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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達(dá)爾瓦提給田柳介紹這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時，看著這張少年時經(jīng)常給他帶來噩夢的肥頭大臉，田柳左拳緊緊攥緊，手背的青筋暴露。

　　他按捺住自己內(nèi)心的反感和憎惡，強(qiáng)作笑顏，伸出右手跟多年未見的郝劍良握手。

　　倆人兩手相握時，互相捏緊對方的手掌暗自較勁，表面都若無其事，一幅初次相見的模樣。

　　達(dá)爾瓦提見郝劍良和田柳握手的時間比較長，他朝倆人看看，一切如常，他哪里知道握手之人正在暗地里較勁呢。

　　年邁的郝劍良哪會有年輕的田柳力氣大呢，疼得他呲牙裂嘴的笑著，笑的比哭還要難看許多。

　　田柳見好就收，客氣的寒暄道：“郝廠長，以后田柳還要老前輩照顧啊?！彼睦锛{悶，這個郝賴皮也真夠能折騰的，前年不是在磚窯當(dāng)負(fù)責(zé)人嗎，啥時候來伊寧市水泥廠了？！

　　老奸巨猾的郝劍良心里恨不得拔了田柳的皮，但是笑面虎般說著場面上的話，“哪里，田廠長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p>　　一老一少兩個仇家在眾目睽睽之下，猶如初識之人，即客套又熱情，表面上風(fēng)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為了迎接田柳的到來，廠長達(dá)爾瓦提帶領(lǐng)著水泥廠頭頭腦腦來到呼勒佳（伊犁）食堂就餐，大家觥籌交錯，推杯送盞，好不熱鬧。

　　坐在田柳身旁的郝劍良喝了幾杯酒，竟然若無其事得摟著田柳親如兄弟，哥們長哥們短的，他不時在田柳耳邊低聲說著什么。

　　田柳也笑著低聲回應(yīng)著，旁人看在眼里，還以為倆人一見如故呢。

　　郝劍良右手摟著田柳的肩膀，手掌自然耷拉在他的右臂上，大拇指和食指指尖使勁掐著田柳的肉皮，不動聲色地低聲威脅道：“小子，你敢來老子的地盤，不怕我做了你？！”

　　自己右肩的一點肉皮被郝劍良掐住不知擰了多少圈了，田柳忍著痛，將左手自然環(huán)住郝劍良的腰身，也使勁掐著他厚實的肉皮，面不改色地應(yīng)道：“老子怕你好賴皮，我就不姓田了?！?p>　　“行，兔崽子，你別以為當(dāng)初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郝華被糟踐那事就是你動的手腳?！?p>　　“老東西，你別張口胡說，血口噴人啥，有本事，你拿出證據(jù)呀？！”

　　“這水泥廠有老子我在，就沒你兔崽子的地兒，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爺我怕了，就不會來這里了?！?p>　　……

　　一老一少唇槍舌劍得斗著，廠長達(dá)爾瓦提等人還以為郝劍良和田柳其樂融融呢，實則早已刀光劍影，互不想讓了。

　　晚上，穆浣挺著六個月的身孕躺在床上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皮，她跟田柳結(jié)婚兩年了，總算懷上了他的孩子。

　　當(dāng)年在尼勒克縣插隊時，跟一同插隊的陳明相愛不久，倆人就有了肌膚之親，懷孕后，生怕被人知道，陳明帶著她到石河子醫(yī)院偷偷墮過胎。

　　當(dāng)時為她做刮宮手術(shù)的女醫(yī)生說過，穆浣是很難懷孕的，建議她不要墮胎。

　　作為女人，她一直深怕自己懷不上孩子，好不容易才懷了孩子，她格外小心，田柳更是將她呵護(hù)在心。

　　聽到外屋的門響了，就聽到田柳邁著紊亂的步伐朝臥室走來，聽到田柳的皮鞋聲，穆浣知道他喝多了。

　　每次田柳在外應(yīng)酬時，喝醉后進(jìn)屋不換拖鞋，穿著皮鞋進(jìn)屋。

　　果不其然，推開臥室門的田柳大紅著臉，醉眼朦朧望著床上的妻子，舌頭在嘴里打著結(jié)，“拉破（老婆），我回，回來了，就就，喝一點點伊犁特曲，特曲，別生氣哈?！?p>　　田柳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劃著一個酒杯的高度，大著舌頭告訴妻子，他就喝了一杯酒。

　　穆浣還沒起床攙扶他，他踉蹌著腳步一下子撲到床上，連皮鞋都沒脫。

　　田柳蠕動著趴到床頭，將充滿酒氣的嘴湊到穆浣嘴邊要親吻她。

　　被沖天的酒氣味熏得只想嘔吐的穆浣，趕緊別過臉去躲閃著，田柳腦袋無力的耷拉在床上，昏睡過去。

　　穆浣趕緊起床給田柳脫鞋子、衣服。

　　突然，聽到臉趴在床上的田柳哭了，哭得很傷心、又很絕望。

　　這夜，穆浣徹夜未睡，輕撫著田柳的脊背，在夢中的田柳哭的像個孩子。

　　這樣的田柳，穆浣還是第一次見到。

　　翌日，在穆浣的追問下，田柳將壓抑多年的心事告訴了妻子。

　　此刻，穆浣總算明白了，為什么田柳放任自己的親弟弟狗剩子在小叔田坤禾家長大，為什么田柳對賈強(qiáng)的感情勝過他跟田杉的感情。

　　穆恩從女兒嘴里得知了田柳跟郝劍良多年的糾葛、仇恨，明白田柳跟郝劍良是死對頭。

　　“一山不容二虎”，但他故作不知，沒有挑明，只是旁敲側(cè)擊提醒田柳一定要“忍”，在水泥廠鍛煉的一年時間，也是他田柳學(xué)會“忍讓”的一年。

　　作為分管財務(wù)和工作紀(jì)律的田柳上班一周時間發(fā)現(xiàn)，水泥廠工人很散漫，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曠工也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

　　在幾次班子成員大會上，分管業(yè)務(wù)的郝劍良直接提出來，水泥產(chǎn)量上不去，跟工人的懶散有關(guān)。

　　廠長達(dá)爾瓦提安排分管工作紀(jì)律的常務(wù)副廠長田柳，趕緊想方設(shè)法抓好工人的工作紀(jì)律。

　　會后第二天，田柳早早來到工廠大門口等候，不知為什么，最近這兩天遲到的人特別多，是以前的兩倍還要多。

　　廠長達(dá)爾瓦提也來到廠子門口觀察著情況，在達(dá)爾瓦提的提醒下，田柳無意間發(fā)現(xiàn)，郝劍良在私底下?lián)v鬼。

　　郝劍良暗地里給工人們不停地扇陰風(fēng)點鬼火，讓頭腦簡單的工人跟田柳唱對臺戲，故意拆田柳的臺。

　　想好對策的田柳，這天清晨站在廠子門口，看著手腕上的表，見上班時間一到，就要求警衛(wèi)關(guān)上鐵柵門。

　　十點過后，三十多名中老少工人被攔到了大門外，田柳站在大門內(nèi)，望著院外遲到的工人，說道：“今天，你們每人說說為啥遲到，理由充分進(jìn)車間上班，否則，按照廠里原來的規(guī)章制度，扣除半天工資?！?p>　　外面的工人有人環(huán)抱胳膊看著笑話，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竟然還有幾個年輕個高的漢子直接爬過了鐵柵門，從值班室里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田柳走到這兩位跳進(jìn)來打開門的漢子，“你們明知道違反紀(jì)律，還這么張狂，是不是做的太過了？！”

　　這兩個漢子邊擼著袖子邊朝田柳走過來，看上去要打架的樣子。

　　田柳看一眼周圍，工人們都在盯著他仨，沒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他再看看面前兩個大漢，個頭不亞于他，也都在一米八以上，自己跟他們動手肯定吃虧，但又不能示弱。

　　田柳急中生智道：“你們想干啥，要不咱們單挑扳手腕，看誰厲害，我要是輸了，你倆是老大。我要是贏了，就算我們交個朋友?！?p>　　壯漢馬翔看著瘦挑的田柳，笑著說：“你跟我們比手勁，先把縣醫(yī)院救護(hù)車叫來再說?！?p>　　另一個姓何的壯漢更是一臉的不屑，“切”的一聲，圍觀的人也都發(fā)出輕蔑的笑聲。

　　田柳比眼前的兩個壯漢整整瘦了一圈，他仍然挑斗似地說：“少廢話，咱們就來扳手勁，我跟你扳右手腕，跟他扳左手腕，你倆倒是敢不敢？咋？怕了？！”

　　馬姓男子看了眼田柳，捋起袖子說道：“比就比，輸了可別后悔?！?p>　　田柳說：“不后悔，先跟你比右手?！?p>　　馬翔說：“隨你啦，我一只手比你兩條腿都行?！?p>　　圍觀的工人又笑了，在眾人的哄擁下，倆人坐下，在桌上騰出一塊地方，開始比賽。

　　看熱鬧的工人密密麻麻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田柳和馬翔握手，一個年齡稍大點的男工將他們的兩手?jǐn)[在中點，胳臂與桌面成90度角，眾人數(shù)著一、二、三，比賽正式開始。

　　田柳當(dāng)兵多年，玩單杠雙杠等是部隊的好手，長期玩單杠，活動時要借助胳膊，所以，他的臂力比常人要有勁得多。

　　在比賽時，田柳很鎮(zhèn)靜，而馬翔想速戰(zhàn)速決，盡快把田柳壓下去算了，所以他一上來便猛沖猛打，雖然有股蠻勁，差一點把田柳壓倒，但頗有韌性的田柳早就有思想準(zhǔn)備，堅持著頂著對方的壓力。

　　馬翔又沖刺幾回，田柳的胳臂就像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僵持了一會兒。

　　田柳見馬翔額頭滲出了汗液，漲得臉紅脖子粗的，他見時機(jī)一到，開始反攻，一點一點的前進(jìn)，馬翔緊張了，頭上的汗珠子越來越大，呲牙裂嘴，五官扭曲，一臉的怪相。

　　圍觀的工人在一旁看的來了勁頭，齊聲喊著加油，最后田柳一個猛勁兒，馬翔突然支持不住了，整個胳膊一下子倒在了桌上。

　　眾人一起歡呼起來，馬翔和小何沒了面子，此時此刻下不了臺，小何抓著田柳的胳膊說道：“咱倆比左手。”

　　這話正中田柳的下懷，田柳實際是個左撇子，平時吃飯寫字用右手，干重活都用右手，他跟小何的比賽又拉開帷幕，三下五除二就把小何壓倒了。

　　馬翔和小何輸?shù)男姆诜?，他倆是水泥廠年輕人中的老大，廠里的年輕人對新上任的常務(wù)副廠長田柳俯首帖耳。

　　不到半個月時間，水泥廠的年輕人倒是收入田柳的麾下。

　　可是郝劍良帶著年紀(jì)大點的工人暗地里給田柳使絆子，上班懶懶散散，繼續(x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田柳去找郝劍良商量水泥廠工作紀(jì)律的事情，郝劍良陰陽怪氣得說道：“田廠長，你是常務(wù)副廠長，水泥廠的財務(wù)、制度啥的你說了算，我配合?！?p>　　早就制定出水泥廠工作制度的田柳，就等著郝劍良這句話呢，他知道郝劍良想看他的笑話。

　　田柳從郝劍良辦公室出來，田柳就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幾十張漢、哈、維工作制度交給辦公室。

　　安排辦公室的人員將這些制度張貼上墻，并給每個車間主任核發(fā)一式三份，讓工人用一周時間銘記于心。

　　習(xí)慣吃大鍋飯的老工人們看著墻上貼著不痛不癢的制度，在郝劍良的唆使下，圍觀在制度前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嘻嘻哈哈地在私下里取笑田柳，毫不在乎的“老油條”架勢。

　　新的工作紀(jì)律公布一周后，田柳故意當(dāng)著眾工人的面遲到了半個小時，下午他請求廠長達(dá)爾瓦提召開職工大會，來個殺雞給猴看。

　　在職工大會上，常務(wù)副廠長田柳做了深刻的檢討，并要求工廠財務(wù)室當(dāng)天扣除他三天的工資。

　　按照公布的新制度，遲到半小時也就扣除半天的工資。

　　可田柳在開展自我批評的大會上說，他作為分管領(lǐng)導(dǎo)，明知故犯，從重處罰。

　　水泥廠的工人們上班都是為了掙工資養(yǎng)家糊口的，誰也不愿扣除工資。

　　這些年老的職工心想，萬一繼續(xù)聽取郝廠長的話，跟工廠的工作制度對著干，那不是自找沒趣嘛。

　　回過味的老職工，不愿當(dāng)郝劍良對付田柳的靶子和犧牲品。

　　廠里的職工都自覺遵守田柳新公布的工作制度，再也沒有出現(xiàn)擅自離崗、脫崗、遲到、早退或曠工的現(xiàn)象，家里有事都會跟車間主任請假，在田柳雷厲風(fēng)行的管理下，水泥廠的工作面貌煥然一新。

　　未能如愿的郝劍良惱羞成怒，不甘心的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會不時地給田柳找點麻煩。

　　時刻銘記岳父穆恩教誨的田柳，知道“忍”字是心上立著一把刀，越發(fā)成熟老練的他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慌不忙地跟著郝劍良慢慢打著太極拳。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瞬間，眼看到了田柳離開水泥廠的日子了，田柳在水泥廠的工作踏踏實實、為人平易近人，給廠領(lǐng)導(dǎo)和各族職工留下了好印象。

　　過兩天，上級部門安排考察組對田柳在水泥廠一年的工作進(jìn)行考察，倘若不出意外，錦繡前程就擺在田柳面前。

　　郝劍良不甘心田柳在水泥廠一年的工作，不留下一點詬病離開，更不甘心他順順利利通過上級部門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