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城郡守很快便把那寶珠送到了京里。父皇親自于天和門外迎接,又親自捧著那珠子回到了內(nèi)宮。我知道,父皇要這顆珠子,不是因為它的珍異,而是因為,它有通靈之力。我其實知道,母后病逝對父皇來說,是永遠邁不過的坎,但我不希望,不希望父皇一直深陷其中,這樣懲罰自己。
我很想去勸一勸父皇,勸他放下,勸他不要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晌也恢廊绾伍_口,因為大抵我也未曾懂得。
直到子若對我說:“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相思無窮盡,惟愿長相守......
哪怕明知是假,也比獨自煎熬好過的多。
就像,我明知道他有千百的不愿意,明知甚至連相敬如賓都是假的,也要困住彼此。
一瞬間我滯住了。一瞬間千言萬語都無法出口了,所有的自以為無懈可擊的道理一瞬間土崩瓦解。我轉(zhuǎn)過身,木然的離開,不知何時,淚滿襟衫。
后來父皇突然下令毀了那珠子,將裴家抄沒。裴譽來找過我一次。但他并沒有求我替裴家說情,他甚至都沒有提起,只是同我講,那珠子只是騙人的把戲,父皇發(fā)現(xiàn)了其中機巧,當機立斷派人毀了此等不實之物。那不過是哄騙臣民的話罷了。
我想問裴譽父皇的境況。我很擔心,因為那天夜里,我悄悄到了清心殿,正瞧見父皇對著那珠子很溫柔、很溫柔的說著話,可是我分明很清晰的瞧見,那珠子里,有的僅僅是父皇自己的倒影。我想起幼時曾念過琬夷國的《鏡緣》一書,書中記載,北海有鏡妖,可通人心,鏡妖死后便會化為一粒寶珠,月虧之時凡是請出此珠,便可平一切遺憾。我望著漸漸豐潤起來的月,忽然明白為什么三日,三日父皇便會下令毀了那鏡妖所化的珠子。我心中輕輕嘆息,不過是為求圓滿,卻不得圓滿,總不能得償所愿。
我終于沒有問出口。我能想見,當幻想消失的那一剎那,父皇會有多絕望。不可一世的帝王,那一瞬也只能頹然而已、手足無措。不過他終于是個帝王,他不能叫別人見到他的軟弱。所以所有的痛苦,只有自己承受。
裴譽見我想得出神,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細細瞧著他,他不過二十的光景,穿著水蘭色的寬袖深衣,面若冠玉、儀表堂堂,似是悠閑的公子模樣。但我卻瞧見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細細的藏在深衣寬大的褶皺里。我輕輕嘆了口氣。莫管什么皇恩浩蕩,能做到這個位子,都不是等閑之輩。我又細細瞧他的眼睛,那里卻是澄明得很。我朝他點點頭,他會意,也不再遮掩,清冷的嗓音響起:“陛下又召了方士入宮。”然后頓了頓,他又說道:“太子殿下入宮去了,無功而返?!蔽尹c點頭,這并不意外。我很平靜的說著,不只是說給裴譽,還是自己呢喃:“留些念想,總是好的?!?p> 春未老,上京里暗香浮動,半壕春水一城花,年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