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洲的東北方,是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山峰都不算高,山勢也算不上崎嶇,這便是有名的春湖山了。
遠遠望去,郁郁蔥蔥的青山依偎著暮江,一江碧綠暮水又映照著蔥蘢青山,靜靜的和睦,淡淡的孤寂,閑散一如人生,慢慢沉甸了故去的歲月。
當柔潤如油的春雨沐浴著整座春湖山時,在一道隆隆的春雷聲中,坐落于春湖山腹地的春心湖,就這樣被驚醒了。
極少收取男弟子的春心湖,在雙子洲只能算得上是一個中等偏下的門派,但是雙子洲乃至整座浩然天下,都沒有人敢小瞧春心湖那一幫“小娘皮”。
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春心湖擁有雙子洲唯一的一個跨洲碼頭,來往雙子洲與靈犀洲的跨洲渡船都會在這里停靠,春心湖雖然沒有參與這些跨洲的來往商貿,但光是收取跨洲渡船的停靠費用,就是一筆不菲的巨資了。
從這一點來看,春心湖湖主梔子夫人當年力排眾議,執(zhí)意要修建跨洲碼頭,不能不說其眼光是何等老到了。
在春湖山北的暮江旁,春心湖還修建了一個渡船碼頭,從這里出發(fā)去珍珠沼澤、萬花谷、天劍宗、夜啼城等地,都十分便利,這也為這個被群山包圍的小小門派提供了一些不小的回報,自從開出山道修筑了碼頭之后,春心湖每年的春潮,都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這也是春心湖這一百多年來,梔子夫人一直能穩(wěn)坐湖主寶座的又一大原因。
由于來春心湖許愿的人,從未有騎著凡俗馬匹來的,所以春心湖并沒有設立那種保管活物馬車的地方。
而此時楊牧之的那架馬車就非常的尷尬了,如果就這樣放在山腳下,雖然不用擔心被人偷盜走,但要是自己在山上多耽擱幾天后,說不定這匹跑了近兩萬里的白馬就得餓死了,可又總不能趕著一駕馬車爬山吧?
讓山腳下看守山門的那兩位漂亮姑娘幫忙照顧一二,人家根本就不帶搭理的。
思來想去,最后在山腳下找了一戶農家,以每天一兩銀子的高價,才算安置好這匹不辭辛勞的白馬。
等劉一封收起那匹瘦弱的小紅馬法寶,領著楊牧之與紅梅準備上山時,卻被那兩位漂亮姑娘硬生生攔下,見劉一封生得俊美,也只是多瞧了一眼,就繼續(xù)恢復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等看向楊牧之時,兩位姑娘更是面寒得讓人感覺有一陣刺痛感襲來。
劉一封好說歹說,半天后兩位姑娘倒是被他逗出了幾分笑臉,只不過也只同意讓他一人上山,至于那個眼神壞壞的還長得丑陋的家伙,她們根本就不想讓他上山。
要是萬一被那個家伙在春心湖對自己許了個愿,還不得惡心死自己。
今年來游玩春心湖的俊美公子,她們兩個見得多了,像劉一封這種姿容能排進前五的男子,她們都看麻木了,何況是你這樣一個滿臉麻子家伙,如何會有好臉色對待。
無奈的劉一封嘆息一聲道:“我有一句話,煩請白蕓姑娘通報給你們夫人,屆時再不讓我們上山,我就不再糾纏兩位姑娘了……”
……
春水閣樓某個僻靜雅致的房間里,一張美人靠上斜斜躺著一位鵝蛋臉的美人,她穿著一襲青白相間的簇蝶裙,腰間輕輕扎束著一條青底白花繡帶,兩鬢各戴了兩個精美的頭飾,唯獨烏黑秀發(fā)的正中間明顯留了一塊,看上去非常的生硬別扭,似乎是在給某一件發(fā)飾留著位置一般。
她曼妙的身姿上下就只有簡單的青白兩色,使得她看上去一種特別的秀美韻味。
這位看上去才二十幾歲的秀美女子,就是春心湖的梔子夫人,其真實的年齡應該是一百好幾十歲了,只不過一百多歲的年紀對于一個修道者來說,都是太年輕,太年輕了。
“蓮冠穩(wěn)簪細篦橫,飄飄羅袖碧云輕……”
梔子夫人淡淡的紅唇中反復輕念著這一句話,她那沒有一絲皺紋的眼角卻淡淡含著一絲思念。
她盈盈起身,遠遠望向窗外,在那里有一叢叢四季常綠的梔子花,長圓狀披針形的對生綠葉撐托起一朵朵碩大的白花,芳香馥郁。
花叢中似乎依稀還有一個薄情負心郎,正用一支精美的青玉篦箕替她梳理著秀發(fā),最后輕輕別在她烏黑的凌云髻上,正正好好戴在正中央,不偏不倚。
“也是啊,一眨眼就是二十年了……你如約而來了,來接她了嗎?”
梔子夫人幽幽嘆息一聲,對門邊眨著大眼睛發(fā)楞的白蕓輕輕說道:“他可是穿著一身絳紫色長衫?”
只是還沒有等白蕓反應過來,梔子夫人繼續(xù)說道:“算了,是我多想了,你讓他們上山來吧!”
“若是他親自來了,豈會等你的通報,又豈會只是叫你帶一句話來……”
梔子夫人蓮步輕搖,穿過那片玲瓏連綿的春水閣樓,來到一座四面環(huán)水的素雅小院前,在院前唯一的那座廊橋上停下了腳步。
透過層層繚繞的云霧,可以看到雅致的小院中,有一位娟秀的女子坐在河邊,她紅色的裙擺提在膝蓋上,一雙光滑雪白的腳丫晃蕩在清清河水中。
她嘴里輕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姣好的臉上帶著讓人舒心的寧靜。
“一個凡俗的女子,二十年的青春流逝,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陸郎,我倒要看看,你還會一如當年,那么喜歡她嗎?”
看著河邊那位紅衣女子眼角與額頭悄悄爬上來的皺紋,梔子夫人嘴角咧出一抹瘋狂的笑意。
或許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并不是開心的笑。
……
在白蕓驚疑的眼光中,三人總算上得山來。
劉一封按捺不住的想實施英雄救美的計劃,于是就跟兩人拉開了距離,獨自一人去游賞春湖山了。
許愿什么的,他從來就沒有興趣。
知道春潮已經(jīng)開始了,紅梅也迫不及待的去了那個雞心湖,她渾渾噩噩的十來年乞討時光里,唯一記得清清楚楚的只有兩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要將那枚小雪錢投入春心湖的春潮里,她將這件事情看得很重,很重!
剩下楊牧之獨自一人,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賞春心湖的美景了,既然收了那家伙兩張御風符,就得實實在在替人辦事不是?
要說調戲紅粉佳人這種絕活,對他來說自然是不生疏。
在葫蘆鎮(zhèn),那些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也好,剛剛嫁為人婦也好,哪個見了他楊牧之不是嬌羞的低下頭去,一副欲語還休的嬌俏模樣?
當然了,這種事情畢竟還是有一些風險的,挨罵挨打什么的,那都是極為正常的。
一路心里默念“鵝蛋臉、新月眉、嘟嘟唇、粉紅裙”,一邊搜尋著對象。
按照劉一封的這個描述,想必那位夏桃蓁姑娘該是極美又極可愛的了……
不知不覺間,楊牧之想起了自己的好玉兒,除了很少見她穿粉色衣裙之外,她可不就是鵝蛋臉、嘟嘟唇嗎?
又想起在礦山后的那個山洞里,只差一點就要親到她的嘟嘟唇了……
楊牧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很想去春心湖里許個愿了。
按照劉一封所說,負責在春潮期間接待貴客的夏桃蓁會出現(xiàn)在春水閣樓那邊,所以楊牧之問明路之后,擠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直接奔向春水閣樓。
一排排二層高古樸大氣的閣樓,用特殊調制的桐油漆刷成碧色,一棟棟鱗次櫛比,屹立在青青的春湖山腹中。
青的是山,綠的是樓,遠遠望去,如同一片碧綠的海市蜃樓讓人心向往之。
來到近前,青磚綠瓦,飛梁畫棟,一塊青白相接的牌匾掛在正中央一棟三層閣樓之上,牌匾上書“春水閣樓”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聽四周不少人在議論,好像這四個大字竟然是那位天下五絕獨占其二的棋劍雙絕書寫的,難怪竟能有如此氣勢。
牌匾下婷婷立著一位眉眼含笑的娟秀美人,一襲粉色的簇蝶花裙,兩鬢別滿了精美頭飾,唯獨腦袋正中間那個高挽的凌云髻上不曾戴有任何發(fā)飾。一百好幾十歲的她,有著一張毫無任何皺紋的秀麗鵝蛋臉,沒有涂抹任何唇脂的淡淡紅唇似少女般習慣性的嘟起,一顰一笑之間都帶有一種異樣的美。
知道那個負心郎要來,特意換下穿了二十年的青白兩色,特意裝出與二十年前截然不同的性情來,這都是為了什么?
梔子夫人嘴角含笑,眼神如花。
陸郎,我魏青梔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青梔,而你心心念念的葉馨寧,她,已經(jīng)人老珠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