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之從蘆葦蕩中的某處水面冒出腦袋,手上抓著一條大大的青魚,寒鴉江里的青魚都是食螺蝦長大的,肉質(zhì)細(xì)膩有彈性,味道甜美無比。
他一只手舉著魚,另一只手五指緊握,似乎也握著些什么小東西。沉沉浮浮的踩著水鳧到岸邊,在靠近渡口時一只手將青魚往石板上一丟,另一只手掌攤開,握著的是三顆鮮艷的彩色石子。
手腳麻利的爬上岸,三兩下胡亂穿好那反正也不合身的衣服,將那三顆鮮艷的小石子收進(jìn)懷里,走過去撿起還在石板上蹦跶的青魚,又放到水里洗掉魚身上的泥沙,走到枯坐在茅草屋邊的老人身旁,雙手捧著青魚恭敬的遞給老人。
老人點點頭,示意他坐下。
楊牧之放好魚,拍拍手掌坐在老人身旁,老人抽著旱煙,云霧繚繞里老人問道:“你知道這些石子的來歷么?”
楊牧之點頭嗯了一聲,老人也點點頭,不再說彩色石子一事,他重重吧嗒了一口煙,看著寒鴉江面緩緩說道:“什么時候寒鴉江再見白鴉飛舞,也就是你離開之時了……”
楊牧之晃晃悠悠回到馬兒巷,還沒有走到香燭鋪子,老遠(yuǎn)就看見馬胖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他一邊跑一邊擠眉弄眼,不停朝著鋪子門口搖頭示意。
楊牧之隨著他的眼神看去,不好!居然是楚玉這婆娘,正坐在香燭鋪子門口與老李頭閑聊。
他本想轉(zhuǎn)頭就開溜,尋思著最近也沒有招惹這位千金大小姐啊?于是硬著頭皮往回走,一邊問向馬胖子,“她來做什么?”
馬胖子摸著紅腫的臉皮,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什么,他白皙的臉上隱隱還殘留著一個五指掌印。
見楊牧之回來了,楚玉起身對一旁坐著的老李頭告辭了一聲,然后不客氣的走到楊牧之身前,柳眉微蹙著道:“楊牧之,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馬胖子這次學(xué)乖了,在這個兇婆娘面前不能胡言亂語,也不能流著口水夸贊她漂亮,不然后果……很痛的!他一聲不響的溜到老李頭旁邊坐好,強(qiáng)忍住一臉不正經(jīng)的笑意,看著自己的死黨與楚家二小姐一前一后走向江邊。
楊牧之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楚玉身后,兩人走到葫蘆鎮(zhèn)的老牌樓下,楚玉停住腳步冷冷說道:“楊牧之,想必你也知道我楚家靈礦的事情了吧?”
楊牧之正在用手指挖著老牌樓那腐朽的木柱子,想了一想答道:“知道一點點,最近去礦山口子已經(jīng)撿不到什么靈礦石了,聽馬胖子他爹說,最近礦脈有點古怪,具體是怎么個古怪法就不清楚了”
楚玉點點頭道:“靈礦石生成后周圍本有靈脈縈繞的,跟著靈脈走,總是能很快就開掘出靈礦石,不過最近的確出現(xiàn)了奇怪的事情……”,她不無厭惡的看了楊牧之那張麻臉一眼,繼續(xù)說道:“我家原本捏著三條不同走向的靈脈,最近不知怎的有兩頭靈脈居然無比紊亂,幾近消失,我爹說你擅長觀望靈氣,所以希望你能幫我們找到靈脈紊亂消失的原由……”
等了老半天也沒見他回答,看著那個故作沉思不語的家伙,楚玉撇嘴道:“若你真能做成此事,我楚家便給你……”,楚玉舉起一只玉手,伸開五根蔥蔥玉指,“五百顆神仙錢!怎么樣?”
楊牧之心中一驚,竟然忘記了掩飾那份喜悅。
是神仙錢,不是世俗銀兩,還是五百顆?他這輩子還沒有摸過那仙家神仙錢呢,他搓搓手掌,嬉笑著問道:“楚二小姐,敢問是哪種神仙錢呢?”
楚玉黛眉微微皺起,啞然笑道:“你想什么呢,自然是那初級的小雪錢啦,要是給你五百顆秋露錢,你就不擔(dān)心自己的口袋被撐破嗎?”
她瞥了一眼楊牧之胡亂套在身上的寬大長衫,忍住心中笑意說道:“即便是那初級的小雪錢,按現(xiàn)的換算,也是價值三百來兩銀子一顆的呢,在當(dāng)下就算你有銀子,也不是那么好買到手的……”
楊牧之搓著手掌興奮的說道:“好的,這件事就這么說定了,楚二小姐放心好了,我定當(dāng)盡力而為,定不辜負(fù)楚二小姐的一片厚……望?!?p> 楚玉不耐的點點頭道:“那么明日一早就去礦山,希望楊公子好好養(yǎng)精蓄銳,今晚就別去‘行俠仗義’了,免得耽誤了我楚家的大事”,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楊牧之尷尬的打了個哈哈,說楚小姐我送你回去吧,楚玉轉(zhuǎn)頭冷冷瞪了他一眼,楊牧之只得悻悻的停住腳步。
楊牧之回到香燭鋪子,馬胖子立馬跑過來在他肩膀輕拍一掌,大笑道:“麻子,你真厲害,連楚家二小姐都……”,他想起臉上還火辣辣的痛,不敢再亂說些胡話,“都跟你了些什么啊?”
看著馬胖子臉上久久不肯消散的五指掌印,楊牧之嬉笑道:“再怎么樣也沒有你厲害呀,你這都已經(jīng)美人輕撫臉龐了……”
兩人開玩笑慣了,馬胖子毫不在意他的取笑,他揉著臉恨聲說道:“楚家這婆娘還真是手狠啊,這一巴掌打得老子現(xiàn)在還眼冒金星哩……”
楊牧之坐到老李頭跟前,微笑看著馬胖子揉臉頰。
老李頭在一旁,馬胖子倒也不敢亂說葷話,只得問道:“麻子,楚家到底找你做什么???”
楊牧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與老李頭打了聲招呼,對馬胖子笑道:“走,吃酒去!”
兩人勾肩搭背,來到石頭酒鋪,酒鋪里一如既往的還是那幾個老光棍。
楊牧之要了六斤青果酒,說分成三壺裝好,接著排出足足三百文錢,惹得掌柜七娘嬌笑連連。
眾光棍連連咂舌,莫非這楊麻子發(fā)財了不成?馬胖子也是一臉驚訝,往日兩人都是喝那八文錢的寡淡水酒,這一下子就要了好幾斤青果酒,這麻子搞什么鬼呢?
七娘裝滿三壺青果酒,用泥封好壺口,遞給楊牧之兩壺,還有一壺酒遞給了馬胖子,馬胖子接酒時順勢摸著七娘的芊芊小手不肯放手,一邊嬉笑著道:“七娘的手真滑溜啊,再給我裝幾碟醬菜唄!”
七娘嬌笑道:“馬公子,那你也得松開人家的手先嘛,人家才好給你裝醬菜不是?”
馬胖子不舍的松開那雙白嫩小手,七娘彎著腰,熟練的用一個比平時大一些的碗滿滿盛了一碗醬菜,還高高堆出一個小尖來。
今天七娘的衣領(lǐng)沒有扣緊,彎腰時居然能看到兩個白花花晃眼的東西,還有一條神秘深邃的溝壑。七娘似是發(fā)現(xiàn)馬胖子的眼神,假裝慌張的伸手捂住胸口,紅著臉瞪了胖子一眼。
馬胖子咽了幾口唾沫,白靜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片豬肝紅,這馬胖子雖然胖,但是皮膚還算白皙,相貌雖算不上有多俊秀,但是比起楊牧之來那是要好太多了。
兩人提著酒菜出去,眾酒客又是一頓嘲笑,說楊麻子你忒不厚道了,每每打了青果酒都是帶走去喝,平日里喝那些八文錢的水酒時,怎么就要在這里磨蹭半天都不走?年輕人要手腳大方些,知道么?
他們都知道楊麻子這家伙的臉皮夠厚,說再多也沒有用,于是都轉(zhuǎn)去說馬胖子,你那老爹每日累死累活在礦山做工,攢些血汗錢不容易啊,不就是想著攢些錢再給胖子你找一個后娘嗎,有了后娘你小子也有奶水喝了啊,真是個不懂得珍惜的敗家子……
楊牧之將兩只酒壺放進(jìn)懷里,對馬胖子說,“咱們?nèi)⒓忆佔影?,醬牛肉佐青果酒,絕配!”
馬胖子驚疑道:“麻子,莫非楚家要納你做女婿不成,這又喝酒又吃肉的?”
楊牧之拿過胖子手里的酒壺,笑道:“這話你敢當(dāng)著楚二小姐的面說嗎?”
馬胖子一手端著那碗大醬菜,空出來的一只手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臉頰,小心翼翼道:“楚玉那婆娘細(xì)皮嫩肉的,打起人來這么痛,麻子你要是真娶了她做媳婦兒,少不得要被她揍死?!?p> 兩人到了劉家鋪子,里頭并沒有幾個客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后,要了三斤醬牛肉,兩斤牛雜。
楊牧之取了兩只酒碗,一人一碗倒?jié)M青果酒,兩人都不急著喝,等著牛肉上桌。
劉家丫頭雙手端著一盆醬牛肉,輕輕放到桌子上,又回去拿牛雜,兩個家伙都瞅著劉月圓,果然那腚是越來越圓了啊,一看就是好個生養(yǎng)的。
既然牛肉上了桌,兩人就不必客氣了,喝酒吃肉,風(fēng)卷殘云。
不一會一壺青果酒就干完了,牛肉也所剩不多了,馬胖子看著楊牧之道:“麻子,不是還有兩壺酒嗎?”。
楊牧之搖搖頭,輕聲說道:“這兩壺酒是留給老李頭喝的,我要去趟楚家礦山,估計要呆一段時日呢……”
馬胖子雙手拿起一條醬香牛腸,直接塞嘴里一頓咀嚼,含糊不清的說道:“哦,這次去礦山,楚家給你多少銀子?。俊?p> 楊牧之也拿起一塊牛肚使勁嚼著,“銀子自然是有一些的,就是在山上呆的時日不短,胖子你有空是不是也上礦山來看看兄弟我啊,帶點酒肉上來,也順便看看你那挖礦的爹啊,他的確是很幸苦呢!”
叫他去爬礦山,那么累的事情馬胖子自然不會照做,他含糊不清的支吾了幾聲就算是回答了。
像是突然想起一件緊要的事情,他連忙從口里扯出已經(jīng)吃了一半到喉嚨里的醬牛腸,壓低聲音賊兮兮的說道:“麻子,這上山之前是不是再去繡云坊的后墻看看啊?我已經(jīng)踩好點了,關(guān)曉靜那小妮子真是越來越白凈了,身段也愈發(fā)的窈窕了……”
楊牧之沒有好氣的看了胖子一眼,伸出左腳拍了一下,“你看看,到現(xiàn)在還是瘸的……”
哪次不是你個死胖子看到精彩時就忍不住發(fā)出聲響,被人家拿著板凳追出了幾里地啊?好幾次不是我為了掩護(hù)你,差點被一鋤頭挖個半死啊……
回到香燭鋪,老李頭還沒有睡,楊牧之拿出兩壺酒遞給他,說省著點喝哦,又拿出一包香氣四溢的醬牛肉放在桌上,說明日一早就要上楚家礦山,估計得有一段時日才能回來。
老李頭笑著點點頭,說既然明天要起早,你小子便早些睡吧,別耍那倒立的古怪姿勢了,三更半夜起來解手,看到了差點沒有把人嚇?biāo)馈?p> 楊牧之在床底下拉出一個木箱,拿出擺在箱子里的幾套舊衣服,放到床板上擺好,再接著清點箱子里剩余的東西,破舊的木箱里擺放著三十幾顆色彩斑斕的小石子,還有一把黝黑的奇怪草根,這些都是江底采摘的,這草根就像是風(fēng)干的蟲子尸體,身子烏黑,腦袋緋紅,干癟的捆成一扎。
楊牧之清點完畢,又把這些放回箱子里,再拿一套破衣服蓋在上面,然后將箱子推到床底,至于那支素雅簪子,那是要帶在身上,寸步不離的。
吹滅油燈,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雙手撐在床沿上,一個翻身倒立而起,雙腿筆直朝天,腦袋朝下。
這個怪異的修煉姿勢居然還要吐出舌頭,看去就像一個倒吊著的吊死鬼。不一會,楊牧之鼻子中傳出了極輕微綿長的鼾聲,似是竟這般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