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帝即位后,尊靜皇貴妃為皇貴太妃。
今日皇貴太妃搬到了慈寧宮,她一身素衣,許是因為丈夫去世傷心過度,眼睛又紅又腫,身形消瘦了不少。她倚著門欄,望著萬里晴空,自言自語道:“先帝,你放心,臣妾會囑咐奕訢盡心竭力輔助皇帝,等奕訢成婚之后,臣妾就去找您。”她閉上眼睛兩行淚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雖然奕詝一直寄養(yǎng)在她膝下,但是到底不是親生的。作為一個母親,她何嘗不想讓自己的親生骨肉繼承皇位。
更何況,奕訢比奕詝聰明百倍。
先帝去世之前,曾經(jīng)問皇貴太妃,四阿哥和六阿哥哪個更是個繼承大統(tǒng)。她那時好想撫摸著奕訢的額頭自豪地對丈夫說:“六阿哥適合。”但她還是違心地把四阿哥喚到身邊,拉著他的手,說:“四阿哥年長,長兄應(yīng)該繼承大統(tǒng)?!?p> 道光帝滿意地點點頭,然后閉目而逝。
她只能這么回答,她的丈夫她知道。道光是清朝唯一一個以嫡子身份繼承皇位的皇帝,把身份地位看得很重。即便奕詝再一無是處,僅僅有個皇后額娘,也就夠了。
奕詝前來請安了,他今年才二十歲,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jì),這位少年天子雖然身材勻稱,五官端正,但是雙腿不一樣長,走路總是一瘸一拐的。他端坐在太妃對面,和藹地道:“額娘移居慈寧宮住的可還習(xí)慣?如果缺什么盡管跟朕說?!?p> “皇帝有心,額娘什么都不缺。只要看著皇帝和奕訢安好,額娘便心滿意足?!碧肿终遄茫履囊粋€字說的不對,“對了,選秀的事情皇帝考慮的如何?”
“額娘,朕剛剛登基,太平天國虎視眈眈,朕實在無暇想這些。一切額娘做主就好!”奕詝傷情道,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不可言喻的悲傷。
“你選皇后,得你中意才行。額娘知道皇帝長情,可束兒去世已一年有余,人死不能復(fù)生,皇帝應(yīng)向前看?!碧_導(dǎo)道。
束兒是奕詝的原配妻子,生的天生麗質(zhì),性格溫婉賢淑。婚后,小兩口恩愛非常,羨煞旁人,但好景不長,婚后僅一年半,束兒染病而亡,奕詝悲痛欲絕,至今沒有續(xù)弦。登基后,追封束兒為孝德皇后。
奕詝和皇貴太妃商定,于咸豐二年舉行秀女大選,因國庫空虛一切從簡。
京郊葉赫那拉家別院,等待選秀的杏貞既沒有練習(xí)宮廷禮儀,也沒有練習(xí)女工,而是靜靜地坐在一棵柳樹下看書。
這也是央璐不能理解的,小姐以前從不看書的,老爺對小姐們灌輸?shù)乃枷胧桥訜o才便是德,女子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個好夫家。
小姐的女工一向很好,可前幾日小姐竟連針線都穿不好了。
一切都源于那場風(fēng)寒,讓大小姐完全變了一個人。央璐有個大膽的猜想,是不是有不干凈的東西附到小姐身上。于是她悄悄將自己從道觀里求來的兩道符壓在了小姐的枕頭下。好幾日了,她沒有見小姐有什么異常,央璐想也許自己想多了。
“小姐,喝杯茶潤潤嗓子吧!”央璐端了一盞茶走到她身邊,她從桌子上拿起一片楓葉,夾在書本里,然后將書擱在桌上,端起茶喝了起來。
央璐順勢拿起小姐的書,打趣道:“小姐在看天工開物??!您何時對這種書感興趣,女子又不能出仕為官,您看這些無用,不如多練練女......”
“放肆,哪能輪到你一個奴婢教訓(xùn)我?!毙迂懙哪樤絹碓借F青,連茶杯帶水摔了個粉碎,嚴(yán)厲訓(xùn)斥道,“等著吧,將來我要讓這天下最高貴的男人對我俯首稱臣。你去置辦進宮的東西吧,近來不要在我面前晃!”
“奴婢失言,請小姐恕罪!”央璐被嚇得渾身打顫,慌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便離開了。
一個多月后,我跟這左大人一路來到長沙,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左大人要帶我去見告老還鄉(xiāng)的林大人。我出生那年,林大人已經(jīng)去世數(shù)年,這次能見到他,我自然很激動。
這次見面的秘密的,左大人領(lǐng)我到長沙的一葉扁舟之上,聽說林大人就是坐舟船返回故鄉(xiāng)。進入舟內(nèi),透過昏暗的燭火,我見到了風(fēng)燭殘年的林大人,他滿臉褶皺,佝僂著背,坐在案邊,瞇縫著眼睛打量著我。
我愣住了,面對這位威震八方虎門銷煙的大英雄,我忽然覺得我比河里的魚蝦還要渺小。左大人揮手示意我走上前來,我抱拳對林大人躬下身子,恭敬道:“金某拜見林大人,今日能得見大人一面,是金某此生之幸?!?p> 我一直未敢抬頭,豈料林大人在左大人的攙扶之下,晃晃悠悠地走在我面前用那雙飽經(jīng)滄桑猶如枯樹皮的手扶起了我,我抬起頭對上了他依舊明亮的雙眸,他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道:“金老板,老朽有生之年能看到禁煙后繼有人,即便讓老朽即刻死去也無憾了?!?p> “大人哪里話,金某是大清的子民,這都是金某應(yīng)該做的,只是金某能力有限,只能禁一小部分鴉片?!蔽覒M愧道,不知我是慚愧只能燒鳳毛菱角的鴉片還是慚愧我作為大清的帝王,卻挽救不了受鴉片戕害的百姓們。
“林大人,金老板,咱們坐下說話!”左大人道。
“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我大清內(nèi)憂外患,百姓們早已苦不堪言。朝廷灰暗,奸臣當(dāng)?shù)?,將我?shù)次流放、我心里雖恨,但只要國家需要,我依然會馬革裹尸。只恨我已經(jīng)年邁,再也不能拿起武器保衛(wèi)大清了,宗棠,沙俄占據(jù)XJ,縱觀朝野,將來能收復(fù)XJ的官員,就只有你了。”
“老師,宗棠科舉考了數(shù)年,就是因為沒有錢打點上下官員才被埋沒了數(shù)年。如今朝廷如此腐朽,宗棠也有些猶豫,大清還值得你我傾力相助嗎?所以我才遲遲沒有赴任?!?p> “宗棠此言差矣,你看看金老板尚且傾盡家產(chǎn)銷煙,更何況你我。身為大清的子民自當(dāng)為大清耗盡心血,至死方休?!?p> “老師,學(xué)生宗棠謹(jǐn)遵您的教導(dǎo)。以后一定竭盡心力,為朝廷收復(fù)XJ?!弊蟠笕斯蛟诹执笕嗣媲埃q如發(fā)誓般堅定道。
兩位大人的每一言每一語都使我熱血沸騰,原來我大清還有左大人林大人這些肱骨之臣。為了大清和賢臣們的將來,我除掉老妖婆的決心更堅定了,以前我美其名曰說除掉老妖婆是為了大清,其實大部分還是為我自己報仇。
老妖婆作為我的親姨母兼伯母,竟然用砒霜殘忍的將我毒死,這等血海深仇焉能不報。而今,聽了兩位大人慷慨激昂之語,面對岌岌可危風(fēng)雨飄搖的大清國,這點私恨算得了什么?
“兩位大人,今后如果用得上金某的地方,盡管開口,金某定鼎力相助?!蔽业馈?p> 別了林大人之后,我給了船家一包銀子,讓他好好伺候林大人,將林大人送回故鄉(xiāng)。
我和左大人在長沙住了幾日,下午路徑一個戲館,我的戲癮犯了,我前世非常愛聽?wèi)颍笥依涎耪莆罩?,我只能在后宮聽?wèi)虼虬l(fā)時間。有時候我還會饒有興致地?fù)Q上戲服,和戲子們對唱一曲。
“左大人,咱們聽一出戲可好?”我問道,左宗棠無感地沖我點點頭,我們一起走進戲館。一進入戲館,各色各樣的人擠滿了館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有錢人坐在二樓的雅間里,叫上一盤精致可口的點心喝一壺清新?lián)浔堑那宀?。一般百姓都坐在大堂里,一邊吃著瓜子一邊對臺上表演的戲子評頭論足。
還有一些日子拮據(jù)的窮人,只得偷偷摸摸躲在暗處聽蹭戲。戲曲文化果然博大精深,不論是哪個階層的百姓都對聽?wèi)蚯橛歇氱姟?p> 我給了小二幾兩碎銀子,他領(lǐng)我們坐到二樓雅間里。要了幾盤點心和一壺碧螺春后就沉浸在戲曲的長河里。
在臺上唱的女角,身量纖纖,滿頭珠翠襯得她原本清麗的面龐更加粉嫩白皙。她的嗓音也是極好,聽得人如癡如醉,繞梁三日。她精彩的表演引得看客們稱贊不斷,我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坐在我對面的左宗棠表情嚴(yán)肅,冷冷地來了句:“今日我算是領(lǐng)教了,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p> 我原本在鼓掌的雙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垂了下來,我斜眼瞟了他一眼,只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然后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我又將視線移到歡呼交換的舞臺上,是??!
商女怎知亡國恨??!如今大清內(nèi)憂外患風(fēng)雨飄搖,而這些人還在這里花千金買樂子。我以前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傀儡皇帝,只能消遣度日,而現(xiàn)在我身負(fù)扭轉(zhuǎn)歷史,挽救大清的重任,哪有娛樂的權(quán)利?
我立刻鄭重其事地站起來,朝左宗棠抱拳羞愧道:“左先生,是在下考慮欠妥,實在不該帶您到此處消遣,望先生見諒。”
“金老板,左某只是為大清惋惜。并不是針對您的,金老板是憑借自己的能力掙得錢財,如何消費都......”
“不!”我打斷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金某作為大清的子民,自然要為大清國盡一份心力。先生,咱們即刻回BJ吧!”
我們正準(zhǔn)備離開雅間,忽然一群壯漢沖了進來,將舞臺重重包圍,門口也被堵上了。我們一時也沒辦法離開,就只好重新坐在雅間里靜觀其變。
臺上頓時亂作一團,戲子們都嚇得蹲在了地上,只有那個光壞四溢的女主角臉上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淡定。
片刻之后,一位身高八尺,身著紫色錦緞長袍的男子大搖大擺地從那群壯漢中走了出來,他走到舞臺中央,用輕浮的眼神盯著女主角,挑逗道:“戲女姑娘,你這是何苦呢?我娶你當(dāng)我蔣家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只用伺候我一個人,不比你在這里伺候一大群男人好得多?”
蔣姓男子的臉幾乎要貼到戲女姑娘的臉頰上了,戲女無奈后退了幾步,那男子又跟上前幾步,戲女望了望身后的戲臺子,不能再退了,她無奈地跪了下來,哭訴道:“蔣公子乃是長沙首富蔣員外的獨子,戲女只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實難與之匹配,還望蔣公子大人大量,放小女子一條生路?!?p> “本少爺就如此不堪嗎?連你這樣一個風(fēng)塵女子都看不上本少爺?”蔣少爺被氣的怒火中燒,直挺挺地將戲女從地上掂了起來,后來戲館子的班主聞訊趕到,他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操著一口地道的長沙口音:“蔣公子這是干啥?有話好好說嘛?”
“好!好好說是嘛?班主,告訴你,我今日就要娶戲女姑娘?!彼褢蚺裆谝粯觼G在地上,朝班主吼道。班主笑臉迎人地看向他,用嫌棄的眼神瞟了一眼正在哭泣的戲女,她頭上的珠翠已經(jīng)松動,臉上的妝容已經(jīng)被淚水沖刷的亂七八糟,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花貓。
“好說,好說!既然蔣公子看上了戲女,那就是戲女前世修來的福分。”戲女見班主這么說,抱著他的腿直搖頭,班主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一腳把戲女踹到一邊,吼道:“你這賤人,還嫌給我惹的禍不夠多嗎?”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準(zhǔn)備挺身而出,左宗棠伸出手擋在我前面,低語道:“別逞強,咱們勢單力薄,畢竟身在外地,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姑娘也可憐,這樣吧,我一會兒趁人不注意從窗戶跳出去到府衙調(diào)兵,你在這里等著,記住我沒來的時候不要輕舉妄動!”
“我記住了,有勞左大人!”說完,左宗棠先躲到我身后,然后趁人不注意從后窗戶跳了出去,一個大活人消失了,蔣公子的那些身強體健的護衛(wèi)竟然毫無察覺,左大人的身手果然非同凡響。
我扶著欄桿,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那班主滿臉堆笑地對蔣公子道:“蔣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你想娶戲女為妻,總得為她贖身吧!蔣公子時常照顧我的生意,那我就打個折扣,一千兩銀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好說,不就是一千兩嗎?”蔣公子瀟灑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千兩銀票,塞給了班主,班主接過銀票可要樂開了花,他看了看銀票的真?zhèn)?,然后迅速吩咐小斯去拿戲女的賣身契。
戲女見事已至此,緩緩地站起身,眼睛里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然后朝著前面那根柱子直直撞了上去。在場的人都閉上了眼睛,我也從雅間沖了下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蔣公子一把拽住了她,然后狠狠地扇了她一個嘴巴,吼道:“你這賤人,想死沒那么容易,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人,哪能說死就死?”
戲女被打倒在地,嘴角里伸出了鮮血。我再也忍不住了,不顧左大人的囑咐,沖了上去。正當(dāng)小斯把戲女的賣身契遞給班主的那一剎那,我搶了去,同時從兜里掏出一沓銀票對班主道:“這位姑娘的身我贖了,不知五千兩可夠?”
戲女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哪來的野小子,敢壞我家少爺?shù)氖聝海 彼氖窒鲁医泻暗?,蔣公子走上前來怒視著我,明明恨不得將我暴揍一頓,卻還裝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抱拳對我道:“這位公子,我已經(jīng)交了銀子贖了戲女,你為何橫插一杠,這樣實非君子所為!”
“閣下剛才的言行我瞧得真真切切,我對真正的君子自然畢恭畢敬,但是對偽君子,我就不那么客氣了!”我斜眼一笑,將銀票塞到班主手里,班主接過去貪婪地數(shù)著銀票,足足五千兩銀子,班主的嘴巴都要挒到耳朵根了。班主喜笑顏開的對我說:“這位大爺,戲女是您的了。”
“班主,你怎么能這樣?明明是我先付的錢!”蔣公子蹙眉咆哮道。
“蔣公子請見諒,做生意嘛,自然是價高者得,你若真心想要戲女,再往上加價唄!”班主身上每一根毛發(fā)都透著貪婪,他沒想到一個戲女竟然這么值錢,五千兩銀子啊,是他整個戲班子十年的流水,太誘人了,他準(zhǔn)備坐地起價,看看蔣公子會不會再往上加價。
蔣公子瞪著我,這五千兩對他也不是個小數(shù),他就是個靠父母的紈绔子弟,花個一千多兩還得向父母親解釋半天,要是花六七千兩贖一個戲子,如果讓父母知道了還不扒了他的皮。
他憤怒地召見他的手下,向我沖了過來,我這下慌了神,雖然重生這半年來,我每日都鍛煉體魄??梢仓痪殨它c皮毛,強身健體有余,可與人動手就稍顯不足。
完了,我驚慌失措地躲避著他們的進攻,我后悔了,還不知道左大人能不能調(diào)來兵呢?
哎,我是來刺殺老妖婆呢,為了一個戲子將自己至于險地實在不值。我腦子里回想起仙者對我說的話,亂世中保全自己最要緊。敵人一個飛毛腿將我踹翻在地,戲女連滾帶爬撲到我身上,用她那瘦弱的身子緊緊將我護在身下。
敵人的重拳悉數(shù)落到她的脊背上,可她依舊對我笑著,我們萍水相逢,她竟用生命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