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祎可的眼淚撲簌掉落,“丑八蓋……你就一丁點兒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可可,對不起……”楊牧之只剩哽咽。
“楊牛文,你好絕情?。【筒荒茯_騙我嗎?哪怕你說一句喜歡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一點點位置也好啊……”秦祎可因為傷心,連站立都有些不穩(wěn)。
楊牧之滿臉懊悔,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抉擇,完全是因為他自己。任由一個姑娘稱呼自己為夫君,這就等于默認了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暗示了對方接下來的行為。如果早早和秦祎可劃清距離,今天就斷然不會將她牽連進來了。
在這種生死關(guān)頭,他知道,秦祎可是甘愿為他死去的。
可是,難就難在這里,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是愛自己的女人……這比起兩個都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來,更難抉擇。
秦祎可忽然跌跌撞撞上前幾步,凝視著半空中的白衣男人,咬牙道:“用我秦家寶玦山莊所有家財,加上我秦祎可一條命,換楚虞瑤出來,你讓她們兩個離開,可以嗎?”
楊牧之失聲道:“可可!你不用這樣的。”
秦祎可慘然一笑:“楊牛文,我寧愿失去所有,也不愿意沒有在你心間留下半點痕跡?!?p> 青白道人搖頭道:“不行!這超出我的意料之外了?!?p> “寶玦山莊的所有家財確實很動人,不過,我更喜歡眼下的這種結(jié)局?!鼻喟椎淖旖菐еσ猓骸昂茱@然,楊牧之并不愛你,秦家丫頭,你這樣做毫無意義,你就真的甘心用自己的死,來換他們這對真心相愛的人一生長相廝守?”
秦祎可臉上不復(fù)之前的悲慟,她輕聲問道:“楊牛文,如果是這樣,你愿意以我的命換虞瑤姐姐活下來嗎?”
楊牧之艱難的搖搖頭。
似乎早已流盡的淚水,又涌了出來,秦祎可絕望呢喃:“以前從不知情為何物,如今才明白,那就是愛過一人之后,心就只剩一片死灰了……”
原來,比起死來,從一個美好的夢中清醒過來,更痛?。?p> 秦祎可踉蹌著走了幾步,倏然回頭望向楊牧之,伸出手來,似乎想再捏一捏他的臉,可惜她的手終究還是無力垂下。
“丑八蓋……”
或許,這是此生最后一次這樣叫他了吧!
青白笑著伸出一指,輕輕彈了一下掌心葫蘆,秦祎可的身影就被他送出了這座小天地,不知去了何處。
楊牧之冷冷問道:“你將可可送到哪里去了?”
青白笑道:“放心吧,她很安全!倒是你,要我送你與她在一個地方嗎?”
楊牧之幾近哀求:“讓我和虞瑤多呆一會兒,可以嗎?”
青白得意的大笑了幾聲,不置可否。他隨意一揮手,這座古戰(zhàn)場中洶騰燃燒的烈焰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尖菱冰錐從地底冒出,驟然變得陰森寒涼的小天地里,刮起了微微寒風(fēng),像是冤魂的呻吟。
楊牧之步履蹣跚,走到楚虞瑤面前,一雙手趴在那道無形墻壁上。
楚虞瑤伸出手來,四掌隔著一道無形的壁障,掌心相合。
“虞瑤,你怪我嗎?”
“傻瓜,我當(dāng)然不會怪你。”楚虞瑤的大眼睛里撲簌掉著淚,滿臉卻是笑意,“牧之,你知道嗎?你能這樣做,是因為你愛我,絕對的相信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楊牧之將身體緊緊靠住無形壁障,似乎想抱住她。
楚虞瑤極力讓自己的香軀貼近那道近乎透明的墻壁,雖說肯定了愛人的一顆真心是快樂的,但面對即將到來的生離死別,誰又能不傷懷?
死別,最是斷人腸。
不是因為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因為再也見不到那個人。
“虞瑤,我愛你!從第一次在桃林里見到你起,就已經(jīng)愛上你了……”
“牧之,我也愛你。之前傷害過你那么多次,到最后才知,其實我的心也很難受。當(dāng)你從風(fēng)雪崖掉下去時,我也忍不住想跟你一起跳下去。只是因為身上背負的太多,更因為我不相信你會就這樣離我而去……所以,牧之你有沒有怪過我?”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什么,被自己媳婦兒欺負,一點也不難過?!?p> “牧之,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媳婦兒,定要好好對你,只可惜,今生沒有機會彌補了……”
“虞瑤,我好舍不得你啊!都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我答應(yīng)過他們要呵護你一生的,是我沒用……”
“傻瓜,千萬不要這樣想,你做得已經(jīng)不能再好了,我走了之后,一定要好好的啊!不要讓我在那邊為你擔(dān)心。還有,記得照顧好玉兒……”
相擁的兩人之間,肉眼可見有一面近似琉璃的無形之墻,可這樣一面以無上道法凝聚而成的墻壁,也阻擋不了兩顆熾熱的真心,冰冷的琉璃墻上,留下層層熱霧。
楊牧之凝聚起自己全部的神識之力,化作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見的朦朧身形,從他體內(nèi)剝離而出。
這有些類似元嬰以上修士的靈魂出竅。
神識凝聚出來的另一個楊牧之,飄蕩于琉璃墻之前,惟愿能陪她至永遠。
“好啦!小兩口也親熱夠了,就此永別吧!”青白道人咳嗽了一聲,冷冷說了一聲。
楚虞瑤心中悲痛萬分,臉上卻是絲毫未曾表露。她伸出一根纖細手指,借著那道無形琉璃墻上的熱霧,畫出了一個圓圓的笑臉。
眉眼彎彎,是虞瑤的笑臉,永遠陪伴夫君左右。
楊牧之瑟瑟站在寒風(fēng)中,傻傻凝望著琉璃墻上那張笑臉。
兩行水珠,順著那張以熱霧畫成的笑臉眼角,緩緩流下,笑臉也在流淚。
一墻之隔的人兒,逐漸模糊。
楊牧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再一次與自己在意的人分離,還是那么難受??!
微微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楊牧之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之前三人嬉鬧的那潭溫泉。
他還是卷起褲管,站在水中那塊光滑的卵石上。
環(huán)顧四望,可惜在意的人兒,早已不在。
“虞瑤——!楚虞瑤——!”楊牧之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似乎不喊出這幾聲,憋在心底的難過就會無限擴大。
喊累了,楊牧之就跌坐在卵石上,癡癡傻傻。
日升月落,晝夜更替,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更改。不知枯坐了幾天,楊牧之緩緩挪動了一下身子,俯身看向泉水里,那里面似乎有一張笑臉正在凝視著自己。
想起楚虞瑤最后畫下的那個笑臉,楊牧之伸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洗疲累的臉,再對著泉水照了照,伸出兩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努力裝出一個笑容來。
“玉樹宮、火山口,既定的行程還是要走完,之后再返回紅林,完成神藥樹的命題……然后就是,白矖陵,青白道人,等著我楊牧之的劍吧……”
整理好心情,規(guī)劃好行程,楊牧之不再猶豫,邁開了癡傻枯坐泉中半旬后的第一步。
他身上帶著秦祎可給他的地形堪輿圖,在附近的小村莊里問明了所處位置,大致制定出一條不算太繞的路線,不走大道,也不走羊腸山道,既不會錯過那些風(fēng)景勝地,也不會太耽誤行程。
有時候路過一些熱鬧的村鎮(zhèn),楊牧之都盡可能找那些人煙稀少的山林過夜。
燃起一堆篝火,打完兩趟八錦拳后,再盤坐在地,橫劍膝上,除了吸納天地靈氣淬煉體內(nèi)五行靈力之外,同時也在蘊養(yǎng)劍意,還能以紫靈圣水與相思圈鍛磨神魂。
這便是三煉同修體的優(yōu)勢所在了。
認真起來的楊牧之,修煉速度委實不能用驚人來形容。
跋山涉水的這一旬多的時間,陪伴他的只有白狐和體內(nèi)的那些個小家伙。
大日金焰愛裝酷,話不多,但句句威嚴;躲在頭發(fā)里的老蠹魚脈望,廢話葷話最多,不過喜歡與他聊天者寥寥無幾;住在沖門竅穴的木屬山水印章,那“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幾個字,已是金光燦燦,早已被楊牧之大煉完美,竟然也能開口說話了,只不過這家伙喜歡咬文嚼字,比之廢話連篇的老蠹魚來,更讓人反感。
小胖妞紫靈圣水毛遂自薦,讓楊牧之嘗試著中煉她,短短三天的時間,竟然成功煉化。與這位主人親近了幾分的紫靈脾氣好了不少,看那個對她垂涎三尺的老色魚也沒那么不順眼了,有時候脈望說了一兩句不咸不淡的葷話,紫靈也不會嚷著踩斷他的萬年老腰了。
家住乳根竅穴的五色泥人,這時候說話也清晰不少了,總算能和鄰居們正常交流了。
而最后一位鄰居,九龍靈金杯,由于他的小弟實在太多,沒有人敢惹他,即便是脾氣火爆的火男孩,都懼他三分。
九龍金杯在助主人行功之后,總是喜歡忙里偷閑樂呵一下,與八位小弟彈奏一曲優(yōu)雅高清的小調(diào),也算娛人娛己了。
飛劍點絳唇,不太喜歡跟大家交流,連跟她的主人都是如此。一直悶悶不樂的點絳唇已經(jīng)完全蘇醒,戰(zhàn)力也逐漸恢復(fù),只是她一直不肯好好聽話。
很多時候,楊牧之遇見一些兇殘野獸獵殺弱小動物時,就會讓點絳唇飛出竅穴來擊退那些獵食者,只可惜,大多情況下她都是不理不睬,或者有時候明明只是讓它點到即止、嚇退猛獸即可,但點絳唇卻自行作主,一劍徹底刺殺了那些野獸。
楊牧之知道,點絳唇之所以鬧脾氣,因為她與楚虞瑤的飛劍牧羊有著絲絲縷縷的牽連,這種關(guān)系很難說得清楚。簡而言之,就是兩柄飛劍能相互心生感應(yīng),彼此相親吧!
有時候,靜不下心來的楊牧之,在一番不由而生的苦苦思念之后,也會忍不住與那些愛熱鬧的小東西聊聊天。有時候也會呼喚出白狐,讓她伏在自己身旁,枕著她斜斜躺著望天,自言自語。
在楊牧之的胸口,戴著一塊帝王綠玉佩,名為云龍布雨,除了那一條小心珍藏的絲帶,這塊翠綠剔透的玉佩也會時不時被他握在手心,慢慢摩挲,嘴里輕輕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一只精美的香繡荷包,里面裝著的一百二十六枚大暑錢早被楊牧之另外收好,這只楚虞瑤親手縫制的香包,是之前在客棧結(jié)賬出丑時,事后楚虞瑤遞給他的,如今它已成為楊牧之心底深處的軟肋,貼身藏著不敢去觸碰。
但凡只要忍不住拿出來一看,眼淚就會不由自主的滑落。
睹物念人猶難悔,人生只有情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