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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歸謠

卿卿(九公主視角)

于歸謠 夭姽包 5005 2020-09-03 17:18:06

  我向來算是喜歡熱鬧的,太子妃也是個率真的性子。她怕我無聊,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話。我很少能出宮去,聽她講那些奇聞異事,覺得十分新鮮,心里更生出些喜愛。我們兩個聊的盡興,時不時偷偷掩嘴偷笑,好不熱鬧。連臺上的舞姬表演完畢都不曾發(fā)覺,還在那里拉扯著說話。

  吳貴妃見我們失態(tài),悄悄地拉了拉太子妃的袖子。她一下明白過來,一時間有點羞赧,更多的是添上了一點惆悵。我忽然想起,東宮里并沒有其他的嬪妃。往日里就她一個人吧。太子哥哥素來溫和穩(wěn)重,調(diào)教得下人們也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平日里,太子妃怕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剛剛提及宮外往事,那樣神采奕奕。如今心知失態(tài),只是黯然傷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看看吳貴妃。在那個位子的人,大多都成了那樣,風(fēng)度翩翩儀態(tài)萬千,大多是自幼便受教導(dǎo)了。她們總是端著,端莊溫雅,卻又讓人覺得疏離。太子妃這性子,在宮里怕是要吃虧的。但我忽然明白長樂姑姑對她的喜愛。在這深宮之中,一點真心,實在難得。

  我見太子妃一副懨懨的樣子,拍拍她的手。她又對我笑笑。

  我發(fā)現(xiàn)她有點累了。這樣的宴席,太叫人疲憊,尤其是那個位子上的人。

  我左右看看。今日因為請了內(nèi)外命婦,所以水榭里人真是不少。此時七姐正拉著八姐不知說些什么,六姐因為身體不好今日并未赴宴,而幾位妹妹年紀(jì)小,所以今日也都不在。幾位皇兄中,只有三哥娶了皇妃,皇長子是幼年夭折,未及弱冠,不曾娶親,四哥的婚事一直懸置著,而五哥風(fēng)流成性、不曾安定下來。宗室里人本就少,我幼時便不同一般的公主,所以又與那些命婦很少見面。如此細(xì)算來,這么多人,我認(rèn)識的卻不多,能說說話的更是少之又少。我越發(fā)覺得索然無味。

  我和太子妃兩個人面對著苦著臉。吳貴妃看到,輕輕一笑:“好了,你們兩個?!?p>  又過了會,我拉起太子妃的手問道:“阿厭怎么樣了?”前些日子一直忙著我大婚的事,一直沒能去探望他們母子兩個,此時忽然想起,頗覺得有些歉疚。

  阿厭這個名字,是太子妃自己取的。很難說,這里面到底包含著什么。太子妃素來身體很好,但生產(chǎn)完以后還是頗為虛弱。那時候她一定很希望有人可以陪她吧??墒菦]有,他自始至終都不曾到產(chǎn)閣,不曾陪著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阿厭是太子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嫡子,所以宮里自然是十分重視的。父皇親自給了他名,所以即便是生身父母,也只是能替他取個拿來喚的小名罷了。很多事身不由己吧,在那個位子。后來等太子妃從產(chǎn)閣中出來,回了殿中,正看到太子哥哥抱著阿厭在逗弄著,頭也不抬:“你辛苦了。孩子的小名由你來取吧。等會禮部就要送來,你挑一個......”太子妃打斷他:“不必。我想好了,就叫阿厭?!卑?,阿厭,厭棄的那個厭,厭倦的那個厭。

  提起阿厭,太子妃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帶著為人母獨有的溫柔:“他很好,這兩日也不怎么哭鬧,乖的很?!?p>  我輕笑:“過兩日我到東宮看看你們兩個。往后我日日來?!?p>  太子妃終于笑起來:“九公主不管將樂宮了么,怎么日日來?”

  我扁扁嘴:“反正我午后沒什么事,一個人在宮里悶著也甚是無趣,不如找嫂嫂多說說話,多看看阿厭。嫂嫂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還想當(dāng)阿厭的干娘呢?!?p>  太子妃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有些促狹地道:“阿厭我可舍不得給你。你這么喜歡當(dāng)娘的話,不如自己生一個。讓將樂宮里也熱鬧些,省的你總想著往東宮里跑?!?p>  我飛紅了臉。太子妃終于又笑起來,笑得頭上的珠玉都顫起來。我喜歡那樣的笑。只有她是那樣笑的。宮里的女人大多掩面而笑,只有她無遮無攔,那樣絢爛。

  春和宴在一片歡笑熱鬧中散了。

  離了水榭到將樂宮還有一段,我拉著梓衣,打算自己走回去。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驪笙殿內(nèi)還有絲竹之聲傳來,想是還沒有結(jié)束。

  回到將樂宮里,疲憊感一下涌上來。

  梓衣幫著我卸去頭上飾物,一邊還嘟囔著:“九公主,您真的不打算等少君嗎?”

  我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頗為不耐的說道:“今日早上他都沒等我,現(xiàn)在我又為何要等他?再說了,梓衣,我是真的困的受不住了?!?p>  梓衣聞言也不再說什么,安安靜靜地替我弄著頭發(fā)。月涼如水,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

  忽然有個小宮女著急忙慌的過來報信。我認(rèn)得她,她叫秋水,是太子哥哥的人。她很平靜地向我稟報:驪笙殿內(nèi)的宴會上,柳丞相家的三女兒獻(xiàn)舞一曲,引得龍顏大悅,父皇當(dāng)即就將那姑娘封為了徳妃。

  我聽了只是懶懶地道:“嗯……四妃可是要受寶冊的......如今這樣,不合禮制吧?”

  那小丫鬟不說話,過了許久才道:“陛下執(zhí)意如此......”然后又壓低了聲音:“況且以那柳丞相地身份,無人敢諫言的?!?p>  我想了想,繼續(xù)懶懶地答道:“太子哥哥的意思呢?”

  秋水是太子身邊的人,素來與我也算親善,悄悄對我說道:“太子殿下只是讓奴婢來知會九公主。但奴婢聽御前的人說,陛下今晚就要召幸那柳德妃。往日后宮空虛,如今新添了這么位貴人,九公主當(dāng)早做打算?!?p>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心里暗自想著。父皇于這種事本就無甚興趣,在潛邸中時也只有母后一個人。登基為帝后雖納了新人,但卻從不沉溺。母后故去后,后宮更加空虛。再添位柳德妃,也是情理之中的。況且以柳家的家世,本就一定會有女兒入宮的。所以我只是隨意點點頭。

  秋水看出我的心不在焉,頗有些著急:“恕奴婢多嘴,原先宮里的人脾性咱們都是清楚的??闪洛鮼碚У?,又如此得陛下寵愛。這可是不曾有過的啊……”

  我揮揮手:“好啦,秋水。即便她真的有所圖謀,咱們現(xiàn)在也只能靜觀其變。”想了想,我又揶揄道:“柳德妃如此得寵,若她往后誕下麟兒……秋水啊,你還是應(yīng)該多替你的太子殿下?lián)囊幌??!?p>  秋水又急又氣:“九公主!您莫拿奴婢尋開心!”到底是訓(xùn)練有素的,她又對我緩緩施了一禮:“九公主,此事還望您能放在心上。”

  我點點頭。梓衣把她送了出去。我剛想躺下,卻見許子若推門進(jìn)來了。我被他嚇了一跳,往日他從來不會到暖閣這里的。

  我趕緊下床。許子若就這么一動不動一直看著我。

  我走近他,忽然聞到了一點酒味。原來是喝醉了!我恍然大悟,伸手去扶他,想把他拉回到主殿里歇息。他忽然用手抓住了我要去扶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只好就這么看著他。他的眼睛此刻很亮,也不像是不清醒的樣子。

  我忽然想起,他的酒量是很好的。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是因為喝酒。

  那是春日的午后,我閑著便想到御苑里玩耍,正經(jīng)過四哥的瀾華殿。我雖與四哥不是一母所出,但平日甚為相投。四哥是個隨和灑脫的性子,好些風(fēng)雅之物,年前曾在瀾華殿附近的花樹下埋了兩壇碎塵煙。我想到這,玩心大起,便拉著梓衣去花樹下挖了一壇子酒,預(yù)備悄悄拿到御苑里去喝。我抱著那壇酒小心翼翼地埋頭走著,不料卻迎面撞上一個人。我頗為懊惱的抬起頭,不會這就被四哥發(fā)現(xiàn)了吧?太沒意思了!

  抬起頭,卻是一張陌生的臉。他生的真好看啊,比我的哥哥們都要好看。他穿著墨藍(lán)色的雙魚紋長袍,用鏨金發(fā)冠梳著一個高馬尾,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眼睛真好看啊,仿佛有千萬星光,而這萬千星光之中,只裹著一個我。仿佛有魔力一般,他只教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眼。他雖穿著寬大的衣服,卻依舊身姿筆挺,眉宇間寫著桀然和英氣。我飛紅了臉,正想低頭避過他,他忽然朝我粲然一笑,好似撥云見日,彩徹區(qū)明。

  我愣了好久,終于想起來問他:“你是何人?為何會在瀾華殿里?”

  他俯身下來與我平視:“自然是四皇子的客人?!?p>  我了然:“噢,我知道了。想來你就是那許家的二公子吧?聽聞你與我.......們四......皇子頗為投緣,情如手足。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只是二公子可否讓奴婢先過去?四皇子殿下如今還等著這壇碎塵煙呢?!?p>  他依舊那樣看著我,看得我心神蕩漾:“那你是這瀾華宮內(nèi)的小丫鬟?”

  我點點頭。他直起身子大笑:“你這丫頭倒也是有趣。四殿下在后面等著呢,你卻往外面跑。剛好我也要去尋四殿下,不如我?guī)闳ィ俊闭f這便不由分說邁開步子。

  我沒有辦法,只好跟著他。

  四哥坐在后園的石桌邊正品著茶,忽然卻見我抱著一大壇酒跟著許二公子到后園,臉上閃過一絲驚詫。

  我慌忙上前一步把那碎塵煙往桌上一放:“四殿下,您要的酒,奴婢取來了。”

  四哥一下就明白了,悄悄瞪了我一眼便恢復(fù)如常神色:“好了,那你下去吧。”然后一只手悄悄撤走了擺在對面給許子若準(zhǔn)備的茶杯。我心下汗顏,明明是相邀來品茶的,我卻抱來了一壇酒!不過解釋這事也同我無關(guān)了,我只想趕快離開。

  許子若突然叫我:“九公主!”

  我腳步一滯。

  他繼而笑道:“如此大費周章取了這碎塵煙,不一道來嘗一嘗嗎?”

  我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忽然察覺不對,話卻早已經(jīng)說出了口。

  他笑笑不說話。他笑起來真好看啊,我一時看得要癡了。

  忽然身側(cè)一道黑影竄出來攔在了我和他之間。是昭和。方才只我偷酒時支了梓衣先去找昭和一道來喝酒,想是我長久未至,昭和等急了,便尋到此處來。

  昭和卻也并未向四哥見禮,只看著許子若冷冷地道:“九公主尚未出閣,不便對外人拋頭露面的。這酒還是留給您與四殿下共飲吧,這位公子見諒。”說罷他朝許子若抱了抱拳。

  我可憐巴巴地望著四哥。他知道我的心思,也不滿昭和的失禮,于是便說:“許二是常到宮里來的,見見阿九又何妨?”

  昭和還是紋絲未動,站在那里。

  我伸手拉拉他的袖子。

  他一下明白了,朝四哥長揖一下,便抬步走了。他不看我,亦是一言不發(fā)。

  那個午后,我同他和四哥一道飲酒談天。那仿佛是我們之間擁有過的最快樂的時光了。

  那一次,他不記得了吧?

  我正胡思亂想,他突然用原來制住我的那只手輕輕攬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繼續(xù)抬起我的下巴。他忽然用很輕、很溫柔的聲音對我道:“驚鴻一見碎塵煙??晌矣X得那是在說你?!?p>  我的臉飛紅。我知道,這是陛下今天在宴席上說的話。他對柳三小姐一見傾心,稱贊她的舞姿“驚鴻一見碎塵煙”,讓人一見忘卻塵緣,如癡如醉。子若現(xiàn)在這么說......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里萬點星光,我一時看得癡了。不知為什么,有一股無名的力量在驅(qū)使著我,我想看的更清楚,便一點一點靠近過去。近一點,再近一點,直到我可以聽見他均勻的呼吸,直到我充滿了他整個眼睛。我們靠的那樣近。出乎意料,他沒有躲。

  燭火旖旎,夜很靜很靜了。我突然有種沖動。反正他明天也不會記得了吧。

  我用手鉤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飛快落下一吻。就是霎那間的一次觸碰。我一下羞得就要跳開去??伤o緊摟住我的腰,不讓我逃脫。我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俯下身來回應(yīng)我。他的手在我腰間的發(fā)絲里游走。那一刻,仿佛是世界的終點,只有我們,緊緊交纏。

  等到最后,他輕輕松開我。我的嘴唇上有一點點血滲出。我連忙抿抿唇。我羞得不知所措。我不過剛剛及笄。

  他輕輕一笑,用力抱住我。他在我耳邊輕輕呢喃:“九公主......”

  我有些不高興:“不要再叫我九公主了。你再這樣叫,顯得......太生分了?!?p>  他忽然放開我。我一滯。

  我有些不自在:“你就叫我名字好了。這么多年沒人叫,這名字我都快忘了?!?p>  他忽然變得很生分,語氣平靜地道:“宮主的名諱,在下是不敢直稱的?!?p>  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妥,補充道:“不過......我可以和你哥哥們一樣叫你?!?p>  我有點泄氣,小聲嘟囔:“父皇和哥哥們都叫我九公主。偶爾才喚我一句阿九。宮里規(guī)矩真是又煩又多......”

  他攤手:“九公主......”

  我笑意盈盈,伸手拉拉他的袖子:“你同哥哥們不一樣的。你應(yīng)當(dāng)......應(yīng)當(dāng)......”

  他望著支支吾吾的我:“應(yīng)當(dāng)什么?”

  我下定決心:“你應(yīng)當(dāng)喚我娘子!”

  他愣了一下。

  我趕緊補充:“或者,你不好意思的話,叫我夫人?”

  我心里其實有很多少女的心思??上]有人懂得。所有都認(rèn)為我已經(jīng)不應(yīng)當(dāng)再任性。我剛出生就有別人無法企及的榮耀,又是少年封了宮主,及笄之年就嫁作人婦。我應(yīng)當(dāng)擔(dān)起我的責(zé)任。宮里的規(guī)矩是很嚴(yán)的。而許子若也并不關(guān)心我的那份小心思。其實我真的很想,很想聽到一個親昵的稱呼。不管是哥哥們、昭和還是他,都不要再喚我九公主了。我是我自己??!

  他并不再說什么,只是楞楞地說:“九公主早點睡吧?!?p>  我并沒有想到他沒有走,而是留在了暖閣里。

  我看著他,一臉不敢相信:“果然吃醉了......”

  他頗有些無奈:“你我也算夫妻一場......”

  我點點頭,不再說什么。我是真的累了。

  他從身后輕輕抱住我。

  可能是夢吧。

  我們和衣而睡,一夜好夢。

  第二天早上,梓衣早早來叫我。一進(jìn)來卻看到了許子若,她驚得大喊起來:“少......少君!九......九公主!”

  許子若拿起一邊的外衣自己穿起來,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待會你把九公主的東西收拾一下,搬回殿里面去吧?!闭f著他就出去了。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在等。

  梓衣這時方才恍然大悟,一時笑逐顏開地對我擠眉弄眼。我被她弄得滿臉通紅,忙低下頭去。我心亂如麻。他方才的話......他昨天沒有吃醉?

  我正胡思亂想間,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一面跑進(jìn)來一面喊:“九公主!昭和大人出事了!”

  

夭姽包

標(biāo)題卿卿是愛稱。   可惜許子若這個直男沒有懂九公主的心意。   他一直沒有懂。   柳三小姐入宮,他很難過,但也只是因為他的占有欲。他覺得那應(yīng)該是屬于他的。他很不滿于柳家把柳三送到宮里的行為。所以包括后期他很多的不太正常的行為也是出于他的好勝心和一點偏執(zhí)的部分。   上帝視角才吃的到的一口刀:許子若回來對九公主說那句話,其實是提醒他們初見共飲“碎塵煙”的情形。那時候許其實對九公主是有一點好感的,但并非男女之情。他覺得這個姑娘率性灑脫,覺得可以做個朋友。但當(dāng)這個姑娘因為那樣一次經(jīng)歷,對他情根深種,甚至去請旨賜婚的時候,這一點好感就都沒有了。許是很直男很直男的,再加上要入宮等等讓他自尊心受挫的客觀原因,所以他有一點心生厭惡。然而在宴上受挫了以后,他馬上想到了九公主,那是他可以抓住的東西,所以他抱著她,親吻她,想得到一點滿足感,僅此而已。一直到他失去她的時候,他還只是一直在她身上找這種感覺。   但他不知道,從“宮主”到“九公主”這一稱呼的變化,已經(jīng)代表著一種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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