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好時候并沒有持續(xù)很久,走在回去的半路上,卻突然打起雷來,這雨下得很是突然,兩人誰也沒有帶傘,眼看著天色漸亮,但雷聲卻一刻也不停。允賢望著這雨幕,猛然想起曦兒向來怕打雷,不禁急道:“不行,我們要趕快回去,曦兒還在屋里……”
“允賢,這雨太大了,你衣衫單薄,若是一直淋雨回去肯定又要生病……曦兒有乳母在身邊,不會有事的……”朱祁鎮(zhèn)先是一頓,猶豫片刻,還是一把拉住允賢,微微皺眉道,“若是曦兒沒事,你卻病倒了,你讓我……”對他來說,曦兒固然重要如他的生命,但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卻是允賢。
他可以沒有曦兒,可以丟了這條命,卻不能讓她有一絲不妥。這幾日她一直幫著城里急救病人,身心壓力都很大,已經(jīng)不知有多久沒有那么毫無壓力地笑過休息過了。若不是因此,他也不會費盡心思想讓她開心,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偏偏趕上這場大雨……以允賢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即使身體撐得住,回去也定然要大病一場……
然而這次,沒有再等他說完,允賢已經(jīng)一手遮頭,拼命跑了出去:“你可以不心疼曦兒,我不能!”雨水淋得她滿頭滿臉,落發(fā)都貼在她的臉頰,濕淋淋地粘了一臉。縱然被雨打得幾乎睜不開眼,她的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曦兒是她的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這世上若有人可以不顧一切疼惜曦兒,那一定會是她。
因為她不僅是妻子,更是母親。
回去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雨聲漸小,悶雷卻異常地還在持續(xù)。
允賢一把推開屋門,只見昏暗的臥室一角隱隱傳來孩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那哭聲似是被她推門的動作嚇到了,突然一停,隨即便見一個小人兒滿面淚光地朝允賢撲了過來:“娘親,娘親……曦兒怕……”
屋子里的燭臺已經(jīng)燃盡,曙光還沒有將這滿室夜色驅(qū)盡。允賢一把抱住曦兒,又怕自己身上的雨水涼到她,只得隔著被子將她裹了一圈抱在懷里,右手輕輕拍著她哭得顫抖的后背,一顆心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她靜靜地哄了曦兒半晌,才見孩子慢慢安靜下來,又漸漸睡去,只是每當外面響起一聲悶雷時,她的睫毛還是會無意識地顫一顫,胳膊更緊地抱住允賢。
那一次,是他們幾年來的第一次爭吵。
允賢望著他的眼神幾乎是難以置信的冷漠和憤怒:“曦兒不僅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你怎么就能如此狠心,為了一場雨讓她這么小在打雷的時候一個人呆著!”
“朱祁鎮(zhèn),從前你絕不會這樣狠心的……還是對你來說,曦兒只是一個后代,只是一個‘女兒’……你有沒有看見她哭的樣子,她在叫娘親……她才剛滿三歲啊!”
他沉默地站在她面前,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作為父親來說,或許他是過于理智了一些,他早在準備這次計劃前,便已經(jīng)和乳母、幫手商量好了一切,自然曦兒在家里也必然是安全的,可當此時看到曦兒滿面淚光地哭著,他又如何能不心疼不懊悔?只是人總有私心,有私心就容易偏頗。
對允賢來說,她需要守護的最重要的事物從來都不止他一個人,她有親人,有醫(yī)術,有病人,如今更有曦兒。
但對他來說,女兒雖然至關重要,他的滿心滿眼,最重要的,卻只有她一個而已。
朱祁鎮(zhèn)沉默良久,終究是什么也沒說,只是抿著唇,用力扳過她固執(zhí)背過去的身子,替她擦去臉上身上的雨水,然后緊緊抱住了她,這才啞聲道:“允賢,對不起……我不是不在乎曦兒,我只是……”
我只是,更加在乎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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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地平線不知何時已經(jīng)慢慢變亮,晨曦的曙光終于慢慢升起,照亮了這片大地,也照亮了滿目綠草的山丘。
胭脂馬慢慢踱過山丘,走向太陽升起的遠方。
風聲自耳邊劃過,允賢抬眸望著天邊那輪悄然升起的紅日,像是望著她人生里最美好的那場相遇,也像是望著那些已經(jīng)過往的爭執(zhí)與磨難。她的唇邊微微揚起如水般的笑意,卻忽然緊緊握住了朱祁鎮(zhèn)的手,低聲笑道:“扎基亞,我想你了?!?p> 朱祁鎮(zhèn)聞言,微微勾唇偷笑一聲,卻沒有回應她。過了良久,才突然伸手固定住她忍不住側(cè)過來看他的微皺著眉的臉龐,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我也想你,我的阿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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