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我一夜未眠。
早上,我早早就醒了。
醒了,我就燃亮了蠟燭,坐在窗邊看書。
不知怎地,我心頭有一股怒火,一種想要毀滅一再重建的欲望,我總覺得我想要捏碎什么東西,才能解恨。
我打開門,站在新月小筑門前。
看見一個宮女路過,我立即叫住她?!鞍Γ惆阉匦暮网x鴦叫過來。”
素心和鴛鴦來了,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們倆已經(jīng)很久沒有當(dāng)班了,因為我表示不需要她們。
我看著她們,說:“素心,你懂得打扮。你來幫我看看,今天去見太后穿什么樣的襦裙好?!?p> 素心一抬頭,愣住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快去呀?!?p> 素心去了內(nèi)屋,我又對鴛鴦?wù)f,“鴛鴦,我聽說你烹飪手藝極好,每日能否教我兩手。”
看我沒笑,鴛鴦也不好意思笑。
只答了好。
我讓鴛鴦再去幫我點亮了一支蠟燭,然后就打發(fā)她去幫素心的忙了。
巳時剛過,我已經(jīng)在太后宮里了。
素心說,要是知道公主早上要去太后宮里,那濃墨重彩,我昨天晚上就一起給它全準(zhǔn)備好。
我謝過了她,一身雪白素衣、一支曦月銀簪,足夠了。
我讓她再幫我準(zhǔn)備幾套適合其他場合的衣服,要素凈,爽朗,但只要往人群中一站,必定是鶴立雞群。
我等了半晌,太后宮里的吉祥出來回話了:“公主,太后今日不舒服,不能親自教導(dǎo),請隨我到后院書齋,在那里,有無數(shù)藏書供你參閱?!?p> 我起身,隨著吉祥來到了書齋。
剛要跨進書齋,吉祥提醒了我一句:“今天喜兒姑娘沒來呀?!?p> 我微微一笑,謝過吉祥姑姑關(guān)心。“父親曾送我一枚藍(lán)石子,我一路裝在盒子里帶著進宮,前幾日,突然不見了,今日突然出現(xiàn),我擔(dān)心再遺失,就打發(fā)她去穿了鏈子,她現(xiàn)在……大概是在秀坊吧。姑姑要是不信,可以找人看看去?!?p> 吉祥姑姑笑了?!爸皇请S口問問,瞧,我們到了?!?p> 前頭,是一處高塔般的建筑。
我真想不出,誰會用木塔做藏書社。
不過,我不想再看見吉祥姑姑了,于是趕緊謝過,兀自進了書齋。
我拾級而上,樓層倒是越來越高,卻不見一絲書影。
正當(dāng)我疑惑時,萬丈書樓,映入眼簾。
我沖了上去,原來,藏書全都在木塔的天花板上。
我抬頭望著,生怕那倒吊著的書,會從天花板上墜下來。
該拿哪一本好呢?
“禹辰?”
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不由自主哎了一聲。
回頭一看,竟然是糖水老頭。
“是你?”
糖水老頭看著我,不說話。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與宮道上弓腰駝背的糖水老頭判若兩人。他帶著毛茸茸的氈帽,穿著一身素白(與我今天的打扮相得益彰),唯一不同的,是他手里拿著一根銀色彎鉤似的物件。
我看了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看我無話,自己先笑了?!霸趺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立刻否認(rèn):“我才沒有呢,誰讓你這么神秘,要是我像你這般千變?nèi)f化,誰認(rèn)得出我?!?p> 我不希望他來。
我覺得書齋就是給我一個人準(zhǔn)備的,我只需要獨自遨游,便可。
與他人分享,或者有大師帶領(lǐng),都是耍賴皮,走捷徑,我才不要呢。
我轉(zhuǎn)身看背后,圓形窗臺下,那有一個彎彎的好似新月疊成的臺階。
我在那兒坐下了,杵著腦袋。
我有種被騙的感覺。
真的有。
我總覺得,我自作多情救錯了人。
早知道他這么厲害,這么神秘,合宮內(nèi)外出入自由,我才不理他。
他想作弄哪個妃子就作弄哪個妃子,他想給哪個宮女下毒就給哪個下毒。
反正又死不了。
我又看看糖水老頭,“我告訴你呀,我知道你是宮里的前輩,但我對你一無所知,想來你也不會先透露半分,既然如此,咱們倆就當(dāng)做不認(rèn)識,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才是。嗯,我現(xiàn)在要好好學(xué)習(xí)了,你沒事的話,就離開吧,不要老在我面前晃悠,弄得三心二意。”
糖水老頭笑了?!爱?dāng)真?”
我皺了皺眉。“我說過的話,我自己當(dāng)真。那是自然。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你這么問,我就知道,你根本不關(guān)心別人,只關(guān)心你自己的,也是,能在宮里舉著免死金牌裝瘋賣傻的人,還有什么事做不得。”
“是嗎?”
我又皺了皺眉頭,他說話怎么突然變了個調(diào)子。
算了,我也不理他了。
我起身,走到梯子面前,去拿我決定好看的《資治御鑒》。
可我剛登上梯子,一個彎鉤似的東西就勾住了我的腳踝,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那彎鉤就一下子拖住了我,我把拖到了地上,摔了個鼻青臉腫。
我趴在地上,痛得要命。
“你在干什么?”
我大聲吼那老頭。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他的鉤子又過來了,這次是擦著我的耳垂來了個回旋勾,一瞬間,我耳朵上的三串耳環(huán)被悉數(shù)取下。
這回我真的生氣了。
“你要干什么嘛!”
眼看他又要拿金色的鉤子敲打我。
“等一下,你這樣一點都不公平。”
糖水老頭笑著說?!霸趺床还搅耍俊?p> 他這一問,我更生氣了。“我是在學(xué)習(xí)的,你是來干什么。專門拿著各種棒子,長搶來收拾我的,這叫有備而來欺負(fù)一個小孩子。這就是不公平。還有,你都這么老了,肯定在江湖里混了很多年,而我才涉世未深,這樣欺負(fù)我,也不怕江湖中人笑話你?!?p> 我看他若有所思,我有些得意洋洋?!霸鯓??我說的沒錯吧?!?p> 他又笑了?!澳钦漳愕囊馑?,江湖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壞蛋挑選獵物的時候,還要照顧獵物的心情,看他此時此刻有沒有準(zhǔn)備好,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該打的年齡段,是這樣嗎?”
我急得直跳腳?!澳闩で宋业脑挘C物是獵物,對手是對手,捉弄獵物的人是殺手。是我心中,比賤民還要低賤的人。當(dāng)然了,在我完全不了解他為何取人性命,完全不了解事情原由的時候,我也不會枉下斷論??墒?,像你這樣清高又自由的人,你就告訴我,你想要的是獵物,還是對手?”
趁他不說話,我又說?!澳闳绻x了我做對手,你就要等。別的就不要求你了,至少要等我長大?!?p> 糖水老頭,點點頭。“行,不過,在哪兒之前,我先教你幾招吧?!?p> 話還沒說完,他的銀鉤子又過來了。
我躲閃不急,左肩上中了一槍,痛得我直喊娘。
一陣陣?yán)擞堪愕恼鹜粗?,我?guī)缀跻獣炟蔬^去。
不過,暈厥可不是好主意。
我還在恢復(fù)中,他的另一槍又過來了。
我連忙翻身逃離,我跑得飛快,一會兒就鉆到了木梯子的后面。
木梯子自然是幫不到我的。
糖水老頭的鉤子,瞬間刺穿了梯子,眼看著就要沖著我掃過來。
我嚇得大叫,抱頭蹲下。
蹲下也不行,那銀鉤子簡直像狗皮膏藥一樣追著我。
我當(dāng)然可以求饒,但我不想。
我不想宣布失敗。
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句話,會讓我即沒成功,也沒有失敗。我飛奔到中央書架的另一邊,大聲地,喘著氣,吼道:“今天我累了,明天再來和你斗?!闭f這句話時,我那氣勢如氣吞山河,這種吹牛逼的話說完,立刻就退縮了,小心翼翼詢問起來,“你覺得,這樣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