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錢唐州
葛鹽商家里最不缺的是銀子,新建的院子又是本著巴結(jié)新任知州的目的建的,處處精心,就連花園里的花草,也都是名品,請了專門的花匠照顧。此時正是菊花盛開的時節(jié),花園里一片姹紫嫣紅。高媛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地方,高高興興地帶著壽康和小哥倆住進(jìn)了前后兩個花園之間的五間大屋。
這地方多好,前頭這個花園相當(dāng)于右邊三進(jìn)宅院的面積呢,后頭那個花園雖小些,也有一個尋常院落的大小?;▓@后頭還有一座花廳,花廳之后才是第五進(jìn)的一溜后罩房,足有十幾間。
這套宅子大約分成了兩部分,西邊是中規(guī)中矩的四進(jìn)宅院,加上最后的后罩房,便是五進(jìn)。東邊卻只有高媛這一處正屋,后面除了花廳之外,還有東側(cè)的一處二層樓閣,連著長廊一直延伸到前頭花園的盡頭,中間還有兩處亭臺,待客也好,賞景也罷,都是不錯的地方。除此之外,前頭花園里還有一處池塘邊賞荷的亭子和三間通透的西廂房,正好拿來當(dāng)孩子們讀書的地方。房屋亭臺之間都有長廊相通,就連下雨都不怕了。
柴文道夫妻帶著柴雨晴住了西邊的第四進(jìn),柴伐北住了第三進(jìn),第二進(jìn)給了隨行的公主府官員,第一進(jìn)則是個穿堂,可做待客之用。至于下人們,則按照慣例住進(jìn)了與大門平行的倒座房中。
頭一天草草收拾了休息,第二天都恢復(fù)了精神,一家子高高興興地逛新宅子,只有悲催的柴文道開始了自己的地方官生涯。
錢唐的氣候比起京城來更要暖和些,雖然是菊花盛開的時節(jié),倒還有些燥意。大家坐在池塘邊的亭子里看景,柴伐北指著池塘道:“到了夏日,倒是可以畫上幾幅芙蕖圖?!?p> 高媛?lián)u著扇子道:“我是個俗人,只覺得里頭的蓮蓬甚好,咱們剝了來吃吧?!?p> 柴伐北就挽袖子:“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嫩的。”
小哥倆便跳著去幫忙,桃紅柳綠急忙跟上去護(hù)住了。
池塘不大,邊上就有長長的竹竿,前頭還裝了個鉤子,鉤子下頭系著一個網(wǎng)兜。高媛笑著指著那竹竿道:“瞧見沒有?這就叫細(xì)節(jié)。定是那花匠想著咱們初來乍到,看什么都新鮮,特意放在這里給咱們使的?!?p> 壽康眼睛一亮:“我也去看看?!迸芟氯フ也穹ケ币窀腿チ?,她看著柴伐北拿得輕松,誰知道接過來才發(fā)現(xiàn)這竹竿沉得很,搖搖晃晃地怎么也對不準(zhǔn)。
柴伐北就把住了她的手,幫著她鉤了一個蓮蓬下來。敏哥兒拍著小手道:“夠到了,夠到了?!?p> 柴伐北把竹竿伸回來,敏哥兒手忙眼快地抓起蓮蓬,跑上亭臺給高媛去了。
高媛高興地抱住他,在他小臉上親了一口。敏哥兒極為高興地也親了祖母一口,又跑下去叫大哥再鉤蓮蓬。
一池塘的新鮮蓮蓬都被他們禍害了干凈,只有那些干硬了的才逃過一劫。那荷花也不知道是什么異種,結(jié)出的蓮蓬格外大,壽康不懷好意地拿了一個大的在敏哥兒的小臉旁邊比了比,也只不過略小一圈罷了。
蓮蓬在亭臺石桌上堆放成了小山,呂開妍笑道:“這么多哪里吃的過來?還是讓下人們剝了做蓮子湯吧?!?p> 敏哥兒卻喊著要自己剝,高媛道:“去拿個小碗兒來,咱們一起剝?!?p> 她都要自己剝蓮子了,其余人等自然要陪著。柴伐北剝了一個就往嘴里扔,嚼了幾下道:“太苦?!?p> 柴雨晴就笑道:“大哥,蓮子要去掉中間的苦芯兒的。”
剝了一個去了苦芯兒給他,柴伐北嘗了嘗:“嗯,這回甜了。”
高媛看著那苦芯兒道:“我記得這苦芯兒好像有個什么用處來著?”
呂開妍接口道:“敗火?!?p> 高媛:“對,對,能敗火。留著吧,哪天肉吃多了,給他們熬碗湯喝?!?p> 彧哥兒和敏哥兒急忙捂住了嘴,今天中午剛吃了肉。
大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高媛急忙安慰道:“不給你們倆喝苦湯啊,只要肉不吃多了就不喝。”
彧哥兒就很認(rèn)真地想,自己今天中午吃的肉到底是多還是少。
一家子正樂著,柴文道來抓人了。說是有事兒要柴伐北去幫忙,還問壽康用不用船。
壽康問:“叔父要用船嗎?只管去用好了。”
高媛道:“可別太晚。”
柴文道笑:“不晚,只在附近逛逛罷了,吃晚飯的時候也就回來了?!?p> 叔侄倆前腳剛走,下人就來稟報,說門房上收了不少帖子,還有一些禮單,問呂開妍怎么處理。
高媛笑:“得,你也去忙吧,就我們幾個能偷個清閑。”
呂開妍也只好去處理家事,柴雨晴在高媛面前向來拘謹(jǐn),就有些退縮,可見高媛不發(fā)話,又不敢說,只好沉默地剝蓮子,還細(xì)心地把那蓮芯取出來單獨放在一個小碟子里。
敏哥兒歪著頭問高媛:“祖母,敏哥兒要是吃多了肉,可不可以只吃蓮子不吃芯?”
高媛沒想到他還記得這個,哈哈大笑道:“成,你只管吃蓮子吧?!?p> 柴雨晴就有了事情做,剝了蓮子喂兩個弟弟。
壽康把頭靠在了高媛肩上,高媛問:“可是累了?要不要去睡會兒?”
壽康:“不困,就是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好了?!?p> 高媛知道她最近和伐北的感情正突飛猛進(jìn)中,只不過是見柴伐北離開,心中有些失落罷了,便笑道:“可以做的事情多著呢,就看你想不想做了?!?p> 壽康無聊地道:“有什么事情啊?錢唐這么個小地方,也沒個地方可逛?!?p> 高媛笑:“誰說沒有可逛的?遠(yuǎn)的不說,但看這所宅子,就知道這地方的人啊,日子過得富裕。但凡富裕的地方,商業(yè)最是發(fā)達(dá),大街上鋪子里的東西,沒準(zhǔn)兒比京城還新奇呢?!?p> 壽康打了個呵欠:“不想逛街,來的時候逛了一路啦。”
高媛又道:“你這還是沒歇過來呢,聽娘的話,去屋里睡個午覺。晴姐兒也去歇一歇,他們都忙著,咱們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不給他們添麻煩,就是幫忙啦。”
柴雨晴忙道:“我?guī)椭戏蛉丝粗鴤z弟弟吧,我看他們還精神著呢?!?p> 高媛?lián)u頭:“不用,這倆小東西也該睡一睡,否則且緩不過來呢。讓他們把東西收了吧,找個人跟你嬸娘說一聲,咱們都歇午覺去了,讓她踏踏實實地在外頭干活兒吧?!?p> 說著自己也笑了,拽著壽康站起來,后者已經(jīng)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讓她鬧的,小哥倆也在打哈欠,搞得高媛也想去睡個午覺了。
許久未曾如此空閑,高媛就好好地睡了一覺。她睡了多久,在她空間里的三個人自然也就睡了多久。等四個人睡足了午覺醒來,都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情了,個個精神百倍。倒是忙活了半天的呂開妍,臉上有些疲態(tài),卻還惦記著婆婆帶著倆孩子怕忙不過來,安排了晚飯之后過來伺候。
高媛把她趕走歇著去了,一大堆下人呢,就算是沒把公主府的下人們?nèi)紟?,也足有幾十口人。光她這個院子就有十來個,怎么可能忙不過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叔侄倆回來了,也不知怎么搞的,渾身上下都潮乎乎的,衣角鞋底都沾滿了泥。
要不是恰巧高媛正在閑著無事逛自家宅子逛到門口,都不可能發(fā)現(xiàn),這倆是準(zhǔn)備換了衣服甚至要洗個澡之后才去見她的。柴文道正囑咐下人莫要跟老夫人說呢,抬頭就看到了高媛,難得地傻愣了半天。
高媛又氣又笑:“快去換衣服,洗個熱水澡,想著把頭發(fā)擦干凈了再出來,飯就在你們自己屋里吃?!?p> 昨天剛到,亂哄哄的忙著歸置衣物擺設(shè)等物,大家也都累了,沒湊在一起辦個家宴。本來是說今天晚上補上的,看來還得往后推。
叔侄倆就陪著笑,各回各屋收拾去了。也沒洗頭發(fā),只拿干布巾擦了,到底還是在晚飯之前趕到了高媛屋里。
一大家子便坐到一處享受家宴,也算是慶祝一下喬遷之喜。
彧哥兒和敏哥兒一邊一個陪著高媛坐,傳統(tǒng)的八仙桌有嚴(yán)格的上下座次之分,高媛不好違背,又不喜歡在家里也搞的這么嚴(yán)肅,就換成了圓桌。圓桌的座次總比方桌的座次隨意一些,這樣一來,誰想挨著誰坐,就方便許多了。
既然是家宴,也就不講究食不言的那一套了,高媛就問叔侄倆:“你們倆今天就去勘察地形了?”除了南湖,別的地方也不至于又是水又是泥的。
柴文道:“是。不親自去看看,有些事情總是不好定下來?!?p> 柴伐北:“幸虧我們?nèi)タ戳?,和我們原先想的還是很不一樣的?!?p> 柴文道見過南湖,也研究過南湖,柴伐北可沒有。
高媛只問一句:“需要我?guī)兔幔俊?p> 柴文道:“暫時還不需要娘插手,娘您歇著吧,我們倆就足夠了?!?p> 高媛點頭:“成,你們倆反正也不會跟我瞎客氣,有事兒需要娘的時候只管開口。你們倆要是不說啊,我就在家教這小哥倆了。”
柴文道驚喜地問:“娘要教他們倆算學(xué)嗎?”
高媛回答:“這么小,也教不了多少,認(rèn)識數(shù)字就行了。咱們自家教孩子,應(yīng)該沒問題吧?”
呂開妍才只跟她學(xué)了一點兒就被呂相緊急叫停了,一直到現(xiàn)在她還覺得遺憾呢。不過有些東西柴文道自己教給她了,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樣。
柴伐北搖頭:“沒事兒。要我說啊,咱們家孩子以后都得學(xué)會這個才成呢,還有娘以前跟我們倆說的那些東西。等我把這件事弄利落了,總結(jié)出一本家學(xué)來,以后咱們家子孫都要學(xué)會了才成。”
高媛笑:“成啊,這是個好事兒,娘支持你?!?p> 柴伐北得寸進(jìn)尺:“娘,您幫我再翻翻書,看看還有什么生財之道唄?”
高媛一愣:“怎么?家里錢不夠了?”
柴伐北擺手:“家里的錢有的是,我是看這地方的老百姓過的苦,想給他們找個營生?!?p> “不是說這地方富庶嗎?”高媛奇怪地問,就連呂開妍幾個都不解地看著柴伐北。
柴伐北搖頭:“說是富庶,也強不到哪里去,跟咱們家在晉中時過的日子差遠(yuǎn)了?!?p> 柴文道忍不住笑了起來,柴伐北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錯誤之處:“嗐,瞧我比的,咱們家在晉中的時候,也算是個小康之家了,是比這些人強好多?!?p> 高媛笑:“你是如今的日子過慣了,所以見那些老百姓人家的日子,才覺得苦的。我這么看著,比咱們家在時家村的日子可要強多了。就是你們倆那時候太小不記事,見過的窮人太少,所以才這么覺得。你們啊,找參照物找錯了?!?p> 柴伐北好奇地問:“娘,參照物是什么?”
高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之中又說漏了嘴,看來是這兩年一直研究無名軍師的筆記,腦海深處的那些現(xiàn)代科學(xué)知識又冒了出來。
滿桌子的人都好奇地看著她,高媛笑了笑:“我就隨口那么一說?!?p> 柴伐北立刻轉(zhuǎn)移話題:“這詞兒有意思,可不就是。娘,我這些天得幫叔父,他們小哥倆讀書寫字的事情就交給您啦?!?p> 高媛:“這個容易,不過就是讀書寫字,我們彧哥兒和敏哥兒可喜歡了,是不是???”
低頭問兩個小男孩。
彧哥兒和敏哥兒就點頭:“喜歡?!?p> 彧哥兒還提出來一個問題:“爹,您晚上還有時間給我講書嗎?”
柴文道摸摸他的頭:“爹盡可能抽出時間來好不好?你大哥有時間也會給你講的?!?p> 高媛生怕自己的思想會影響孩子,在講書這件事情上是不插手的。和叔侄倆這兩個老年人的靈魂交流沒什么,和孩子還是算了吧。萬一教出來個一心推翻封建帝制的,讓她上哪兒哭去?還沒到時候哪!
吃過了晚飯,柴伐北還是追著高媛去了,趴在她耳朵邊說悄悄話:“娘,那個參照物到底是什么?。俊?p> 就知道他不會放過這個,高媛也悄悄地說回去:“是物理的一個基本概念,那個我學(xué)的不深,就記得一點兒基礎(chǔ)知識了,抽時間教你?!?p> 柴伐北滿意地道:“那等我忙完了這一段,娘可一定想著教我。”
高媛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敏哥兒擠了進(jìn)來,嘴里還在大喊:“祖母是我的,大哥你大了,回你自己屋睡覺?!?p> 柴伐北大笑,把他的小揪揪辮子拆了,惹得敏哥兒不住地抗議,還找高媛告狀:“祖母,大哥欺負(fù)我!”