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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大寺

亂世情仇

游大寺 之作 9491 2024-02-13 08:57:10

  一

  月亮淡得如薄薄的剪紙,遠處山形影影綽綽,與黑色的夜幕幾乎融為一體,宇文泰站在窗前,久久的看著夜空。

  姚子靜靜地陪他立著,卻并不說一句話。

  半晌,宇文泰低低的說道:“姚子,我……”

  姚子輕輕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說道:“不要說了,我知道,我不怪你!”

  宇文泰不敢去看姚子的眼睛,他說:“對不起!”

  “泰,我們之間不必說對不起,我明白這是修復你與主上最好的方法,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了解你的志向和抱負,只是泰,你幸福嗎?”

  “我不知道,生活在這樣一個戰(zhàn)亂的年代,每天都有殺戮和算計,我們都身不由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哀,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真希望這樣的日子能早一點結束?!?p>  “泰,我知道你能行,你能夠攻滅侯莫陳悅,曹泥,統(tǒng)一關隴,你一定能夠穩(wěn)定局勢,開創(chuàng)盛世?!?p>  宇文泰道:“可是我的父兄,我的朋友,一個個在戰(zhàn)爭中死去,午夜夢回,我常常會夢到他們的面容,我害怕辜負了他們的重托!”

  姚子說:“泰,你太累了,不要想那么多,我們的父兄會保佑你和大魏的,況且這也是件好事,一定有許多人羨慕你呢,馮翊長公主聽說是大魏的第一美女呢?!?p>  宇文泰輕輕的刮了一下姚子的鼻子,說道:“姚子,我多么懷念我們年少時無憂無慮的生活,還有我們的故鄉(xiāng)——武川,什么時候可以再回到那里?”

  晚風習習,姚子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秋千架下推秋千,朗聲歡笑的少年;那個在崎嶇山路背自己下山的少年;那個用荷葉與自己一起避雨的少年;那個在書房與自己共執(zhí)書卷讀書的少年;那個立在湖邊與自己山盟海誓的少年。那時他一襲白衣,豐神俊朗,眼神里帶著光,嘴角含著笑,他們的父兄還在身邊,為他們撐起一片天,他們可以騎武川最烈的馬,喝武川最純的酒,爬武川最高的山,做未來最綺麗的夢。可是六鎮(zhèn)起義,兵革頓起,他們的父兄死在戰(zhàn)亂和陰謀之中,而他的宇文泰迅速的變得沉穩(wěn)與機敏,變得有一絲陌生,握著她的手也似乎寫滿了滄桑與疲憊。

  姚子說:“等局勢穩(wěn)定了,等我們有時間了,我們一起回武川看看。”

  宇文泰道:“姚子,我已經(jīng)離過去越來越遠,只有看到你我才會安心,別離開我,我怕我會完全迷失自己!”

  姚子說:“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二

  烏云四合,低低的壓在長安城的上空,并在風中搖擺流動,變幻著姿態(tài),像隨時要扶沖而下的鴉群,又像是排空而起的巨浪。駙馬都尉府張燈結彩,前廳后院收拾的煥然一新,一個個大大的喜字,像一團團烈火,又像濃濃的血跡,管家和幾個親族正在招呼著黑壓壓前來祝賀的官員。訓練有素的護衛(wèi)們站在大廳和走廊上,腰跨佩刀,英武異常。

  宇文泰坐在后堂的椅子上,身邊放著新郎的喜服,蔡祐走過來勸道:“主公,吉辰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宇文泰道:“夫人呢?還沒有回來嗎?”

  蔡祐說:“夫人自幼與你結發(fā),她是最了解你的,你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她了!”

  宇文泰聽著外面的炮聲,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奉先,夫人雖然表面不說,但我知道她心里的委屈,這些年她陪我出生入死,我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我今天依舊要負了她,我本打算讓她先到外院避幾天,可又害怕那里的警衛(wèi)不夠,只有她待在我身邊我才放心!”

  蔡祐說:“你放心,我會讓人好好保護夫人的,現(xiàn)在大魏形勢岌岌可危,東邊高歡對我們虎視眈眈,他的實力不容小覷。北部突厥更是蠢蠢欲動,咱們皇帝一直對你心存芥蒂,難得他這次主動示好,重提與你聯(lián)姻的事情,主公可趁此機會穩(wěn)定局勢,贏得時間,才是當務之急呀!”

  宇文泰說:“奉先,你真的認為這是主上示好的表現(xiàn)嗎?這也許只是他安排的一步棋,可是我們現(xiàn)在還不是與他動手的時機,我們需要一點點時間,夫人呢,我想再等等她!”

  蔡祐看到姚子從外面走了進來,忙站起來施禮道:“夫人,主公他正在等你呢!”

  姚子將桌子上新郎的喜服拿過來,披在宇文泰身上,嘆了口氣說道:“泰,要做新郎了,你怎么還不高興呢?”

  宇文泰轉過身來,看著站在面前的姚子,姚子的面容有些憔悴,但是看向自己的眸子依然溫暖,她說:“泰,時間不早了,你該起身了,你放心,我只是不習慣熱鬧,出去走走?!?p>  宇文泰握住了姚子的手。

  三

  內殿中,魏帝元修坐在妹妹馮翊長公主的旁邊,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其他人,外面的天空像是濃濃的潑墨畫,白晝似乎也變成了黑夜。

  元修對長公主說:“記住我說的話了嗎?”

  公主說:“記住了!”

  元修說:“朕永遠忘不了我們逃難的日子就好像喪家之犬,恐慌不可終日,我們忍饑挨餓,飲山澗水充饑,還差點被高歡抓住,朕當時就發(fā)誓再也不能受制于人?!?p>  公主說。:“難道不是宇文泰救了我們嗎?是他將我們迎到了長安,我們才有了容身之地,為什么還要讓我監(jiān)視他呢?”

  元修說:“宇文泰不過是另一個高歡罷了!我原以為他忠心耿耿,是股肱之臣。想不到他只是把我當做傀儡,利用我而已,朕豈能讓別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作為帝王難道只要一個容身之地就滿足了嗎?若不能掌握實權,只能仰人鼻息,恐怕我們連什么時候死都不知道,所以……”元宵忽然抓住了公主的手,說,“你凡事一定要小心,若露了馬腳,我們皇室一族都將命懸一線!”

  公主說:“兄長請放心,我絕不會連累家人的,我知道該如何去做?!?p>  鐘鼓之聲傳了進來,殿外的侍衛(wèi),高聲通報:“駙馬都尉已經(jīng)在大殿下等候!”

  元修說:“宣他上殿!”

  然后他起身。替妹妹整理了一下紅色長裙的衣角,又注視了她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我這個皇兄,實在是沒有好好照顧好自己的妹妹,快要下雨了,你萬事小心!”

  他走出了內殿,上了大殿。向龍椅走去。臺階有些高,他走的有些匆忙,身子趔趄了一下,才穩(wěn)住了腳步。

  宇文泰等他坐穩(wěn),行叩拜之禮。元修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只用敘家禮就可以,公主就托付給你了,他自幼長在深宮,若有什么禮數(shù)不周,你多擔待她些!”

  宇文泰說:“陛下放心,臣定當謹記!”

  元修望著宇文泰。這是一個連閱人無數(shù)的高歡也驚呼相貌奇?zhèn)サ哪腥耍钗奶┖苣贻p,身形挺拔而略微有些瘦削。兩道劍眉,斜入鬢發(fā)。眼神如大海,望之澄澈卻深不見底。就那么靜靜的立著,就給人以凜然不可犯的威嚴。元修感到深深的壓迫感,他厭惡這種感覺,卻無法擺脫。

  他將宇文泰送到了殿外,已經(jīng)是深秋時節(jié)。殿外狂風中,大片大片的樹葉上下翻飛,烏云似乎更低了。有酒招折斷的聲音。有百姓驚呼的聲音。但宇文泰的護衛(wèi)隊卻穩(wěn)如泰山,屹然不動。元修的嘴角輕輕的抽搐了一下,他看到蔡佑立在宇文泰身旁。說道:“蔡將軍,聽聞你英勇果敢,屢建戰(zhàn)功陣,正好朕殿前缺一都尉,不知你是否……”

  蔡祐深施一禮,說道:“謝陛下抬愛,蔡佑唯愿效死沙場,馬革裹尸!”

  元修干咳了一聲,勉強笑道:“好好,現(xiàn)在邊境正是用人之際,將軍要好好努力!”

  宇文泰又施禮說道:“陛下,我們該上路了”

  元修點了點頭,等到宇文泰迎親的隊伍走遠,他才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身體。

  小侍衛(wèi)跑過來問:“陛下,剛才那個打碎花瓶的太監(jiān)該如何處置?”

  元修冷冷的說道:“推出去,殺了吧!”

  四

  午后的天空顯得陰晴不定,院內的兩棵梧桐樹樹葉早已落光,枝枝杈杈在寒風中激烈碰撞,像在相互擁抱,又像在相互撕咬。

  姚子目送著漸漸走遠的公主,公主哀怨的眼神似乎還在她眼前晃動,她于是對宇文泰說:“你為什么對她如此冷淡呢?她已經(jīng)與你行過大禮,是你的妻子,并且她貴為公主,你怎么忍心看她如此失落呢?”

  宇文泰說:“姚子,馮翊公主與明月公主一樣,是皇帝安排在我們身邊的棋子,我疏遠她也是不愿讓她卷入到其中的爭斗中?!?p>  姚子說:“明月公主為人放蕩不羈,不遵禮法,而馮翊公主卻知書達理,溫婉可人,我見猶憐。我能看出她對你的情誼,我確定那并不是偽裝出來的,泰!在這種局勢下,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命運?我們誰又能完全選擇自己的命運呢?我們誰又不是棋子呢?”

  宇文泰說:“姚子,我不想將提防和算計帶到家里,現(xiàn)在每天都是用殺戮來制止殺戮,用戰(zhàn)爭來制止戰(zhàn)爭,這里沒有拖泥帶水的纏綿與曖昧,只有旗幟鮮明的效忠與對抗。我們每天被局勢裹挾而行,如履薄冰。每一個抉擇,每一次謀劃,每一場戰(zhàn)爭,都關系到家人與整個大魏的百姓的安危。姚子,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無所顧忌的退去所有的偽裝,展示我的脆弱與恐懼。我只想握住你的手?!?p>  姚子望著宇文泰,大魏多少人仰慕他殺伐果敢,她卻憐惜他的無助與難過,以前她的宇文泰喜歡落淚,他養(yǎng)的愛馬死了,他會哭,那年她生了一個月的重病,他也會哭,父兄出征,他擔心他們的安危,他更會哭??墒呛髞?,當父兄的鮮血濺到他的衣袍上,當他的好友賀拔岳被人殺害,他就再也沒有流過淚,即使在姚子跟前也總是淡淡的笑著,他的宇文泰長大了,變成了大魏耀眼的星星,但她卻感到如此心疼。

  她讓宇文泰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說:泰,長安的風太大了,我好懷念武川,一望無際的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p>  宇文泰說:“我答應你,等局勢穩(wěn)定下來,我們一定回故鄉(xiāng)看看?!?p>  十二月的天空已經(jīng)開始飄雪,姚子每天黃昏的時候總會站在大門口等候宇文泰的車馬,長安城的街道又寬又長,雪下了一場又一場,陰冷潮濕,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她的身影顯得如此的渺小單薄。

  宇文泰總是很忙碌,回到府上時往往已經(jīng)是深夜,嘈雜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夜空中回蕩,宇文泰頂著一身的積雪跳下馬來,站在她的面前,“姚子!”他輕輕的喊她,“天這么冷,你怎么還站在這里?”姚子微笑地看著他,上前拍打著他身上的積雪,然后提著燈籠和他一起回家。

  冬季的長安城籠罩在一片肅殺和恐懼之中,傳言說東魏的高歡要趁著冬季黃河結冰之際大舉渡河進犯,長安城每天都有舉家搬遷的富戶,寒風中吱吱呀呀的車轍聲與小孩的啼哭聲響起,又漸漸的遠去,久久地在人們的耳畔回蕩。

  馮翊長公主依舊常常站在窗臺前呆呆的發(fā)愣,她一天比一天安靜,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姚子拍打著她的窗戶,喊她:“公主,看雪下的多大,我們一起看雪吧?!?p>  公主的眼里含著一層水霧,她打開門,和姚子一起看雪。

  姚子憐惜的看著公主說:“泰實在是太忙了,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說,我一直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妹妹?!?p>  公主說:“姐姐,我多么希望我只是一片雪花,為某人傾心的飛舞,然后便在他手掌心融化,一世只為那短暫的相逢。一世只為那相逢時些許的溫暖。姚姐姐,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要求他心底的一點點位置,可為什么我傾盡全力卻怎樣也飛不到他那里。

  姚子說:“也許他心里裝著他認為更重要的事情,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沉溺于兒女情長,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他的心門已經(jīng)關閉?!?p>  公主說:“我和哥哥從洛邑逃出,后面的追兵像潮水一般涌來,我最小的妹妹在我們面前被追兵殺死。在我們命懸一線的時候是宇文泰!他帶著人馬出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我看他站在八月的陽光下,渾身閃耀著太陽的光芒,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站在他身邊,可是為什么我最終嫁給了他,卻依舊感到孤獨和難過。他明明就在我身邊,我卻覺得他依舊遙不可及。姚姐姐我該怎么辦?我如何才能讓他像對你一樣對我?”

  姚子說:“也許是因為我和他相逢的太早,你和他相逢的太晚,我和他相遇時,他還只是懵懂少年,情感是他最深的羈絆。你與他相逢時他已叱咤風云,歷經(jīng)滄桑。建立更大的事業(yè)是他最重要的追求。經(jīng)歷了人事歷練,他已不會輕易的承諾,也不會輕易的付出,等一等,再等等吧。冬天必將過去,他一定會知道你的好。

  “可是姚姐姐,雪花只能在冬天飛舞,她等不到春天。”

  五

  馮翊長公主伸出了手。幾片雪花輕盈地落在她的手掌心。它們晶瑩得不染半分纖塵,飄逸的如林間的梵音,自由得如不計得失青春,單薄得如渺茫的愛情。她又想起哥哥元修望向她時的各種神情,有悲傷的,有陰冷的,有哀求的,有痛苦的。

  “他殺死了明月,他殺死了明月!宇文泰他不把朕放在眼里,竟然如此對朕,明月是我的堂妹,是堂堂大魏的公主!”前幾天她剛回到宮中,便聽到兄長元修在那里吼叫。

  馮翊長公主也很難過。明月是她的堂姐,明月甘心委身于許多公卿大臣,替元修收集各種的情報信息。她雖然不尊禮教,放蕩不羈。但卻真心真意的愛慕自己的皇兄。

  “我哥哥并不喜歡你,他只是在利用你!”馮翊曾經(jīng)悄悄的提醒她。

  “我知道,只要我喜歡他就好!我不在乎他是否喜歡我,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只要能幫助他我都愿意做?!泵髟滦χf,可馮翊分明看到她的眼里有淚?,F(xiàn)在,那顆棋子終于被消滅了。

  “為什么你在宇文泰府中那么久,卻沒有帶回任何消息,你難道想背叛我?”元修惡狠狠的問馮翊道。

  “我……我沒有,宇文泰與他的夫人伉儷情深,對我冷淡異常,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公主說的。

  “好妹妹,你如此漂亮,是大魏的第一美女,你怎么就抓不住他的心呢?他已經(jīng)殺了明月,他下一個目標一定是我,好妹妹,只有你能救我,救我們元氏一脈,我現(xiàn)在只想自保,你要想辦法!”

  元修急急的抓住她的手,象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她如何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呢?這重重的庭院鎖住了她無法言說的心思,這透徹心扉的冰冷象她無法安放的絕望。她又將何去何從?

  馮翊公主收回紛亂的思緒,看著身邊的姚子,突然問到:“姚姐姐,你對他那么好,值得嗎?”

  姚子說:“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太陽要發(fā)光,河水要流動,鳥兒要展翅一樣,這只是一種本能。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對他有多好,也許這么多年的相依,我們已經(jīng)長成一顆合歡樹,他落淚我會心痛,他微笑我就滿心歡喜。他愛的,都是我所愿的。我所惡的,皆是他所所厭的?!?p>  公主說:“姚姐姐,我做不到像你那樣,我總是在得與失中糾結,在愛與恨中徘徊,在希望與絕望中掙扎!我沒有你對感情的篤定,我有時希望我不是生活在皇家,我甚至希望我沒有嫁給宇文泰?!?p>  姚子說:“我知道你有許多的身不由己,不過現(xiàn)在東魏高歡擅權,掌控中原,而我們大魏,只有秦隴地區(qū),這里的百姓屢遭戰(zhàn)亂,民生凋敝,正是要休養(yǎng)生息之時,若內部同室操戈,只會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也會讓百姓重新陷入戰(zhàn)亂之中,我們個人的榮辱得失又豈能與整個大魏百姓相提并論呢?”

  “姚姐姐,我的世界沒有那么大,我只在乎我愛的人,我的親人。”

  “我知道,可是你愛的人在乎著秀麗的河山,在乎著秀麗河山下普通的百姓,這大魏本就是元氏的大魏,這天下卻也是這百姓的天下。泰只想輔助我們的皇帝安定天下,他沒有取而代之的野心?!?p>  “國家大事我不懂,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依賴誰,也不知道該信任誰,我好害怕,我好像是一個人?!?p>  姚子說:“公主,你是孤獨的,泰也是孤獨的,年少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騎馬,他常常望著遙遠的大山發(fā)呆,他問我山那邊會有什么,我說:‘也許是另一座大山’,他沉默不語,于是我又告訴他說:‘山那邊也許是你不曾見過的景象’,他點點頭說:‘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我從那時就知道他的內心有更廣闊的天地。公主,你若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就給自己一點點時間。”

  六

  十二月中旬,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天空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徘徊翻飛,又簌簌的落下,長安城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大街上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姚子看著立在馬車旁的宇文泰說道:“幾天不回家,真的不到家里休息一會兒嗎?”

  宇文泰道:“這幾日事情比較多,我今天也是辦事,從府門口經(jīng)過順便看看你!”

  姚子道:“這幾日怎么沒有見到蔡佑將軍呢?”

  宇文泰道:“我把他派到蒲坂了,探子帶回的情報說,高歡已經(jīng)在聚集軍隊,準備大舉入侵,蒲坂是重要關口,只有奉先去駐守我才放心!”

  他從懷中掏出兩包藥,遞給姚子問道:“這是治風寒的藥。府中有人生病了嗎?”

  “是公主,她這幾天不太舒服。公主雖然出身皇室卻自幼喪母,歷經(jīng)顛簸,又被親哥哥送到你這里??吹剿铱偸遣挥勺灾飨氲阶约旱拿妹??!?p>  宇文泰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姚子,你真是個溫暖的人,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p>  宇文泰的車馬緩緩地駛向遠方,然后拐彎消失了,只留下雜亂的車轍印和馬蹄印,不一會兒又被大雪覆蓋了。

  姚子將藥熬好,推開了公主的房門,輕輕的喚到:“公主,起來吃藥吧?!?p>  藥被送到了公主面前。公主望著姚子,姚子用湯勺送的自己口中嘗了一下,這才遞給公主,說道:“剛剛好?!?p>  公主接了過來,輕聲說道:“謝謝姚姐姐。你真好?!?p>  姚子說道:“是泰給你包的藥,他這幾日比較忙。把藥捎回來便走了?!?p>  公主沉思了一會兒,遲疑地說道:“姚姐姐,我昨天回宮的時候,隱隱聽到哥哥說要在宇文泰上朝的路上采取行動,我聽的不太清楚,泰會不會有危險?哥哥一直想除掉他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我既害怕他出事,又擔心哥哥的安危,我該怎么辦?”

  姚子說:“蔡將軍沒有在泰身邊,我要去告訴泰,讓他做好防備。”

  公主說:“我和你一起去?!?p>  姚子與公主牽著馬,準備出去。管家宇文雄匆匆攔住了她們,問道:“夫人,公主,你們要去哪里?”

  姚子翻身上馬,說:“泰有危險,我們要去告訴他”

  宇文雄說:“主公要我好好保衛(wèi)你們,最近形勢危急,主公再三交待讓你們一定要呆在家里。”

  姚子說:“我們不能等了?!?p>  宇文雄說:“好吧,夫人,我?guī)б恍┤撕湍銈円黄鹑ァ!?p>  路上,北風烈烈,雪下得正密。幾個人心急如焚,一路狂奔。到了東渭橋,卻并不見一人。姚子下馬,公主與宇文雄等人也下了馬,姚子仔細看了看,又翻開四周的積雪,說:“這是宇文泰上下朝必經(jīng)的地方,也是最易埋伏士兵的地方。這里沒有打斗的痕跡,也沒有血跡,更沒有留下任何的箭支,這說明皇帝還沒有采取行動,我們還來得及,我們趕快到議事廳去!”

  “不必去了,還是跟我們去見陛下吧。”幾十個穿白衣的人從他們身后冒出來,一個個拉弓搭箭,為首的人冷冷地說:“我們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我看你們不要做無謂的爭斗,免得我們錯傷了你們?!?p>  公主說:“我是馮詡公主,你們竟然敢如此無禮?!?p>  為首的人說:“小人不敢,公主既然將他們引到這里,公主還是閃到一邊吧。”

  他吩咐道:“保護公主,除了姚夫人,其它人一律格殺勿論?!?p>  宇文雄與跟從的幾個護衛(wèi)將姚子護到了身后。

  “嗖嗖嗖”一支支羽箭,如雨點般地從四周射來。在這白雪皚皚的渭水河畔,他們無路可逃,一個個成了活靶子,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白雪。直到最后這些護衛(wèi)依舊站在窯子的面前,沒有一個人逃跑,也沒有一個人退縮,宇文雄用配刀一次次的撥開攝像姚子的弓箭。自己身上早已中了數(shù)箭,姚子喊道:“宇文雄!”

  “夫人,我沒有保護好你!”宇文雄渾身血污,拼盡最后的力氣,用身子擋住了一只羽箭,然后倒在了姚子的面前。姚子撿起宇文雄的配刀。橫在自己的脖頸上。眼前似乎又看到了宇文泰那雙燦若星河的眼睛。

  “姚姐姐,不要!”公主喊道。一只羽箭呼嘯而來,斜斜的射進了姚子的前胸,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姚子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姚子睜開了眼,魏帝元修在不遠處坐著,還有馮翊,只是臉色慘白。

  公主說:“為什么要抓姚夫人呢?你要殺的人不是宇文泰嗎?”

  元修說:“這是引蛇出洞,宇文泰防守太嚴,我根本無從下手,你不是告訴朕他們伉儷情沉嗎?既然你不動手,我就利用姚夫人來引宇文泰上鉤吧?!?p>  公主說:“哥哥,你一直在欺騙我,利用我.“

  元修說:“是你背叛了我,你若不背叛我,怎么會將我要截殺宇文泰的消息告訴姚夫人,我這才能將她抓過來,妹妹,我知道你早晚會背叛我的,只是,我還是很痛心,你是我的至親,卻竟然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公主說:“放了姚姐姐吧,她一直對我很好?!?p>  元修說:“決無可能,我們都已經(jīng)沒有退路?!?p>  姚子忍不住輕聲的咳嗽了起來。

  元修走過來,看著她說:“你醒了,你受了傷,御醫(yī)剛剛為你把過脈?!?p>  姚子說::“其他人呢?宇文雄呢?”

  元修說:“死了?!?p>  公主說:“姚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姚子說:“我一直都相信你,我把你當作我的妹妹?!?p>  元修說:“姚夫人,你放心,我只不過想讓勸勸宇文泰交出兵權,我不會傷害你的?!?p>  姚子說:“陛下,我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我了解泰,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你取而代之?!?p>  元修說:“對,不過,宇文泰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任其擺布的傀儡,而朕已經(jīng)過夠了仰人鼻息的生活。不成功,則成仁?!?p>  姚子說:“陛下,現(xiàn)在邊關告急,形勢危急,為大魏百姓考慮,你們更應該君臣一心,同仇敵愾才對?!?p>  元修說:”百姓,在我受難的時候,百姓又在哪里?百姓不過是追求個人欲望的幌子。哪一場戰(zhàn)爭,百姓不尸橫遍野?又有多少成大事者真正考慮百姓的死活?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倒真希望你的宇文泰是一個宅心仁厚,心系百姓的人,這樣他可能為了避免更多的流血,會交出一切。姚夫人,你放心,一切都將結束了,我也累了,我需要一個結果。”

  七

  外面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大殿里的空氣也象凝固了似的。魏帝元修站在大殿上,兩位侍衛(wèi)押解著姚子,其中的一位侍衛(wèi)將刀抵在姚子的脖子上。宇文泰立在大殿下面,他身后侍立著全副武裝的將軍與士卒。

  元修說:“你考慮的如何?”

  宇文泰說:“陛下,我可以交出兵符?!?p>  元修說:“我要的不只是這些,你的將軍難道會聽我的指揮嗎?我要你上來代替姚夫人作人質?!?p>  獨孤信將軍說:“陛下,現(xiàn)在邊境告急,還需要宇文丞相統(tǒng)一調署,國難當頭,陛下應該與丞相冰釋前嫌,才是社稷之福?!?p>  元修說:“攘外必先安內。宇文泰,你真的不在意姚夫人的生死嗎?”

  宇文泰冷冷地說:“姚子有個好歹,我想陛下應該知道將會面臨什么樣的結局?!?p>  元修說:“我早就知道。不過姚夫人對你情深意重,沒想到你竟不顧她的生死,有她跟我殉葬,朕覺得倒也無憾。”

  元修將短刀從侍衛(wèi)手中奪了過來,親自抵到了姚子的脖子上,說:“宇文泰,我只數(shù)到三,你若不上來,我就不客氣了?!?p>  “一?!彼麛?shù)到。

  宇文泰說:“好吧,你放了姚子,我作人質?!?p>  他身后的將軍與侍衛(wèi)大聲喊道:“丞相,萬萬不可,一切以大局為重?!?p>  宇文泰低聲對下面的將軍說道:“于謹將軍端方持重,獨孤信將軍仁勇有恩,李虎將軍有勇有謀……諸位將軍要精誠團結,穩(wěn)定朝局,共抗強敵。記住我在議事廳所說的話,不要以宇文泰為念,早做決斷,不要讓大魏陷入動蕩之中?!?p>  姚毅攔在了宇文泰的前面,他是姚子的叔父。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丞相三思!你了解姚子的!”

  宇文泰淡淡的一笑,說:“我曾經(jīng)在天地面前盟誓:要與姚子同生共死。我不能再辜負她了。大魏可以沒有宇文泰,但宇文泰卻不能沒有姚子?!?p>  “可是,丞相----”孤獨信和其他將軍喊道。“請你留步,不要功虧一簣了?!?p>  宇文泰擺了擺手,一步步的向元修走去。

  元修的手在微微的顫抖,他緊張地看著宇文泰。

  姚子嘆了口氣,輕輕地喊道:“泰,你為什么那么不愛惜自己?!彼龏Z過短刀,用力地向自己的胸口捅去,鮮血頓時便噴了出來,她直直地挺了下去。

  “姚子?!庇钗奶_了過去。宇文泰身后的將軍與士卒也沖了上去,須臾之間,便與魏帝的侍衛(wèi)們打斗在一起,兵器的碰撞聲在這清冷的天氣中顯得冰冷而沉悶。漸漸的,碰撞聲開始稀疏,終于一切都沉寂下去。人們又開始聽到殿外呼呼的北風聲。

  元修被押了下去。將軍與侍衛(wèi)們也悄悄地退了下去。只有宇文泰抱著姚子,呆呆地坐在地上。天地間一片寂靜,只剩下他們兩人。

  宇文泰低聲說:“姚子,你不是說你不會離開我的嗎?你為什么說話不算數(shù)?”

  姚子氣若游絲,她靜靜地看著宇文泰那張滿是淚水的臉,帶著一生的眷戀。那太陽下的歡笑,大雨中的追逐,月夜中的凝望,相依時的嘆息。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輕輕晃動,那些難忘的片段將日子裝飾成快樂與憂傷,成為生命中的牽掛與支撐。只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姚子說:“放過公主吧,你知道她和我的妹妹長的很像,而我一直對死去的妹妹心存愧疚。”

  宇文泰說:“好。”

  姚子說:“泰,我不能再在你身邊了,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想我馬上就會見到武川美麗的風光了,還有我死去的爹娘。泰,對不起,我先走了?!?p>  宇文泰說:“姚子,姚子,沒有了你,我以后該怎么辦?”

  姚子說:“泰,別怕。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相信你一定會實現(xiàn)你的抱負。泰,別怕?!币ψ勇亻]上了眼睛。

  后記:公元534年,魏孝武帝元修飲酒遇鳩而殂,宇文泰將其葬在草堂佛寺。另立南陽王寶炬。宇文泰任北魏太師。公元556年,宇文泰卒于云陽。歷史上稱他能“賀御英豪,性好質素,明達政事,崇儒好古“。同年,他與馮翊公主所生的兒子宇文覺(15歲)嗣位,并建立了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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