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光一點一點過去。
客棧里空蕩蕩的,只有喜兒和小諸葛兩人。
一個人杵著下巴想事,一個在看這個想事的人。
喜兒終于開口了?!澳敲?,你們都是皇上親自選拔而來的?”
小諸葛說:“嗯,算是吧,被皇上選上的,只有軒凌風(fēng)和周強他們兩人,我和濟袁是軒凌風(fēng)選的?!?p> 等了一個下午,喜兒終于找到了突破口。“凌風(fēng)叔叔我和小姐都了解,家里從小就有往來,這個周強為何會被皇上看上呢?”
小諸葛笑著說:“他可是京都城里的一絕呢,他出生的時候,是大禹最為戰(zhàn)火延綿的時期,動不動就有人進(jìn)犯。他爹爹周鐵將軍本來每次打了勝戰(zhàn),都要千里奔襲,連夜回家慶祝。那時戰(zhàn)事太多了,簡直如雨點般落下,這邊剛贏了一場,那邊又要周鐵將軍去救急。東奔西跑,無家可歸,本是入伍之人命定的劫數(shù),你知道入了伍,那結(jié)婚娶親肯定要往后推一推的??蛇@周鐵將軍不同,他入伍并非自己情愿,聽說啊,是他們同鄉(xiāng)里幾個玩得特別好的人,催著他一起報名的?!?p> 喜兒笑了?!坝质悄欠N故事,對不對?朋友特別想入伍,結(jié)果都沒選上,不想入伍的那個呢,反而是一上來就橫掃千軍。”
小諸葛仰起頭,以憧憬羨慕的眼神看著外頭二樓上的旋轉(zhuǎn)的紅燈籠。“不過,這樣一來就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當(dāng)年他是要和青梅竹馬的官家小姐結(jié)婚的,那官家小姐聽到他被選中的消息,又痛苦又高興。痛苦是戀人要長年分置兩地了,高興,則是為了周鐵的戶籍從賤民入了官兵?!?p> 喜兒聽得入迷了。
她起先還覺得,小諸葛答非所問。
可聽了一會兒,就發(fā)覺,與其直奔故事主題,還不如聽聽娓娓道來的故事淵源。
她有些累了,雙手疊著,擱在桌上,頭靠在胳膊肘上。
小諸葛問:“你不想聽了?”
喜兒趕忙否認(rèn),“不,不,就是因為想聽才靠下來的?!?p> 小諸葛不相信,“當(dāng)真?”
喜兒笑了。“快說,快說。我想聽小子的故事,你倒說起了老子的故事,你要快點呢?!?p> 小諸葛一聽,來勁兒了?!爸荑F和周夫人經(jīng)歷了千難萬難才在一起,入伍自然不在話下。家里阻攔,親戚追打,都攔不住他們兩人。周夫人聽到周鐵入伍了,當(dāng)即就決定千里送行。她說,‘這不正好是私奔私會好機會嗎?’真正在世花木蘭?!?p> 喜兒調(diào)整了姿勢。
她每次挪動身體,小諸葛都要問她,是不是說的不好,是不是聽不下去了?
她每次都搖頭。
小諸葛深呼吸?!昂冒伞V芊蛉撕孟裥疫\星,周鐵參戰(zhàn)至今,從未輸過任何一場。勝戰(zhàn)接二連三,皇上賞賜也接二連三。很快,周鐵就升為將軍,你猜怎么著,既然和當(dāng)年反對他,打罵他,詛咒他的岳父一同出現(xiàn)在朝堂上。岳父官職還不及他高?!?p> 喜兒閉了閉眼,心想,這么說周強出身寵臣之后?
小諸葛說到動情處,跳起來,手舞足蹈。
“大禹出身的孩子,全是在家里生的,女人圍著他,男人圍著他,就是沒有真實廣闊的天際圍著他。強哥特別運氣好,他就出身在戰(zhàn)場上。聽說啊,當(dāng)時周夫人全副盔甲,手里舉著一擊長槍,正要將那長槍戳進(jìn)敵人心臟里。哎呀,不好。羊水破了。強哥要落地了。大家都說,那是他見不慣娘親被人滿族欺負(fù)。案蠻族還請了仙族幫忙,你說氣不氣?”
喜兒抬起頭來。
大將軍的兒子,天啊。
小諸葛描述中,一個時辰前離去的周強整個人更豐滿立體了。
他那張白皙消瘦的臉龐,也從蒼白,變?yōu)榱藙傄悖瑘远?,光彩動人?p> 倒真是個一頂一的好兒郎呢。
就是不知道,為何六扇門會選中他?
小諸葛又看了一眼喜兒,又覺得她走神了。
他看著喜兒。
喜兒趕緊說:“快說呀,我問得不就是他?!?p> 小諸葛說,“強哥自小就在戰(zhàn)場長大,能識字就能拿槍。周鐵也寵溺他,每次練兵,都把他扛在肩頭,讓他去指點屬下動作。周夫人嚇得不輕,這訓(xùn)練場上舞刀弄槍的,一個小娃娃在刀劍里鉆來鉆去,成何體統(tǒng)?”
喜兒知道了。
周強是個有著古怪經(jīng)歷的好孩子。
她低下頭,看著手指。
她有些難受。
十四年了,她唯一任務(wù)就是陪著景家小姐,陪她讀書,陪她長大,陪她度過人生中大大小小各種經(jīng)歷。
她以為沒有新任務(wù)了。
每年過生日,她都祈禱不要長大,不要接近接收任務(wù)的年齡臨界。
每年她都盡力躲得更遠(yuǎn)。
可沒辦法,她是六扇門的人,她母親、婆婆、姑姑都是六扇門的人。
從生下來就是,從小就是。
一旦入門,一輩子都是六扇門的人。
喜兒越來越出神,這一出神,引得小諸葛滿心里慌亂。
他說,“哎,哎?!彼谒媲按蛑懼浮!拔野l(fā)現(xiàn)你們官家姑娘都有杵著下巴,看窗外的習(xí)慣,為何呢?”
喜兒淡淡笑了?!跋冉o你打個官司,”他揚了揚頭?!八麄兓貋砹??!?p> 喜兒起身,露出甜絲絲的微笑,跑出大堂,跑進(jìn)了我懷里。她活力無限蹦蹦跳跳,拉起我的雙手,左右搖晃,前后擺動。她不看軒凌風(fēng),不看濟袁,周強更是一眼也不瞥。
她微笑著,歡快地對我說,“小姐,你快跟我上樓,都收拾好了。你絕少出門,驛站是好是壞,也根本不懂。我現(xiàn)下就帶你去看看,看看我為你,哦,不對,是我和小諸葛一起為你準(zhǔn)備的閨房?!?p> 說到閨房二字,她的余光掃到了周強和濟袁,正中下懷,他們臉紅了。紅得像熟絡(luò)太過,墜落在地的蘋果。
我對喜兒煥然一新的態(tài)度震撼了。
這種歡快,讓我和軒凌風(fēng)一路回來的尷尬煙消云散了。
同時也讓我羞愧。
喜兒為什么要提閨房?
真恨不得鉆進(jìn)地里去。
我的臉很紅,紅到了耳根?!澳强熳甙桑蔽艺f,抓緊她的手。“這種事你說給我一個人就行了?!蔽依?,一溜煙沖到了樓上,嘩啦一下,關(guān)上門窗。
門窗關(guān)上后,我坐在床邊噓著氣。
過了一會兒,我走到銅鏡前,仔細(xì)觀察面容。果然,紅暈占滿整張臉,脖子也紅了。“喜兒,你有沒有偏方什么的,把我這一臉上的紅色消下去。太害臊了?!?p> 喜兒走了過來。
“這有什么害臊的,臉紅又不會脫妝。”
她摸了摸我的臉。
“還說不會脫妝呢。小姐,你根本就沒化妝?!?p> 天色晚了,房間里點了蠟燭。
不讓融蠟滴到床上,我和喜兒決定把蠟燭遠(yuǎn)遠(yuǎn)地放在窗下,如此一來,每次我和喜兒打鬧,嬉笑時,那打鬧、嬉笑的動作就放大,升高,變成了墻上的巨影。那影子恍恍惚惚,滿屋子里飛,時慢時快,配著我和喜兒的喜笑顏開,簡直是聲影完美融合了。
我們在房間里轉(zhuǎn)圈圈,拉著彼此的胳膊,一會兒低,一會兒高。我雖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溫馨是為了什么,但我很樂意接受。轉(zhuǎn)到滿頭大汗時,我坐在了床邊,喜兒則拐來拐去,坐到了靠窗的燭火旁。
她的影子,碩大而妖嬈。
是個有魅力的女性的軀體。
我太累了,我對喜兒說,“我不能再轉(zhuǎn)了,我得休息了?!?p> 我想睡覺,可一閉上眼睛,又睡不著了。
喜兒大概以為我已經(jīng)睡了,吹滅了蠟燭,推開門,走了出去。她舉著蠟燭臺,從二樓下去,輕輕放下蠟燭。她一支胳膊杵在收賬臺上,眼睛睜得圓鼓鼓的,掃視著周圍。
她想找出別人剛走的痕跡。
她想知道,當(dāng)我和她在玩鬧的時候,有人正站在廳堂里,高高仰頭,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那窗戶里若隱若現(xiàn)的女性曲線的影子。
她有些失望,沒有人嗎?
一個也沒來?
她皺著眉,焦慮著,呼地,一種痛苦的,焦急的、驚恐的心情襲上了心頭。這樣的心情,讓她心跳加快,雙腿發(fā)顫。她蹲了下來。她還能怎么辦?若是沒人喜歡她,她該怎么辦?
她看著地面,恍惚著,那地上裂開的縫開始左右晃動。她難受極了,她希望永遠(yuǎn)不要到京都。
她想起了梁驚,她想回到他身邊。
恩楽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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