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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直呼其名的愛情

第四十二章 與陌生人更容易敞開心扉

不敢直呼其名的愛情 卜九九 3146 2020-11-10 12:30:08

  王微安的突然沉默讓李白甫心如刀絞。他意識到這個前幾天還和他如膠似漆的姑娘對于他們之間的這段稍縱即逝的感情已經(jīng)不想勉為其難地敷衍下去了。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他,不管他做什么,說什么,她的去意已決。

  李白甫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太過難堪,也不想讓自己顯得過于可憐。為了挽回尊嚴(yán),挽回男性的那點可憐巴巴的自尊心,他決定把主動權(quán)握在自己手中。這樣他的顏面至少還是可以保全的。在感情世界,對成年男人來說,顏面有時重于一切。

  “其實,”他極其艱難地張開嘴,用非常低的聲音說,“其實,我根本沒有想象中那么愛你。不,事實上,我根本不愛你。關(guān)于這一點我也是你不在的這幾天才突然想通的?!?p>  王微安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無動于衷地看著李白甫,沒有說話。她的這種反應(yīng)比任何冷酷無情的言辭更具毀滅性,毀滅了他對她僅存的那點幻想。

  “請原諒!”李白甫吞咽了一口唾沫,又艱難地說開了,聲音依然低沉,卻干澀而嘶啞?!罢堅徫疫@幾天的所作所為,請原諒我使你產(chǎn)生了錯覺?!彼浅G擅畹亟栌昧顺鲎运诘摹板e覺”這個詞。這個詞確實震動了王微安,只見她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她猛然間明白這個男人說不愛她是真的,也許他對她的愛是她的某些言辭和舉動導(dǎo)致了他的錯覺。

  “沒錯,錯覺?!彼乜粗南?,“我以為自己愛上了他,而他也以為自己愛上了我。一切的起因都是錯覺。這樣也好,誰也不虧欠誰。他無需對我感到愧疚,而我也無需對他感到抱歉。”

  這樣一想,她的心感到無比輕松,對自己對李白甫情不自禁地表現(xiàn)出的冷淡也心安理得起來了。

  “總之,請原諒,”李白甫停頓了一會兒,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的東西我會……”在李白甫的一生中,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心亂如麻、無所適從。從他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曾在他的腦海里字斟句酌過,但一出口,他就立馬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每一個字的表面意思都想表達他的薄情假意,然而本質(zhì)上卻吐露了他的真心實意:他愛她,他不想讓她走。也就是這一刻,李白甫突然明白甜言蜜語能輕易說出口的時候,心也許不那么真,當(dāng)一顆心真的深愛一個人的時候,甜言蜜語卻難以啟齒。他欲言又止,眼眶里盈滿了難舍的淚水,他怕王微安看見,急忙別過了臉。

  假如王微安稍微對李白甫有點感情,假如她稍微體諒他一下,理解一下他此刻的感受,她就會從李白甫綿軟無力的語氣里聽出他壓抑的痛苦和對失去她而經(jīng)受的不舍。但是她什么都沒有感知到。她體會到的僅僅是李白甫刻意表現(xiàn)出的意愿——他不愛她,因此她的離開對他來說造不成任何影響。多么可怕而又諷刺??!當(dāng)王微安意識到自己不愛李白甫時,她的心早已與他的心背道而馳了。所以正當(dāng)李白甫平復(fù)心緒想繼續(xù)說下去時,王微安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必麻煩了,”她語氣冷漠地說,“那些東西不要也罷。”

  聽到這種話,李白甫的心越發(fā)涼了一截。因為這句話再一次證明她不愛他這一鐵定的事實。

  “不要那些東西你怎么生活?”他盯著她問道。

  “生活說簡單它也簡單。”王微安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故意輕描淡寫地答道。

  “以后不要住地下室了,”李白甫原本想用最稀松平常的語氣與王微安說下面這些話,但是話語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深藏期間的關(guān)懷備至的心情卻顯露無疑,簡直想掩飾都掩飾不住。這讓李白甫深感震驚,也深感無奈,尤其覺得也許王微安已經(jīng)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因此接下來的語氣,他又顯得過分冷漠了些?!拔視趯W(xué)校附近給你租一套房子?!彼终f道,臉色異常難看?!拔伊ⅠR差人辦這件事。房子租好后,再讓人把倉庫里的那些東西搬過去,該留什么,扔什么,你自己決定。房子租好以前,你先和值得信賴的朋友住幾天?!?p>  “男人都是這個樣子,”李白甫這樣一說,王微安不禁這樣想道,“他在社會上閱歷深,人際廣,比你強勢,就喜歡擺出一副無所不能、掌控一切的樣子。他拋開了你,卻還要讓你感激他?!?p>  這樣一想,王微安的心變得愈加冷酷了,于是她用更加冷淡的語氣應(yīng)道:

  “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的事你就不必掛心了。我自己會看著辦的?!?p>  “你就不能讓我最后為你做點什么嗎?”李白甫失聲用痛苦的口氣問道。顯然王微安的極度冷漠使他極盡之能事所克制的情緒有點失控了。

  王微安吃了一驚。但也僅僅是吃驚而已,她并沒有多想。

  “我們互不相欠,”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有什么理由讓你幫我呢?”

  李白甫的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他無可奈何地長出了一口氣。

  “我走了。”王微安又說,“這幾天打擾了?!?p>  李白甫的心緊揪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他深知現(xiàn)在任何語言都無法改變這樣的局面了。心一旦撲錯了地方,比飛蛾撲火的結(jié)果更可悲。王微安并沒有看到李白甫眉頭緊鎖、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徑直朝門口走去,沒有猶豫,直接拉開門走了出去。

  感情就是這樣,愛的時候,對方打個噴嚏你都在乎,不愛的時候,連他的死活都不在乎。

  王微安離開后,李白甫走到窗口,躲在窗簾后面,透過玻璃凝視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她的背影顯示出一種多么決絕的態(tài)度啊!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愛她,依然不舍得放棄她。但他不得不放棄,因為那個姑娘是真心對他沒有一點感情。感情不對等,愛一個人是相當(dāng)辛苦的。而即便感情對等,相愛亦是痛苦的,因為愛情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勞神傷肺的一件事情。李白甫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但是卻也預(yù)示著他失去了最深愛的人。

  當(dāng)王微安完全消失在李白甫的視線里以后,他轉(zhuǎn)身走回到沙發(fā)跟前,在王微安剛才坐過的位置坐下來,伸手摩挲著沙發(fā)面。這個陷進去的地方此刻還殘留著王微安的體溫,李白甫閉上眼睛,感受著王微安的存在。他仿佛真的感覺到她就坐在他的身旁,依偎著他,抬起頭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的眼睛,對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她的笑容是那么甜美動人,看得他心旌蕩漾。他忍不住要低頭吻她,但她卻突然消失不見了。李白甫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力地垂下了頭。

  愛比不愛更寂寞,這是真的。此時此刻,李白甫感到無比寂寞,寂寞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了。他不由自主地“唉”了一聲,猛地站起身,拿上車鑰匙,像陰魂逃離墓穴一樣,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家。

  李白甫驅(qū)車漫無目的地奔馳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像只落魄的流浪狗,似乎找不到家的方向了。深夜時分,他在一家燈火輝煌的KTV門前停了下來。他在車?yán)镒藥追昼姡纯嗟匕欀碱^,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打開車門走了出去。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來這種娛樂場所。他推開KTV的門,接待他的是一位妖嬈嫵媚的年輕姑娘。

  “我要個包房,”他像個喝醉酒的人似的,用粗暴的口氣對姑娘說,“然后給我找個小姐?!?p>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惫媚镄θ菘赊?、彬彬有禮地說。

  隨后,她走在前面,李白甫跟在后面,來到一間環(huán)境不錯的包房。

  “請您稍等,”姑娘轉(zhuǎn)身對這位奇怪的客人說,“小姐馬上來。您還需要其他什么服務(wù)嗎?”

  “酒,我要酒?!边@個不怎么喝酒的男人用咆哮的口氣大聲說。

  姑娘用好奇的目光看了這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一眼,點點頭離開了。包房里只剩下李白甫一人。那種蝕刻靈魂的孤獨感又開始侵襲他,他情不自禁地又“唉”了一聲。這個男人低垂著沉重的腦袋,顯得極度憂郁而悲傷,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為他感到哀傷。但是沒有人看到,人的孤獨正在于此,在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卻得不到安慰與同情。

  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走了進來。她身材高挑,長得很漂亮,但濃妝艷抹,穿得又坦胸露乳,這就使她看起來十分廉價庸俗,應(yīng)有的美感和女性魅力蕩然無存。

  李白甫抬頭看了女子一眼,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這個和王微安年齡相仿的姑娘,他突然無比想念王微安,想得都快死掉了。

  姑娘在李白甫身旁坐下來,一言不發(fā)。這時一位男服務(wù)生推開門走了進來,他送來一打啤酒、果盤和其他小吃,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你有男朋友嗎?”李白甫突然問了姑娘這樣一個問題。

  對一位從事這種特殊職業(yè)的人來說,這個問題顯得特別唐突,且有點嘲笑人的意味。因此姑娘愣怔了一下,顯得很驚訝。因為自從她從事這一行后,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顧客。但最初的驚訝消失后,她禮貌地輕聲回答了客人的問題:“有?!?p>  這次輪到李白甫驚訝了。他轉(zhuǎn)過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姑娘,看得姑娘不由得面紅耳赤。這對她來說亦是從未有過的事。

  “干你們這行的怎么可能找男朋友?”他瞪大眼睛說,“他怎么可能允許你干這一行?”

  “為了生活,誰不是逼不得已?”姑娘輕描淡寫地說,“他不在乎?!?p>  李白甫啞口無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剛剛失戀的他的認(rèn)知里,他覺得這個姑娘的話就像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但是站在心理學(xué)家的立場轉(zhuǎn)念一想,他又立馬明白了姑娘和她男友的立場與心理。他不由得冷笑了一下,然后自顧自地打開一瓶啤酒,對著嘴喝了起來。一口氣喝了大半瓶,他想停歇一下,就住口了。這時他注意到坐在他身邊的女子正用好奇的目光望著他,于是又拿起一瓶遞給姑娘。姑娘二話不說接過酒,用牙齒咬開瓶蓋,也對著嘴喝起來。她一口氣喝光了整瓶啤酒。李白甫突然笑了。

  “我喜歡不矯情的姑娘?!彼f。

  “干我們這一行沒有矯情的?!惫媚锾孤实貞?yīng)道,說著她放下空酒瓶,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澳阌惺裁磦氖聠??”她一邊駕輕就熟地吐著煙圈,一邊問,“看你不像是一個常來這種地方的人?!?p>  “誰還沒點傷心事呢?!崩畎赘嘈α艘幌?,說道。

  姑娘遞給他一支煙,他擺了擺手。

  “你不抽煙?”她問。

  “偶爾也抽?!?p>  “你不像一般人,你是干什么的?”

  “在你眼里什么樣的人不是一般人?”李白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饒有興致地反問。

  姑娘作出沉思狀。

  “我也不知道,”隨后她莞爾一笑,回答,“反正就是感覺你不像一般人,不像我以往接待過的那些顧客。他們很少和我聊天,他們一上來就動手動腳?!?p>  “我和他們沒什么區(qū)別,”李白甫說,“都是男人?!?p>  “不,不一樣?!惫媚飯?zhí)拗地說,語氣有點天真?!澳腥撕湍腥耸遣灰粯拥?。”

  李白甫又笑了。

  “你結(jié)婚了嗎?”姑娘突然問。

  “結(jié)了,但現(xiàn)在是個鰥夫。”

  “鰥夫是什么意思?”

  “鰥夫就是死了妻子的男人?!崩畎赘δ托牡亟忉尩馈?p>  “那你現(xiàn)在有喜歡的女人了嗎?”

  “有了?!?p>  “那個女人該多么幸福??!”姑娘用羨慕的語氣說。

  “你認(rèn)為她幸福嗎?”

  “幸福啊,被你這樣的男人喜歡為什么不幸福?”

  “其實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幸福,”李白甫坦誠地說,“因為她根本不稀罕我的愛,她不愛我。”

  姑娘突然不說話了。過了很長時間,長到李白甫又一個人默默地喝了兩瓶啤酒。她才又慢吞吞地說:

  “難道你的傷心事就是因為你喜歡的女人不愛你嗎?”

  李白甫點點頭。

  “你們這些人多傻啊!”姑娘突然用非常鄙視的語氣說,“為了可笑的愛情天天愁眉苦臉。對我來說,男女之間不就那么點事嘛?!?p>  “是啊,你是對的。”李白甫看了姑娘一眼,輕聲說,“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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