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和喜兒來到了梁驚、梁爽當班的城門上。我們倆本想去他們家里找他們,可剛到街上,才發(fā)現(xiàn)我們并不知道他們兄弟倆住在哪里。喜兒說她隱約記得是城南盛明藥鋪子旁邊的拆房里,而我則記得是一座在城外艾山上溪水邊自建的茅草屋。
最后,我倆都沒找到,越找越是迷路。
眼看太陽西下了,夜色逐漸彌漫,夜市的燈一盞盞點了起來,叫賣聲,拉客聲,此起彼伏起來。
就在我倆即將迷路的時候,守城的侍衛(wèi)換班了。和梁爽、梁驚倆兄弟一起工作好幾個同事下了班,個個饑腸轆轆,猛獸似地往夜市里鉆。他們本來打打鬧鬧,你追我趕,叫喊聲簡直震天。
幾個人叫著喊著,打鬧著,也不看人,與我和喜兒相遇時,他們其中的幾個為了要和弟兄們說話,正倒著步子走路。倒著,倒著,一下子就撞到了我背上。喜兒反應快當,一把拉開了我,可那人實在太重了,拉開時又晃了一下,我沒站穩(wěn),摔在了地上。而那家伙也沒站穩(wěn),硬生生摔在我身上。眼看著他的嘴唇就要朝我的臉壓過來,我不知怎么地,居然屏息起來,趕緊把頭轉(zhuǎn)過去??吹贸鰜?,他一邊往我這邊摔,一邊正努力著不要摔倒在我身上。
最后還是失敗了。他整個人像一塊鐵做的大餅生生地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胸口上是一口大石頭壓著,皮膚上是無數(shù)想要嵌進的鐵片。此時此刻,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我的皮膚突然變厚了,像個氣囊,拼命抵擋重壓。就在我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他那幾個嚇壞了的弟兄們終于活了過來,你爭我搶上來拉他。我嚇得大叫,生怕他們又摔到我身上來。
幸好,幸好,大家的步子都很穩(wěn)健。
人讓開了,喜兒扶我起來。
我暈暈乎乎的,說不出話來,倒是喜兒生氣極了?!澳銈冏呗吩趺炊疾豢绰返难??!?p> “呀,原來是喜兒姑娘呀?!?p> 那些人異口同聲地喊喜兒的名字,停頓了半晌,又異口同聲地喊我的名字。每次見到他們,他們都要說我名字里的“熏”字,現(xiàn)在又開始說了。說他們沒見過這個字,從小到大沒有學過,平時也沒見過。真是好奇怪的一個字呀。
喜兒皺著眉頭?!澳銈儾辉嘎犝f,也不想聽說,你們只分得清茅廁左右的男女二字?!?p> 聽喜兒這么說,他們也不生氣,而是越發(fā)激動地開起玩笑來?!鞍パ?,哎呀,心碎了,太痛苦了。官家小姐,說我們只知道男女二字。哎呀,痛苦了,我們不該和你們說話,實在折煞我也?!?p> 他們這樣打太極,弄得喜兒越發(fā)氣了,氣得直跺腳。
我看著十分有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喜兒更煩惱了,把本來拉著我的手往身后一甩,氣呼呼地走到了前頭。我看著她要走,我也急忙追上去。
梁爽、梁驚的同事們看我們跑開了,就在后面喊。“他們也要休息了,不過要到了午夜才收班,城東角門啊,別走錯了。啊,對了,去了城墻也不一定能說上話,要等午夜過后,松和些……”
喜兒聽到這,氣得七竅生煙。轉(zhuǎn)身過來,雙腳分開,雙手叉腰。大聲吼道:“用不著你們管?!?p> 甩開了他們,有了明確目的地的我和喜兒,腳步很快,像是要趕著進京科考似的,相互抓著彼此的胳膊,低著頭,風塵仆仆地走著。
走到城門邊,我們突然放緩了腳步。
城門當值的官兵們正在大踏步的走來走去,他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響聲震天。這樣的整齊有一種情不自禁的肅穆感,帶有某種情不自禁的神的威嚴,不動絲毫言語就鎮(zhèn)住了周圍的空氣。
城東角門是出入邊境最繁忙的城門,此時此刻,天色已晚,但因為夜市熱鬧人來人往,城門下走動的人還是很多。這是我這個月第四次來到城東角門,每次都一樣,我總覺得這里不是城門,不似普通的城門,而是集市,是熱鬧的,絢爛的,神話般的存在。
我和喜兒決定去上次來的面館歇歇腳,等過了午夜才去找梁爽和梁驚。
等呀等,等得我倆無聊極了,一人一口氣吃了好大一碗牛肉面,又分著吃了好大一碗牛肉冷片。
店主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倆,正打算給我們上第三碗湯面時,一抬頭,哈哈笑了。
“這不是來了?”
果然,梁爽、梁驚兩兄弟都來了。
兩人穿著鐵片布滿的軍制服,看起來神氣極了,比平時又更雄赳赳氣昂昂了,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光彩,讓人忍不住要上去拉著他們的手,仿佛只要抓著那雙粗糙的手,這一輩子就有了安穩(wěn)了,安全了,就算遇到了多么古怪龐大的靈獸怪物都不怕了。
我看看他們,看看喜兒。
見她不抬頭,我高聲大喊:“梁爽哥哥,梁驚哥哥,終于等到你們來了,今天我們遇到好多事呀,我都不知道該和誰去說?!?p> 我又看看喜兒,她還低著頭。
我一時不知所措,我到底該做什么呢?
她在想什么呢?
她不想見到梁驚了嗎?
我不管了。
我沖上前去,抓著梁驚的胳膊?!皝恚阕矁荷磉?。位子被我坐熱了,你可別嫌棄呀。喜兒可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你們倆快說,快說說悄悄話。我想……嗯,梁爽哥哥,我們倆出去走走?或者去別的地方坐著?”
梁爽噗嗤笑了。
我又轉(zhuǎn)頭看喜兒,她還是低著頭。
這下,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我長這么大,還沒戀愛過呢。
連暗暗中意過的人都沒有。
我家里有些婢女是識字的,她們不做工的時候,就和不識字的姐妹們圍坐成一圈,給大家念市面上流行的癡男怨女的世俗小說。我也聽過一些,自己也借來讀了一點兒,可每每一讀,我就覺得渾身害臊的不行。倒不是因為小說里寫了不該寫的,而是他們對深情、愛戀、糾纏描寫的太玄乎了,我讀起來,簡直頭暈目眩,總覺得像是讀了些奇奇怪怪的發(fā)熱病的人互相拉扯的故事。
總之,關于戀人之間的羈絆,我是一竅不通。
過了一會兒,喜兒終于抬起頭來了。趁著我和梁爽轉(zhuǎn)身之際,她鼓起勇氣偷偷親了梁驚一口。
親完了,就立刻握緊拳頭,胳膊擺成了十字,緊緊縮在了胸前,十分慌張緊張。
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真奇怪,我們倆從未向?qū)Ψ奖砻鬟^心跡,可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是喜歡我的,對嗎?不,不,我不該這么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我,我不確定,我還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但我知道自己的心跡,我知道我是喜歡你,和你一起逛街,和你一起吃糖葫蘆,和你一起去城邊小河里捉魚捉泥鰍,和你一起在滿是稻草人的田野里走,明明心里挺害怕的,但只要跟在了你身后,我就覺得特別開心。”
梁驚正要說什么,嘴已經(jīng)彎成了圓圈形狀。
喜兒趕緊用手擋住了他的嘴?!奥犖艺f就好,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p> 這時,梁爽對我說:“走吧,我們出去吧,去城門下走走。”
恩楽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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