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依然是那個叫藍兒的青衫少女一頓猛敲房門,砰砰砰將人吵醒,“虞瑤姐姐,快起來啦!排舞啦!”
房內(nèi)床榻上,睡眼惺忪的楊牧之以被蒙頭,“媳婦兒,你就早點教會那丫頭吧!省得她每天早上來煩人?!?p> “你以為舞圣姜西子的十八霓裳舞,是那么簡單就能學(xué)會的嗎?人家到現(xiàn)在都還不敢說學(xué)到了其中精髓呢!”
楚虞瑤從楊牧之脖頸下抽出自己一條手臂,一邊穿衣一邊對門外大聲說道:“來啦來啦!等我一會兒?!?p> 楊牧之也大聲嚷了一句:“藍兒姑娘,真該和你師父說,早點把你嫁出去,這樣你就不會一門心思掛念跳舞了……”
一直等在門外的少女不解道:“嫁出去就不準(zhǔn)跳舞了嗎?不跳舞又該做什么?”
屋里笑呵呵傳出一句:“不跳舞,當(dāng)然是陪你夫君睡懶覺??!”
藍兒俏臉緋紅,跺腳嗔罵了一句臭流氓,結(jié)果聽到屋里響起啪的一聲,還有那個臭流氓的告錯求饒聲,這才開心一笑,大聲道:“打得好!虞瑤姐姐好厲害!”
等楚虞瑤穿戴整齊出門,跟著藍兒走遠(yuǎn)了,楊牧之才嘀嘀咕咕起床,“昨晚那么晚才回來,今早又這么早就出去,還不準(zhǔn)人說兩句么?”
一個人來到冥合室,發(fā)現(xiàn)邀月剛好從屋內(nèi)出來,楊牧之快步上前,輕聲問道:“我小姨怎么樣了?”
邀月輕輕搖頭:“還沒有醒來,應(yīng)該要到明天了。不過醫(yī)師也說了,這都是正常的,不用擔(dān)心。”
楊牧之不安道:“靜心丹我絕對沒有煉錯,會不會是小姨這個病,根本就不是靜心丹能治好的?”
邀月笑罵道:“就這么不相信人啊?你就盼著點你小姨好吧!”
楊牧之嘿嘿笑了兩聲,“小姨是這世上除了我娘親之外,最親的人了,當(dāng)然盼她好啦!”
邀月眼神微閃,“除了娘親和小姨,你就沒有其它在意的人了么?”
“什么話?當(dāng)然有??!媳婦兒自是不用說了,其它的人嘛!比如胡爺爺,比如馬胖子劉輕箋他們,還有曾經(jīng)幫助過我的那些人,像靈寶山的駱大師、木奈村的秀子,當(dāng)然啦,還有你?!?p> 邀月別有用心道:“我,就排在那么后嗎?”
“啊!這也要計較個先后順序?那好吧!就給你調(diào)到前面來吧!排在我媳婦兒后面,總可以了吧?”
邀月輕哼了一聲,心底則說了句“和她們排一起,還差不多?!?p> 又是一天漫長的等待,邀月提議帶楊牧之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后者卻說想看虞瑤她們練舞,結(jié)果去了舞室沒一會,就被轟了出來。
楊牧之又說邀月姐姐你在月下跳的那個舞,是真的好看,不如再給我跳一段吧?
邀月秋波流轉(zhuǎn),狡黠笑道:“那支舞,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到的?!?p> “既然不給看,那我就去練功了。”
邀月無奈,只能給楊牧之找了間密室,本想帶這家伙去看看蝦夷地最具特色的風(fēng)景:春色飄雪,既然人家不樂意,那就算了。
楊牧之在密室中盤坐了一會,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很難靜下心來,一番發(fā)呆之后,干脆就將腰間葫蘆取下,抿了一口桃花酒后,再將蘊養(yǎng)在葫蘆中的兩支飛劍招出來,在手心輕輕玩焉。
自從在玉樹宮獨木橋遇見那位懷疑就是丹祖的老者后,得他指點,如今楊牧之這枚暗紅色的葫蘆,已經(jīng)完全能替代體內(nèi)竅穴,代為溫養(yǎng)飛劍了。像那位手拄龍頭拐杖的老者那般,在葫蘆內(nèi)顯化一套經(jīng)脈竅穴圖,也有眉目了。
只不過要像他那樣孕育出足足六柄本命飛劍,楊牧之還是有些深感無力。
作為一名劍修,能不能孕育出本命飛劍是基本的標(biāo)準(zhǔn),至于將來會擁有多少支飛劍,那就沒有太多的定論了。
畢竟,飛劍越多,并不一定代表這位劍修就越厲害。
有時候,每一支飛劍的品秩,其殺伐能力,飛行速度,是否具有小天地結(jié)界的神通,都將直接決定劍修最終的實力。
楊牧之將點絳唇收回葫蘆,開始把玩那支青色飛劍。
青空,這是他的第二支飛劍。
如果按照他金丹碎裂之前來算,青空應(yīng)該是他的第一支本命飛劍。
至于金紅兩色的點絳唇,那是在他被傳送至葫蘆鎮(zhèn)之后,被人在煙云峰偷襲,是小狐貍姚魏紫救他的時候孕育而出的。
點絳唇講究一個快和狠,千里取敵首級,當(dāng)然是速度越快越好。
而飛劍青空,則更多的是針對人心,特別是在它的小天地結(jié)界之中,但凡人心有一絲脆弱,就會被無限放大,從而被對手抓住,用作擊潰你的最大也是最穩(wěn)靠的手段。
看到這柄青空,就想起十四歲那年,娘親一劍抹殺了自己的所有,包括飛劍青空,只留下他半條命,被傳送到葫蘆鎮(zhèn)……
在那之前,十四歲的他,就已是十二境合道修為,佩劍浮槎,飛劍青空。
能在歸墟一劍徹底斬殺同為合道境的妖族天才,為什么沒有保護家園,保護娘親的能力?
為什么就一定要隱忍負(fù)重,藏拙在葫蘆小鎮(zhèn),為什么一定要當(dāng)那個“楊麻子”?
楊牧之此刻也不愿意去多想了,怎么都好,既然是娘親的決定,又何必去細(xì)究呢?何況,等小姨的病好了,馬上就能見到娘親了,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從密室出來,又是黃昏時候,楚虞瑤正在等他吃飯,興許是洪荒妖族很少吃過米食,覺得很新奇,所以這座行宮內(nèi)一日三餐,都是以小米粥和大米飯為主食。
飯桌上,一直都是藍兒在和楚虞瑤聊十八霓裳舞有關(guān)的話題,看得出來,這兩人的關(guān)系進展得不錯。
楊牧之不經(jīng)意瞥了一眼邀月,發(fā)現(xiàn)對方也剛好抬頭,朝自己偷瞟過來。
楊牧之調(diào)皮一笑,眨了眨眼。
邀月嘴角微揚,還了個白眼。
夾起幾粒米飯塞進紅潤的小嘴里,也不見她如何咀嚼,就像是嬰兒吮吸一樣,將那幾粒米飯咽下腹中,邀月微笑道:“藍兒,說不定明天一早你虞瑤姐姐就要離開了,要請教霓裳舞的話,得抓緊呦!”
藍兒啊了一聲,一把丟下碗筷,“虞瑤姐姐,怎么這么快就要走?。坎蝗唤裢碓蹅儎e睡覺了,練一夜的舞好不好?”
這,這是弄得哪一出?不讓虞瑤陪我嗎?
楊牧之驚訝看向邀月,只見那個熟透了的美婦人也眨眼一笑,三分俏皮是還以顏色,七分嫵媚是要你楊牧之的小命。
那一夜,楚虞瑤果然被拉著陪練了一整晚的霓裳舞。
早上楊牧之醒來的時候,也正是楚虞瑤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回房的時候。
“媳婦兒,昨晚我一個人睡,又失眠了,現(xiàn)在好累啊?!?p> 楚虞瑤戳了戳他,嬌笑道:“人家還一晚未睡呢,都沒有喊累?!?p> “那媳婦兒趕快過來補一覺,來,換我抱你,快點。”
楚虞瑤拍掉他一雙不老實的手,“還睡呢,你小姨醒來啦!還不快起床去看看。”
真的?楊牧之一骨碌起身,三兩下套好衣服就沖了出去。
冥合室門口花廳,一張?zhí)茨咀肋?,身姿?yōu)雅的坐著兩位大美人的背影,楊牧之越靠近就走的越慢,哪怕是小姨的一個背影,都像極了自己娘親。
到了身后,楊牧之就傻傻杵在原地,嘴皮子哆嗦著,卻發(fā)不出聲來。
邀月回頭拉過楊牧之,笑著對身旁的女子道:“帝鶯,快看看,他是誰?”
早已不是冥合室里那身裝扮的女子,緩緩轉(zhuǎn)身,凝視著楊牧之,慢慢的,眼眶微紅,然后是淚花閃爍。
“你,就是姐姐的親骨肉,就是我的侄兒嗎?”
女子抬起雙掌,撫摸著楊牧之的臉,“像,真的很像,這里,這里,還有這里,簡直和姐姐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p> 都說東毗提訶洲的麒麟之子,男生女相,極盡俊美。楊牧之的眼眉嘴,若是單獨只看這些地方,的的確確與女子無異。
就算沒有見過他母親的,也能看出來,楊牧之那雙大眼睛和薄而曲波的嘴唇,與眼前這位名叫帝鶯的漂亮女子也有八分相似。
就在女子抬起另外一只手?jǐn)堊钅林珙^時,早已淚珠滴落的他,哇哇哇的就撲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里。
“小姨,小姨,終于找到你了……”
同樣是淚花滾滾的帝鶯,撫著楊牧之柔軟的長發(fā),“好孩子!乖牧兒!小姨也在找你……”
楊牧之的母親可能沒有提及過她還有個親妹妹,而滿心愧疚和悔悟的帝鶯,卻從來都知道自己還有個侄兒。
既然自己已對不起姐姐了,又沒有能力去救她,那就該找到自己的侄兒,好好照顧那個沒了父親的孩子。
這就是帝鶯這些年,一直奔波于兩座天下,四處尋人的原因。
邀月別過臉去,這般親人相擁而泣的場面,委實不能再看,看久了,也想哭。
“小姨,我們一起去找娘親好嗎?”
“嗯,我們馬上就去找你娘親?!?p> 換了身衣裳出來的楚虞瑤,看到這一幕后,趕緊過來叫了一聲:“小姨!”
帝鶯牽起楚虞瑤的小手,卻瞪向邀月道:“為什么不早說,害我連給侄媳婦的見面禮都沒準(zhǔn)備?!?p> 邀月撇撇嘴,笑著不搭腔。
楚虞瑤乖巧道:“小姨,見著你,虞瑤就很開心了,這已是小姨給虞瑤最好的見面禮了呢!”
看著如此討人喜歡的侄兒和侄媳婦,帝鶯忽然就釋懷了。
像我帝鶯這般心氣狹窄之人,都能原諒姐姐,那么,想必姐姐更能原諒我吧?
一句令人心酸又欣慰的老話,緩緩浮現(xiàn)帝鶯心頭。
真正的感情,不是一輩子沒有爭吵,而是爭吵后還能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