了。”
少年哼了一聲。
突然間,洞穴里亮堂了起來。
少年又叫了一聲。這老人臉上身上綴滿了海藻,那海藻似乎還在微微顫抖,十分嚇人。面對少年的一驚一乍,老者笑了。“喲,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曾在這世界周游過,大概一直待在家里吧?!?p> 少年也是一個不容欺辱的人,立刻脫口而出說,“我雖沒去過你想去的地方,但我想去的地方,我都去過了。我去過魔界的帝王之家,見過仙界里給神仙們排行放榜的三生石。哦,我跟你說,老頭子,這三生石可是這世間最公平公正的石頭,它按照每個人實力排名,絕不依靠其他,可就是因為只依靠實力,才惹得那些個神仙們十分不爽,他們總是說,我們可是有好心腸呢,我們是世界上跳舞跳的最好的人。你猜怎么著,哈哈,為了掩蓋三生石的公平,他們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套法則,結果把整個仙界搞得一團糟?!?p> 老者哈哈大笑?!澳阏f三生石是最公平的?”
少年說,“那當然。唔,它把我名字排在了一千五百名開外,當然,那也是公平的。以后,我決計是那三生石上的第一名?!?p> 雖然和老者初見時,少年被嚇得筋疲力盡。但游蕩了一整天,終于找到了一個歇腳的避風處。這讓少年心里十分高興。于是,他滔滔不絕地吐槽起天上神仙的缺點來。說道痛處,便十分夸張地鞭撻他們。他說,那大海之神本來是管理著海中寶藏的,可是,他喜歡那林中仙女,非要和大山之神跟換底盤,大山之神肯定不允許,于是兩人約在了有山有水的蓬萊島打了一架,結果呢,大山之神喊來許多土地公公瞬間倒戈,貽笑大方,羞愧得自殺了。
“林中仙女變成了野獸口中的糧食?”老者問。
少年大笑?!爱斎徊皇?,那林中仙女不知從哪里聽來,沙子里御水,于是早早便準備好了。大海之神一來,便用千百斤的沙子掩蓋了大海之神。用樹枝束縛住了他,然后把魔界里借來的黑蓮花箭簇深深插入他的心臟?!?p> 黑蓮花?
這么多天來,我只在這里再次看到黑蓮花這個東西。黑蓮花是魔界的?我不確定。我急于看下去,之后的畫卷里,少年成為了老者的徒弟,一連好幾個月里,兩人都在海灘上修靈。少年不問老者是誰,來自哪里,他只跟隨內心的召喚,貪婪地想要學會老者所有的智慧和技能。他還是想要報仇,還想著和天神們的一決高下。林中仙子可以戰(zhàn)勝大海之神,他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墒?,數月一晃而逝,等他回到魔界家中,卻發(fā)現一切都變了。家被人搗毀了,魔界一片生靈涂炭。少年大喊著父母的名字,卻無人回應。他不斷尋找,可每走一步都能踩到別人的尸體。他不愿再走了,他停了下來。他彎下背來,把死去的魔界同伴抱到一邊,試圖清理出一條路來。
他大喊著父母的名字,喊得多了,他竟然不覺得這是父母的名字,只是一些符號而已。
最終,他找到了一個相識的人。那人奄奄一息,指了指西邊的石塊,就斷氣了。
少年順著他指著方向走去。
他不敢過去。
是父母嗎?
如果是,他該怎么辦?
如果不是,那他是否太自私呢?
終于,他走了過去,不是父母,是他的祖父。
祖父奄奄一息,粗糙的雙手緊緊抓住少年的脖子。他并不想掐死他,只是不想他離開。
“他們,他們把你父母親帶走了?!?p> 少年問是誰。
祖父指了指天空。
少年氣急敗壞,立刻想要直飛沖天。
礙于祖父即將去世,少年還是決定留在他身邊。他本以為魔界被毀,再不會有人活著了,可是就在他背著祖父走過之前搬運尸體清理出來的小路時,許多人出現了。他們沒什么力氣,走路也是東倒西歪的。他們不知道能活多久,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
他們只想留在祖父身邊,讓戰(zhàn)爭后的第一夜過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