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谷縣不大,但是金佛寺名聲在外,拜佛祈福者絡(luò)繹不絕,每天下來都能有上百的香客。張華找知客僧聊了幾句,得知那相熟的慧廣慧能還在寺中,于是就說王衍張寶山二人求見。知客僧去報,不一會兒已經(jīng)做了監(jiān)寺的慧能就從后院走了出來,見面才知這王衍就是王祖梅。
慧能雙手合十?!鞍浲臃?,今日一早喜鵲啼叫不停,貧僧還納悶有何喜事。原來是佛前左右童子同時回來了?!?p> 張華王衍也還了一禮,張華說道。
“我二人幼時頑劣,擾得寺中大師清修,此番虔誠上香一支,略表歉意?!?p> 慧能笑道,“兩位都是福緣深厚之人,這邊請?!睂τ谕跹艿脑庥?,慧能自然有所耳聞。雖然不知道張華的近況,但是知道張華父親張浩谷的生意已經(jīng)做到了洪城,如今早已經(jīng)不是合谷縣的土財主那么簡單了。
果然,張華選了最貴的一支香。倒是王衍讓慧能感覺奇怪,王衍選了一支中等的香。因為一般來說道士是不會進(jìn)香禮佛的,就算有,也只拿一支最便宜的細(xì)香意思意思。
金佛寺的大殿中供奉著一尊三丈六高的釋迦牟尼佛像,佛像面容慈悲,左手持法印,右手手掌向上,在掌心中站立一尊尺許高的小佛。
上完香張華問慧能,“聽聞慧能大師做了貴寺監(jiān)寺,可喜可賀。”
慧能回道?!胺鹱嫜壑斜娚降取!?p> 張華說道?!拔疫@次回合谷是為祭祖,想請金佛寺的大師做場法事,不知此事……?!?p> 慧能說道?!按耸仑毶畞聿俪?。”
張華謝道。“如此有勞大師。”
第二天一早張華剛起來洗臉,昨晚的酒醉還沒有全醒,就被族中長輩請了過去。張家這位長輩是張華爺爺?shù)挠H兄弟,也是合谷縣的保長。原來早上金佛寺出了命案,差官特來請保長前去查驗。張保長知道自己的侄孫在日本警察學(xué)校畢業(yè),于是就喊上他同去。也好看看這東洋斷案之術(shù)到底高明在何處。
命案發(fā)生在金佛寺的大殿,大殿的正門被兩個差人把守,將圍觀的百姓擋在大殿外面。張保長喝開人群,帶著張華和一名警佐進(jìn)入了大殿。
張華進(jìn)入大殿看見佛像前的地上側(cè)臥著一個和尚,和尚的背上豎插一把金色刀柄只是不能看到刀刃的長度,被血跡染紅的僧袍早已干透。離近看時,張華大吃了一驚,死去的和尚正是昨日才見過的慧能。
張保長環(huán)顧了一圈,發(fā)現(xiàn)金佛寺住持慧廣也在大殿門口,于是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住持?!?p> “張保長?!?p> “請住持講說一下這是怎么回事?!?p> “阿彌陀佛。張保長,慧能師弟是早上負(fù)責(zé)打掃的小沙彌發(fā)現(xiàn)的。老衲趕到時師弟圓寂已久,于是老衲就吩咐沙彌立刻通知了府衙。而且…而且敝寺的金佛也不見了?!被蹚V說著話用眼望向佛像的右手,眾人隨著慧廣的目光望去,只見釋迦牟尼佛像原本右手上站立的小佛確實不見了。
張保長問道?!白〕?,這大殿自早上有人進(jìn)來嗎?”
慧廣答道?!斑@……,寺里的和尚,早來的香客,這進(jìn)來的人可不少。”
張保長看了一眼旁邊的一位警佐,那警佐立刻答道?!拔业融s來時這大殿中確實圍了不少人?!?p> 這警佐張華也認(rèn)識,正是張保長的親孫子,張華的堂弟張富山,昨晚還在一起吃酒。
張保長看向張華,“張華,你在東洋學(xué)的是斷案之術(shù),你有何看法?”
張華趕緊作揖道,“叔爺在此,孫兒哪敢胡言亂語。東洋的斷案學(xué)術(shù)在張華看來比那施公差得遠(yuǎn)了,孫兒還是謹(jǐn)聽叔爺臨訓(xùn)?!?p> 張保長捻髯微笑,“圣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師矣?!菛|洋小國發(fā)跡迅猛,想來也有些過人之處,你就不要顧忌說來看看。”
張華兩眼一翻,現(xiàn)場都破壞成這樣了還看什么看,嘴上說是便走近查看慧能的尸體。慧能側(cè)臥在地上,雙手捂著胸口,手指間留有脂粉味兒,雙腿彎曲微分,臉扭在一側(cè),臉色發(fā)白兩眼緊閉嘴微張,口鼻耳不見異物。背上的刀柄似黃金打造,刀身直末入慧能的后心,正中要害。然后張華在大殿的地面上仔細(xì)觀察,大殿每日有小沙彌早晚各打掃一次,如果有人夜晚進(jìn)入,便最容易留下足跡,只是早上眾人來回踩踏,大殿地面的痕跡現(xiàn)今早已被破壞地一片狼藉。最后又圍著佛像看了兩圈,期間張華只是看,并沒有用手去觸碰任何地方。
看罷張華向慧廣問道,“慧廣住持,你發(fā)現(xiàn)慧能大師時他是什么姿勢?”
慧廣答道?!袄像倪M(jìn)來大殿時,慧能師弟是跪在蒲團(tuán)上的。”
張華問道?!澳腔勰艽髱煬F(xiàn)在為什么趴在地上?”
慧廣答道?!澳鞘抢像牟榭磿r移動的?!?p> 然后慧廣看了張華幾眼,狐疑地問道?!笆┲魇牵俊?p> 張華答道?!皬垖毶?。”
慧廣恍然大悟,連忙合十道?!霸瓉硎菑埵┲?,多年不見張施主已然長大成人?!?p> 張華說道?!白〕郑矣浀眯r候經(jīng)常出入大殿,那時從未聽說金佛寺有金佛,夜晚也不見有人看守大殿。如今那佛祖手上的小佛如何成金佛?夜晚可有師傅守夜?”
慧廣不答。
張華見慧廣默不作聲便抿嘴一笑,對著慧廣作了個揖,“住持,我年幼時頑劣,還望慧廣住持見諒?!?p> 慧廣還了一禮?!鞍浲臃穑瑥埵┲髡f得哪里話?!?p> 張華說道?!拔遗c伙伴王祖梅曾被慧能大師抓住偷嘴現(xiàn)行,幸得住持仁厚,我們二人才免于家中責(zé)罰。對了,那王祖梅昨日也住于寺中,住持可見?”
慧廣尚未答話,卻聽見王衍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我在這里?!?p> 張華無奈,只得讓王衍過來。
王衍走近時身后跑過一人,在王衍之前先跑到眾人跟前,在張保長耳邊低語了幾句。這人正是警佐張富山,他說話時還有意無意看了王衍幾眼。
張保長聽罷說了一句,“拿進(jìn)來吧。”
張富山應(yīng)聲而出,很快便拿回一個包裹。
張保長吩咐將包裹打開,只見包裹里正是大殿佛像手掌中的那尊小佛。這時殿外陽光照在小佛身上,金光耀眼,確是黃金佛像無疑。同時進(jìn)來幾個差人將王衍團(tuán)團(tuán)圍住。
張華大驚忙問張保長,“叔爺,這是……?”
張保長說道。“剛才你驗看之時,我見寺里僧人都在此圍觀。便叫富山先把寺里搜了一遍,這金佛便是在此人的房間中搜出。”張保長用手一指王衍。“大膽賊子!竟敢盜寶行兇,還不快速速招來?!?p> 王衍淡淡說出三個字。“不是我。”
“來人!”
“慢!”
張華對慧廣說道。“勞煩住持準(zhǔn)備一間禪房。”又對張富山說道?!叭魏稳硕疾辉S進(jìn)入大殿,任何人?!弊詈髮埍iL說道?!笆鍫?,請到禪房一敘。”
進(jìn)入禪房后張華將房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跪在了張保長面前。張保長看見張華跪下沉著臉說道?!皬埲A,你這是要為那王祖梅說情?”
“張華之所以改名‘華’字,意在事事以我中華為先,所以張華絕不敢沾污國法。只是依孫兒推斷王祖梅可能不是盜寶殺人的兇犯?!?p> “如何見得?”
“慧能背后的短刀像似黃金打造,這世上哪有盜金佛棄金刀的道理?”
“可能那王祖梅殺人后慌亂,才將兇器遺忘?”
張華搖搖頭。“叔爺也見王祖梅了,被叔爺指為殺人兇犯仍面不改色,且王祖梅幼時經(jīng)歷過大劫,心智遠(yuǎn)非平常人可比。再者他身負(fù)武功,又有長劍一柄,要?dú)⒒勰芎伪卦诒澈笫褂枚痰赌???p> 張保長點點頭左手虛抬說道?!澳阆绕饋碚f話?!?p> 張華立即起身,三兩句話間,他的膝蓋已然痛楚無比。本以為在日本跪得久了,這鐵膝早已功成,只可惜禪房的青石地面遠(yuǎn)非榻榻米可比。
看到張華的表情,張保長笑道?!白桑魝€洋回來變得嬌氣了。如果王祖梅不是兇犯,我自然不會冤枉他,可你跪我是為何?”
張華說道?!笆鍫斒呛瞎鹊谋iL,張華無職無份,更不能以保長侄孫的身份干涉叔爺?shù)陌缸印5@王祖梅幼時聰慧,為人仗義很有古人之風(fēng),如今又會拳腳,新府用人之際需要這樣的人才。所以……所以孫兒斗膽請叔爺讓我來查這個案子,三天,只要三天時間?!?p> 張保長問道?!耙遣槊魍踝婷肪褪潜I寶殺人的兇手又如何?”
張華堅定地答道。“只要證據(jù)確鑿,無論盜寶還是殺人,我都會親手將王祖梅交給叔爺,以正國法?!?p> 張保長笑道?!澳銈€臭小子,這是覺得你叔爺老了,信不過老頭子了啊。好,你既然這么說想必成竹在胸。我給你三天時間,但是我要跟著你?!?p> “多謝叔爺?!?p> 張華謝過張保長后就將慧廣、王衍分別請進(jìn)兩間空房,然后命張富山帶差人盯住二人并取了寺中和尚與王衍等人的指紋與鞋印。張華則親自給慧能驗尸并用粉末法成功提取出了短刀與金佛上的指紋。在仔細(xì)對比了指紋和在佛像上發(fā)現(xiàn)的鞋印后,張華對著佛像沉默良久。期間張保長也不打擾他,只是負(fù)手而立站在張華身旁一言不發(fā)。許久之后張華才對張保長說道?!笆鍫?,咱們?nèi)ミ^過堂吧?!?p> 禪房里張華首先問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小沙彌。
“你是如何發(fā)現(xiàn)慧能大師的尸體的?”
“回大人,小僧像往常一樣卯時整起來打掃院子,然后就看到了跪在大殿中慧能師叔。我還奇怪慧能師叔每天都是辰時才起床就直接去用早膳的,怎么忽然間卯時就開始早課了。小僧掃了一會地看見慧能師叔還跪倒在佛前,心里覺得奇怪,于是走近看了看,才發(fā)現(xiàn)慧能師叔背上有一把刀,小僧這才跑去告訴住持?!?p> “你看到慧能大師時是什么姿勢?”
“小僧看見慧能師叔時他是跪倒在蒲團(tuán)上的,頭頂在地上?!?p> “早上打掃時還有其他與往常不同的地方嗎?”
小和尚不加思索地答道?!坝校诖蟮钔獾脑鹤又杏幸粔K土地,地上好像有人用腳劃出了一朵花。小僧以前從未見過,便抬頭向四周看了看,這才看到跪在大殿中的慧能師叔?!?p> 張華猛然站起說道?!翱鞄胰タ础!?p> “已經(jīng)沒了?!?p> “沒了?!”
小和尚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拔遗卤粠熓蹇吹揭詾槭俏覄澲娴?,所以掃平了?!?p> 張華略微一沉吟問道。“那朵花有多大?”
小和尚一指屋里的一張四人桌說道?!坝羞@桌子大小?!?p> “那你能畫出來嗎?”
“能。”
“好,這里就有紙筆,你把它畫出來,一定要與原來一樣。”
張華從房間里找出幾張信紙,又從口袋拿出一支自來水筆交給小和尚。
小和尚接過紙筆后想了一下,幾筆就畫完了,然后他又看了一遍才交給張華。張華和張保長其實都在旁邊看著,小和尚畫得很簡單,確實是一朵有五片花瓣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有一邊壓著另一片,花外面還有一個圈,更像是一個花形的印章。
張華拿著畫看了眼張保長,張保長搖了搖頭。
張華繼續(xù)問道?!盎勰艽髱熎饺张c誰不和?最近又是否和人結(jié)仇?”
小和尚想了想答道。“慧能師叔平時很嚴(yán)厲,大家都挺怕他的。不過師叔對居士和香客都是很客氣,結(jié)仇的話不會吧?”
“昨天我來時,看見有女客在東院走動,那是什么人?”
“那是從洪城來的香客,一個夫人一個小姐帶著兩個丫鬟,因為路遠(yuǎn)晚上便住在了寺里?!?p> “她們是誰家的婦人?”
“這個小僧就不知道了,但聽師兄們說她們每年都來,已經(jīng)好多年了?!?p> 張華看小和尚已有十七、八歲了,便問道?!靶煾?,我小時候經(jīng)常來這寺里,怎么沒有見過你?。俊?p> 小和尚答道?!靶∩乔澳瓴艁斫鸱鹚吗б赖??!?p> 張華點點頭說道?!澳墙鸱鹚吕锏姆鸸馍褊E你也是清楚的了?”
小和尚搖頭道?!安磺宄?。小僧剛來的時候從沒聽說過金佛的佛光神跡,不知為什么,大概是半年前開始有居士和香客問起金佛的事。小僧也是從居士那里聽來的?!?p> “好了,你出去吧,記住不要和任何人說起這里談到的事情。”
小和尚出去后張華請了慧廣進(jìn)來?;蹚V一進(jìn)屋,張華沒有說話而是把小和尚畫的那朵花遞了過去?;蹚V拿著手中的畫疑惑地看向張華。
張華笑道?!拔铱催@寺外的槐樹花開得漂亮,就隨手畫了一筆。住持,你看我畫的可好?!?p> 慧廣看了看張華遞給他的圖畫然后疑惑地看著張華說道?!袄像牟欢で?,但這似乎不是槐樹花???”
張華問道。“住持知道這是什么花?”
慧廣搖頭。“老衲不識?!?p> 張華接過接回慧廣手中的圖畫放在桌上,繼續(xù)問道?!白〕郑覄偛艈柫吮iL,他也不知道貴寺金佛的傳聞,似乎金佛神跡的傳說是最近一段時間才在合谷傳開的。請問住持,這是怎么回事?”
慧廣雙手合十?!鞍浲臃?,佛法無邊?!?p> 張華等了半響,見慧廣不說話了便繼續(xù)問道?!白〕?,昨日我聽慧能大師說起,東院有女香客住宿,她們是什么人?!?p> 慧廣微一沉吟答道?!八齻兪呛槌欠队榔椒妒┲鞯募揖?。附近大戶女眷來本寺進(jìn)香,當(dāng)日無法返回住宿本寺,是常有之事?!?p> “慧能大師認(rèn)識范氏?”
“應(yīng)該不識。”
“慧能大師是寺中監(jiān)寺,大小事宜必經(jīng)他之手。女香客住宿貴寺,他豈會不識?”
“此等小事有知客僧知會?!?p> 張華只得點點頭繼續(xù)問道?!白〕?,慧能大師平日與人可有仇怨?!?p> “慧能師弟與人和善處事很有分寸,所以才能做得寺中監(jiān)寺?!?p> 張華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接著問道?!白〕郑阕蛲碓谀睦??”
“老衲每晚都在禪房之中?!?p> “可曾出去?”
“寺中大小事宜由慧能師弟處置,老衲輕易不出禪房?!?p> “那兇器上為何有住持的指紋?”
“罪過,老衲早上查看慧能師弟時碰過。”
“那金佛上為何也有住持的指紋?”
“金佛為我寺之物,老衲是寺中住持?!?p> “大殿佛祖像身上為何會有住持的鞋???”
“罪過,老衲曾親手為佛祖擦拭身上污漬,不慎在佛祖身上留下腳印是老衲之過?!?p> 張華瞪著眼睛看著慧廣,默聲片刻才說道。“有勞住持,住持請回禪房?!?p> 慧廣離開后張保長問張華?!澳銘岩勺〕郑俊?p> 張華說道?!八此朴袉栍写?,實際上沒有一句是正面回應(yīng)。兇器與金佛上都有他的指紋,佛像上又有腳印,想不懷疑都難。再問問王祖梅吧,金佛和佛像上也有他的指紋腳印,看看他怎么說?!?p> 王衍很快被帶進(jìn)了房間,張華直接問道。
“慧能是你殺的?”
“不是。”
“金佛是你……拿的?”
“不是?!?p> “那金佛為什么出現(xiàn)在你的房間里?”
“不知道?!?p> “昨天我們都看到金佛就在佛像手上,今早卻到了你的房里,難道有人放在你的房間里的?”
王衍嘆了口氣?!拔艺娌恢?,昨晚我不在房間。”
“你去了哪里?”
“去追賊了?!?p> “追賊?!”
原來昨晚王衍聽到大殿有人后急忙轉(zhuǎn)回去,一到大殿門口就借著微光看到佛像肩膀上有一個黑衣人,這個黑衣人伸手正準(zhǔn)備去拿金佛。王衍抬手打出一枚石子,緊跟著躍上佛像伸手去抓黑衣人的腳踝。黑衣人聽見破空聲,先側(cè)身避過石子又一個翻身躍下佛像躲過了王衍的一抓。王衍打暗器是專門練過的,如今被黑衣人躲過去,他也吃驚不小。
見黑衣人逃出大殿王衍隨后緊追,在院子里黑衣人突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王衍本來想俯身將黑衣人擒住,但看到黑衣人摔倒的姿勢便硬生生停住了腳步。黑衣人側(cè)臥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一條腿彎曲抬起腳尖處指向王衍的中路,另一條退彎弓在地面,隨時準(zhǔn)備抬起進(jìn)攻。王衍見黑衣人倒在地上居然還擺出攻守有度的架勢,于是前掌為陰后掌為陽,腳下趟步圍著黑衣人使出了八卦掌里繞大樹的功夫。繞了兩圈,黑衣人以腰為軸也跟著他轉(zhuǎn)了兩圈,兩人都無可乘之機(jī)。黑衣人忽從百寶囊中取出飛抓向王衍投去,王衍一側(cè)身想抓住飛抓的繩索,可這飛抓只是虛晃一下便被拉回,黑衣人就在王衍側(cè)身的時候從地上躍起。王衍再看時,只見黑衣人用飛抓鉤住院墻旁槐樹樹枝,一借力已經(jīng)躍出了寺院。
王衍腳蹬金佛寺的院墻也跟著跳了出去。夜深人靜,街道空曠,是實打?qū)嵉谋绕茨_力,黑衣人與王衍一前一后狂奔。王衍怕黑衣人還有同伙,于是抬手打出一枚銅錢。
王衍先前在大殿打出的石子是夜行人常備的問路石,也就是普通的小石子,而此時打出的銅錢叫做金錢鏢,比一般的銅錢重,銅錢的圓邊也打磨地非常鋒利。
這次黑衣人沒能避開,銅錢打中黑衣人大腿。王衍趁著黑衣人腳步踉蹌,快步上前左手探出抓住黑衣人左肩往下一拉,黑衣人順勢騰空右腳反身踢出,王衍則是右手對準(zhǔn)黑衣人胸口一掌擊出。王衍手快,一掌率先打在黑衣人身上。
只是王衍手觸的地方感覺軟綿綿一團(tuán),黑衣人悶哼一聲倒飛出去,似女子聲音。
黑衣女子倒地后迅速起身,盯著王衍,仿佛要借著月光看清王衍的長相。
王衍不知說什么好,是應(yīng)該問黑衣女子為何夜盜金佛,還是應(yīng)該先為自己的失禮道歉的好。兩人對視了一會,黑衣女子轉(zhuǎn)身要走。王衍正想邁步跟上,黑衣女子忽然轉(zhuǎn)身用手虛指王衍,王衍竟似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在原地。看著黑衣女子一瘸一拐消失在路的盡頭,王衍的這一步始終沒有邁出。
王衍自從十二歲跟隨何道玄上梅山,期間也不是沒有接觸過女人,但是身體上的接觸,自他成年以來還真是第一次。王衍楞楞看著自己的手掌,右手一抓一合,感覺說不出來。
當(dāng)然,在和張華說的時候,自然就變成了和黑衣人大戰(zhàn)三百合不分勝負(fù),最后黑衣人使詐逃脫。
張華聽完王衍的講訴拿起桌上小和尚畫的花朵問道。“這是什么?”
王衍拿著圖畫思索片刻便笑了,對張華說道?!翱墒窃谇懊嬖鹤拥牡厣希俊?p> “不錯,這是什么?”
王衍用手指著圖畫說道?!斑@圖形是黑衣人倒在地上身體壓出的印痕,外面的圓圈是我用趟泥步趟出來的。我用陰陽掌對著她繞圈,她便跟著我轉(zhuǎn),所以地上才有這樣的痕跡?!?p> “趟泥步?”
“是一種步法,要求施展之人腳不離地,趟著走出八卦方位?!?p> 張華點點頭接著問道?!澳呛谝氯藳]有拿走金佛?”
“至少當(dāng)時沒有,除非她有同伙也潛伏在寺中?!?p> “大殿是去西院的必經(jīng)之路,你回來時就沒去大殿里看看?”
“我回到縣上時已有雞叫天已經(jīng)亮了,于是就去了縣北的羅記餛飩吃了早飯才回來。回來時寺中已經(jīng)有官差了。”
“也就是說你摸過金佛?”
“摸過?!?p> “昨天我們在酒樓時你還說不知道金佛的事,怎么當(dāng)天半夜就跑去…跑去摸金佛?”
王衍看了一眼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張保長,然后對張華說道?!澳憧蛇€記得咱們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講的《商周列國傳》?”
張華楞了一下,隨即說道。“當(dāng)然記的。難道……難道那金佛是法寶?王衍,你該不會告訴我真有仙人吧?”
王衍搖頭道?!拔也恢馈!?p> 張華又問?!澳悄忝私鸱穑遣皇欠ㄆ??”
“我不知道?!?p> “你與黑衣人交手,那黑衣人是什么路數(shù)?”
“我不知道?!?p> 張華有點急了?!澳悄阒朗裁??”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啊?!?p> “……王衍兄,你先出去吧。”
王衍從房間出來后低頭走路悶悶不樂,倒不是因為張華審他。而是他當(dāng)初就是因為官司躲進(jìn)梅山,現(xiàn)如今剛下山就又?jǐn)偵狭斯偎尽5孟朕k法趕緊回到梅山道觀,要是被老師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頓責(zé)罰。
沒走幾步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他低著頭走路,首先看到的是那人的鞋子。王衍依舊低著頭壓低著嗓子說了句“抱歉”,隨后繞過那人疾走,結(jié)果剛走兩步就又撞到一個人,正是王元。王衍無奈,只得回到先前那人身前,雙手揪住自己耳朵跪下,喊了句。“老師?!?p> 房間里張保長問張華。“你覺得如何?”
張華回道?!八腥硕寂c金佛有關(guān),案件的要點應(yīng)該就是金佛。那慧能的手上還有脂粉味,我們再看看這范氏女眷怎么說?”
張保長正要喊門外的差人去提女眷,忽聽房間外有人大聲喧嘩。兩人走出房間一看,原來是張富山正在吆喝一個白胡子老道。
張富山見張保長出來便跑到跟前稟報?!氨iL,這老道要將嫌犯帶走?!?p> 張保長和張華同時皺眉,雖然王衍還沒有被確定是兇犯,但現(xiàn)在還在羈押中,如果被人帶走則形同劫獄。
何道玄見出來管事的了,便打了個稽首說道?!斑@位大人,此子頑劣,老道要帶回觀中責(zé)罰。如果大人查明殺人兇犯確是此子無疑,老道定親自將其送至府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張保長大怒。“放肆!如今案件尚在審問,嫌犯豈能被你隨意帶走?你可知罪?”
張華聽王衍說起過老道,知道老道是世外高人,連忙插話道?!暗罓?,審案期間所有嫌犯都要被羈押。王衍雖有嫌疑,但并不大,待案破之時就可釋放?!?p> 老道不悅?!昂螘r案破?若是一年案破那老道豈不是等你一年?”
張保長正待訓(xùn)斥老道,卻被張華搶先說道?!爸恍鑳伞⑷占纯??!?p> 老道搖頭?!澳且蔡谩_@樣吧,你把有嫌疑的人都帶入這寺中大殿?!闭f著便不顧其他人向大殿走去,眾差人攔阻不住。
王衍走到張華跟前說道。“我信我老師,你信不信我?”
張華看向張保長,張保長不知道張華為什么對老道那么恭敬,但看老道氣勢感覺不是等閑之輩,于是說道?!拔乙褢?yīng)允由你來辦此案?!?p> 張華只得吩咐張富山將慧廣和范氏帶去大殿,想了想后,又讓張富山帶上掃地的小沙彌和范家的其他三名女眷。
金佛寺大殿中,何道玄先讓王元關(guān)上殿門,然后讓所有有嫌疑的人坐在地上圍成一個圓圈。這時大殿中有老道何道玄、王元、張保長、張華、張富山,和坐成一圈的王衍、小沙彌、慧廣、范氏、范家小姐、兩名丫鬟,還有不遠(yuǎn)處死在地上的慧能。
何道玄突然伸出手指,用極快的身法,往坐在地上的每人身上都點了一指,圍坐的幾人瞬時昏厥,癱倒在地。
只見何道玄走到王衍身前,從褡褳里取出一根銀針消毒,然后插入王衍的頭部。接著在王衍的印堂處用手指輕彈,見王衍緩緩起身盤腿坐好,何道玄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王祖梅?!蓖跹荛]著眼睛答道。
“王祖梅,我問你。金佛寺的金佛是你偷的嗎?”
“不是。”
“是誰偷的?”
“不知道?!?p> “金佛寺的和尚是你殺的嗎?”
“不是。”
“是誰殺的?”
“不知道?!?p> “你昨晚去了哪里?”
“昨晚我偷跑到金佛寺大殿中,想看看佛像上的小佛是不是傳說中法寶……”王衍將與張華說過的情況又講訴了一遍。
當(dāng)王衍說到發(fā)現(xiàn)金佛只是黃金打造,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靈動,于是又將金佛放下時,老道微微點頭輕捻須髯??墒钱?dāng)王衍說到一掌打在黑衣人胸部時,突然說道。
“她的胸好軟?!?p> 老道頓時瞪起雙眼,二眉倒豎。
“就像我娘,娘!娘!嗚嗚…小梅想你了,娘!你也不來看看小梅。嗚嗚嗚……”
何道玄輕嘆一聲,右手把住王衍手腕脈門,左手伸指點住他的印堂,王衍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待王衍將事情全部說完后,何道玄才再次輕彈王衍印堂,王衍隨即又再次昏倒,老道急忙將其扶住輕輕放倒。
隨后何道玄如法炮制,圍坐的幾個人也都說了昨晚的事情。小沙彌、范家小姐、兩個丫鬟沒有什么異常,問題就在住持慧廣和范氏身上。
“范氏,金佛寺的和尚慧能是誰殺的?”
“是……是慧廣哥?!狈妒祥]目掙扎了許久才說出這幾個字。
‘慧廣哥’三字一出,大殿中的幾人俱是一驚,張富山張保長爺孫倆面面相覷。張華則立即跑到范氏身邊聞了聞,然后又到范家小姐身邊低頭聞了聞。
“他為何要?dú)⒒勰??”何道玄繼續(xù)問道。
“慧能要對我家瑩瑩無理,還要威脅慧廣哥,慧廣哥也不想的。”
原來多年前范氏未嫁時經(jīng)常來寺里進(jìn)香,久而久之便與慧廣好上了。可是兩人好上沒過多久范氏就懷了慧廣的骨肉,慧廣自然不可能還俗,范氏又不肯打掉孩子。范氏娘家疼女兒,舍不得用強(qiáng),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未出閣的大姑娘肚子一天天成形,只得將女兒嫁到洪城。不曾想這范氏長情,嫁入范家后還是經(jīng)常跑到這金佛寺進(jìn)香。時間一長,便被慧能發(fā)現(xiàn)了兩人的不軌之事。為此慧能沒少要挾慧廣,在老住持圓寂慧廣接任金佛寺住持后,慧能更是以此要挾做了監(jiān)寺。本來慧能有些頭腦,在做了監(jiān)寺后便私下里四處傳播金佛寺里金佛的神跡,引來不少香客,寺中香火也旺盛了許多?;蹚V雖然對慧能欺騙信徒非常不滿,但一來寺中香火日漸旺盛,眾望所歸,二來又被慧能抓住把柄,只得做起了甩手掌柜,每日里在禪房靜修。昨日范氏前來進(jìn)香,除了丫鬟還帶來了一個二八年華的小姐,正是范老爺替慧廣養(yǎng)了十六年的女兒。當(dāng)晚慧廣與范氏正在幽會時,慧能突然闖了進(jìn)來,他讓二人迫使范家小姐就范,否則就將二人之事宣揚(yáng)出去。慧廣自然不答應(yīng)并直接告訴慧能,那小姐是他的親生女兒,哪知慧能竟然跪倒在地口呼“岳父岳母。”慧廣感覺此事不能善了,就讓慧能去大殿佛前起誓,日后善待小姐,手中卻偷偷將范氏防身的黃金短刀藏在身上?;勰艽笙?,便高高興興地將‘岳父岳母’攙扶到大殿中,跪在佛像前叩頭起誓?;蹚V趁他叩頭時一刀刺中其后心,慧能當(dāng)即斷氣。
何道玄再問慧廣,果然與范氏所供無二。
至于金佛被盜,則是慧能與慧廣范氏三人來到大殿時,正好看到一人躍出院墻,慧能看身影服飾感覺像是白天要求掛單的王衍,于是就對慧廣說起此事?;蹚V殺死慧能后立刻想到栽贓王衍,一是王衍正好不在房中,可以偽裝成殺人盜寶的現(xiàn)場。二是慧廣知道王衍家中已無其他人,極易被官府定案。
何道玄將眾人喚醒,張保長便與慧廣范氏一一招對,范氏驚得一句話都沒有,慧廣則是跪在佛像前供認(rèn)不諱。
慧廣交代完后,范氏與范家小姐已經(jīng)泣不成聲。張保長命差人將慧廣和范氏帶走,慧廣要收押,范氏寫份供詞就可以回家,那小姐也跟著母親走了。慧能的尸體則早有仵作填完尸格,可以讓金佛寺的和尚自行處置。
最后大殿中再無其他閑雜人等時,張華將剛才發(fā)生的事說給王衍。王衍聽后跑到何道玄身邊詢問老師是如何做到的?能不能將這針法教與自己?
老道怒哼一聲沒有理王衍,而是交代張保長不可將針訊一事寫入案卷,張保長自然答應(yīng),他一大把年紀(jì)深知對待這種會法術(shù)之人要保持禮數(shù),不能輕易得罪。當(dāng)下吩咐書案只說是慧廣心有悔意,犯案后自首。
幾人走出金佛寺,王衍見張華沉著臉便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張華搖頭道?!盎蹚V的供詞與我推理的差不太多,我本以為一兩日間便可破案??墒恰墒抢系罓斶@一針就讓慧廣自己招認(rèn)了,這也……這也太省事了。”
王衍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張華?!澳闶窍游依蠋煻嗍??”
張華連忙擺手。“當(dāng)然不是。這破案推兇要一步步來,查現(xiàn)場,找動機(jī),找證據(jù),猶如抽絲剝繭,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我的步驟沒有問題,找出真兇只是時間問題?,F(xiàn)在慧廣自己招了,我就像用勁全身力氣打出的一拳,眼看就要打中對方,結(jié)果對方自己倒下了。要都是這么簡單,我又何苦去外族學(xué)習(xí)呢?!?p> 王衍笑道。“我老師的仙法又不是人人都會?!?p> 張華還是搖頭,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卻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問題所在。
王衍怕老師久等正要與張華作別,這時跑來一個差人將一張紙交給了張華。
“張少爺,這是保長讓我交給你的,說是洪城發(fā)來的電報?!?p> 張華接過電報看罷,一口鮮血噴出昏厥過去。王衍與差人趕緊扶住張華,何道玄也過來把住張華的手腕,片刻后老道從懷中掏出一顆定心丸給張華服下?!盁o妨,急血攻心,一會兒老道給他開張藥方,靜養(yǎng)兩月便可痊愈?!?p> 王衍撿起地上的電報,只見上面只有五個字“大總統(tǒng)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