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蔡和腳步匆匆地離開,溫泠看向眼前的一大片碧梧苗苗,深感任重道遠,尋了株離自己最近的開始處置。
碧梧苗有些焉噠噠的樣子,葉子低垂,樹干也干巴巴的,溫泠小心放出神識,眼疾手快地將一顆黑點攝進瓶子。
像是感受到能救它的人來了,碧梧苗激動地抖了抖。
“莫急,我?guī)湍銓臇|西都抓走?!睖劂雒嗣缑绲娜~子,溫聲安撫。
碧梧苗聽懂了它的話,乖巧地一動不動。
溫泠這時候又有些相信蔡和是碧梧族了,這苗苗的性子,與他莫名有些相似。
除蟲這種任務需要耐下性子,對擁有多年打鐵經(jīng)驗的溫泠來說倒不存在枯燥與否的問題,做久了自然就知道如何一心二用,給枯燥的內(nèi)容添些樂子。
這么大的林子,一只一只的抓,不知道要抓到何年何月去,溫泠干脆將神識分化萬千……
當然沒那么簡單。
丹陣兩道都對神識要求極高,溫泠自己的神識相對于同階修士強了許多,但要將神識分開,對修士的自制力、忍耐力都是巨大的考驗。
但總得試試。
溫泠盤坐在地,閉上雙眼,神識鋪展開。
首先,一化二。
溫泠從來沒覺得自己的神識如此不聽話過,滑不留手,完全不受她控制,就像要將一碗水分成兩半一樣困難,剛分開又匯合在一起,糾糾纏纏,始終難見成效。
多試了幾次之后,溫泠好歹總結(jié)出來些經(jīng)驗,面對這種柔韌的,不能用蠻力,得輕,得緩,求著哄著,趁它不注意,然后,誒!分開了。
這時候,神識還是有匯合的趨勢,但好不容易成功,溫泠沒有絲毫放松,讓兩股神識各自伸展開,久而久之,神識終于不再匯合,大功告成。
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用這種方式,溫泠一下子解決掉一棵碧梧苗苗上的蟲子。
讓苗苗壓抑、不適的蟲子突然消失,碧梧苗苗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等它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高興得瘋狂甩著葉子。
溫泠生怕它將本就不多的葉子甩掉變成禿苗苗,連忙制止它,然后走向下一株苗苗。
溫泠在碧梧苗林中越玩越是興致勃勃,僅僅花費了一年,就將蟲子統(tǒng)統(tǒng)收進了瓶子中。
此時小苗苗們沒了蟲子的抑制,長得飛快,勢頭極好,而且它們對溫泠極其依賴,每次溫泠路過,齊刷刷地搖葉子打招呼,不知道的還以為起風了。
不過溫泠沒打算讓神識一直分成一股一股的樣子。
因為她已經(jīng)偶爾能感覺到錯亂的感覺,甚至產(chǎn)生“我是誰”這樣的迷茫感,好像自己分成了許多個人,那種感覺極為恐怖,讓她將神識恢復之后仍心有余悸。
溫泠與游吟提了一嘴這件事。
游吟當場破口大罵,急得直跳腳,劍鞘狠狠拍了幾下她的背,“得讓你長長記性!不然你下次還得亂搞!”
溫泠根本沒有搞清楚是什么狀況,直覺告訴她不能躲,于是她狠狠受了幾下,疼得齜牙咧嘴也沒動一下。
果然,游吟打了幾下,便停了下來,不過罵聲仍在,氣得在空中上下亂飛。
“你下次做事之前可不可以動動你脖子上那個東西,或者張張你的嘴,問問能不能做!”
“錯亂?及時收手?你很驕傲?我告訴你,你沒瘋是你命大!”
“以前修真界流行一種東西——分身,第一步就是劃分神識,結(jié)果你菜猜怎么著?造出來的分身十個有十個想殺死自己,那個時候,修真界被搞得一團糟,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想起來都可怕。你倒好,分出一部分神識都能死人,你還妄想分成千絲萬縷?”
“最后自己跟自己打架,然后被自己殺死的結(jié)局是不是很有趣?”
游吟罵到最后,總結(jié)為鏗鏘有力的兩個字:“愚蠢!”
溫泠縮著頭受教,聽完游吟的話,她心里的后怕一陣一陣地涌來,讓她無數(shù)次感慨自己的幸運。
游吟罵累了,溫泠老老實實去燒蟲子。
一罐子蟲子密密麻麻的像黑沙一般,溫泠將昭平喚出來,溫聲道:“昭平,靠你了?!?p> 收到鼓勵,昭平干勁很足,但是這也是個慢活,需要一直耐心的磨。
昭平小孩子性子,又是屬性暴躁的異火,久而久之就不大耐煩了,溫泠只能一直與它講話安撫它的情緒。
“你們要用心去感受火力作用在瓶子上的溫度、氣浪走向等等,不管做什么,沉下心去感悟,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庇我魈嵝训?。
溫泠點點頭,然后減緩靈力輸入,逐步增加,尋找最省靈力的節(jié)點。
她和昭平相互配合,努力感受火焰的變化,保持火焰的穩(wěn)定度。
時間悄然流淌,有那么一瞬間,溫泠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團火。
她生長在一朵紅蓮之中,本該是純凈神圣的、滌蕩所有污穢的火,然而偏偏這朵紅蓮長在最邪惡的泉里。
泉眼里咕嚕咕嚕涌出來的不是水,而是怨憎、仇恨、嫉妒、自私等等負面情緒。
為什么這朵紅蓮會長在這里呢?
這處泉眼本來叫萬惡之源,世上有陰有陽,有善有惡,本就是天道循環(huán),不可更改,直到有位“圣人”揚言這純凈的世間不該有任何邪惡,于是他以身獻祭,意圖堵住萬惡之源。
然而不管是人妖魔還是仙神佛,在天地偉力之下都不過區(qū)區(qū)螻蟻,他的獻祭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不過是白白丟了自己一條命。
“圣人”雖然極端,又愛鉆牛角尖,但他也是真正的圣人,靈臺清明,沒有心魔的陰影,滿身功德。
于是他死后,尸體上長出一株并蒂蓮,蘊養(yǎng)出兩朵變了異的紅蓮業(yè)火。
平常的紅蓮業(yè)火對待邪惡是焚盡,而這兩朵,是吞噬。
以惡為食,誰還能說它是正是邪?
業(yè)火在萬惡之源自由生長,直到有一天,這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紅蓮懵懂到自己都記不清的記憶中尤為鮮明的一幕。
一身黑衣的男子一劍仿佛欲要劈天斬地,落在山上山開,落在水上水斷,落在天上天崩,落在地上地裂,而眼看著即將落在紅蓮上時,男子的劍頓住了。
他的臉被云霧遮住,小火焰看不清,但他身上的氣勢卻讓它絲毫不敢反抗。
他伸手摘下兩朵紅蓮,將長勢好的那朵收好,剩下的那朵殘缺的則被他隨手彈至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